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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天空日趋灼亮,枝枒在炫目的阳光里向上延伸,万物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明媚里,正式褪去了冬日的冷。
予寻一面准备大学申请,一面准备指考,以防申请的结果不理想。
儘管今年学测增开了不少名额,但绝大多数的同学仍决定继续拚指考,班内依旧瀰漫考前的紧张氛围,下课期间同学们几乎都坐在位子上苦读。
所以,当一名别班的女生杀气腾腾地走进班上,并且直接伸出双手用力拍打某人的桌面时,所有人都不禁抬起视线,望向了主角。
看见桌面忽然空降了两隻手,予寻迟钝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邱萍臻。
她冷着一张脸,语带不屑道:「你跟我出来。」
两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离开教室,来到偏僻的物理实验室外。
邱萍臻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将手机萤幕转向她,质问道:「这张照片里的女生是你没错吧?」
那是一张光线相当昏暗的照片,可以看出地点是室内。从镜头的模糊程度也能看出是从远处偷拍的,照片里的两人五官都不清楚。
这是她和简楚恩去夜店的那一晚。
看见这张照片,予寻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涟漪。她蹙眉问:「你从哪里得到这张照片的?」
简楚恩说过,那家店是他认识的大哥开的,未成年是无法进入的,他能带她进去完全是走后门。
「真的是你?」邱萍臻收起手机,眼底流露满满的鄙视,「怎么,很惊讶我知道你是柠檬?若不是这顶假发,我还真的看不出来照片里的女生是你。」
可下一秒,她的眼神却是异常凛冽,眼底涌起滚滚怒意。
「男朋友才刚死没多久,就去找其他男人,你把别人的真心当作甚么!真搞不懂江闵正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生?根本是瞎了眼!」她扬声怒斥,随之扬起一隻手,准备往予寻的脸上甩下一个巴掌。
但最终,她忍了下来,再次睥睨地笑了,「难怪我从没喜欢过你。」
至始至终,予寻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情绪,一双眼睛平静地睁着。面对满脸怒意的邱萍臻,她仍是淡淡质问:「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是我认识的一个姊姊拍的,无意间被我看到。」邱萍臻盘起双手,冷声回应,「再怎么说,照片里的男生都很有名。」
见予寻沉默不语,邱萍臻再次冷笑开口:「我知道你在想甚么,你以为之前发布在网路的照片是我拍的?我才没那种美国时间。」
但随即又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她露出别有深意的目光,轻轻笑道:「不过,照片虽然不是我发布的,但我知道是谁拍的。」
「那个人你也很熟。」
一道吱呀声划破了静謐,男生推开了铁门,微喘着气,看着前方佇立在蓝天底下的女生。阳光在她单薄的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她站在低矮的栏杆前,一动也不动,彷彿没有听见开门声。
得知邱萍臻去找她见面,他立刻就到七班找她了,直到鐘声响起都仍不见她的踪影,便向七班班长谎报她在保健室,接着开始在校内到处找她。
那些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眼看半堂课就要过去,一个恐怖的想法涌上心头,让他立刻动身往校内的最高处。
随着脚步声渐近,女生忽然侧过身,瞥了一眼朝着自己步步走来的江闵正。
她睁着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平静开口:「你有多恨我?」
她的语气飘忽不定,但却足够让他感到心悸。
他吞了一口口水,不安问:「……邱萍臻跟你说了什么?」
「她没跟我说甚么。」女生背对着阳光,逆光让她整个人都垄罩在厚重的阴影里,衬得那双眼睛更加黯然无神。
「但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忽然觉得一切都合理了。」她的声音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但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嘴角却隐约扬起了一道冰冷的弧度。
「更应该说,我从来就不认为你是这种人。」
「去年的舞会,除了刘心铭以外,知道我和简楚恩会在校内见面的人,其实还有一个人。再想想那篇讨论发布的时间点,虽然很奇怪,但现在想来,正好是我用广播向刘心铭告白的隔天。既然和我不熟的陈映羽都能猜出是我本人告白,那和我更熟的你,是不是一听就知道了?」
「你知道我是个会想很多的人吧?我不禁会想,你生日的那天,是不是故意提早出门的?因为你知道我不喜欢生日过了才送礼物,若是我早上没在公车站见到你,一定会约你在校内见面。不然,怎么会那巧,刘心铭会看见我们在校内私下见面?」她直直地望着他,笑容越来越灿烂,也越来越冰冷,眼里流露出冰冷的怒意。
「这一切,你敢说都只是巧合吗?」
面对女生那副冰冷至极的表情,愧疚像无数隻虫子啃食他的血肉,永远驱赶不走。他低哑着声音,低声回应:「那张照片的确是我传到网路上的,我也的确刻意向他透露你会来找来,他会看见我们见面也都不是巧合。」
「我很抱歉。」
「我一直以为只有女生会耍心机,你处心积虑离间我和刘心铭,现在我们真的分开了,永远分开了……你高兴了吗?」她感到眼眶湿热,声音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平静,「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和刘心铭吵架,不会是从老师口中才得知他住院!」
听着她尖锐的语气,他感觉心脏像被人用力拧住,胸口传来了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他没有回应,只是压抑着痛楚,不发一语地继续朝她走去。
见他朝自己走来,予寻立即往后退,但没几步就退到了底,后头是数公尺高的柏油路面,底下是人车涌动的大马路。
「你知道……我不怕死。」她的双手紧紧扶着身后低矮的栏杆,声音轻柔而淡漠。
正午的天空澄澈如水,像一片延伸到尽头的水蓝色画布,与下方吵杂喧嚣的马路相比,宛如两张不同风格的画作。
随着她的目光眷恋地往底下望去,男生的内心涌起了一丝恐惧,也是当初指引他到顶楼的原因。
「你不会真的想这么做。」看着眼前生无可恋的女生,他压抑着不安道。
「如果从这里往下跳,就能够见到自己深爱的人,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她轻笑起来,阳光洒上她全身,却无法照亮她的双眸。
因为可怕的从来就不是死亡,而是失去。
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挚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那才是真正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