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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他苦涩道,一双眼睛深深望着她,望着这个自己多年来凝望的女孩。
「是啊,他不会希望……每个人都这么说。」她转头望向了身后蔚蓝的天际,再次笑了起来,笑容凄然,「为了他,为了他们……我得好好活下去,连他们的份一起。」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感到更加痛苦啊!」她的声音哀働凄厉,一隻手紧紧压着胸口,彷彿这样就能够阻止心痛的感受继续扩散。
「正因为深刻明白一个人的死会给周围多少人带来痛苦,所以我不能想不开,更不能死!这种想死却不能死的痛苦,你懂吗?」
「予寻你冷静一点。」他抓住她的手,就怕她心生衝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
她听不进去,只是奋力甩开他的手,凌乱的发丝盖住了她半边的脸颊,「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地努力,上天还是一再夺走我珍惜的事物,一再让我一无所有!」
「无论我多么、多么努力改变,多么、多么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做出后悔的决定,可我还是一次又一次深陷后悔之中……我累了、真的累了啊!」
看着这样的她,他不禁加重了力道,将她的手牢牢固定在半空中,忍不住低吼:「如果人生没有后悔就不是人生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睛深深凝望着她,像是看尽了过去最灿烂也最残酷的年华,然后一字一顿说出这句最痛彻心扉的体悟:「没有后悔的人生不是人生,没有遗憾的人生也不是人生……」
她没有反应,只是流着无声的泪水,那双眼睛似乎只装了永无止尽的眼泪似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
见她冷静下来,他也松开了手。
她睁着茫然的双眼,双手不自觉扶住了栏杆,然后缓缓地,慢慢地,无力地跪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如同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和力气,只剩眼泪不断流下脸庞,那是对人生的无力,对命运的无力,对一切事物的无力。
她很清楚,刘心铭的死不是谁的错,只是内心实在有太多无力发洩的痛……
「你不是一无所有……」他跟着蹲下身,心疼道,同时将失神的她整个拥入怀中。
「你还有梦想不是吗?」
她愣住了。
他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沉痛说道,每一字都带着后悔莫及的疼痛:「你不是说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无论会不会实现,你都不会放弃梦想,因为这就是你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不是吗?」
话语如宝石般璀璨耀眼,但却句句割心,痛得她逐渐恢復知觉。
是啊,她还有梦想,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梦想……
就像是从梦中惊醒般,眼泪不再是无声的水珠,而是一颗颗会发出碎裂声响的珍珠,只是闪烁着悲伤的光泽。
凄厉的哭声瞬间划破死寂的空气,她在他怀里放声痛哭。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那天。
她穿着一身亮丽的装扮站在镁光灯下,舞步动感大方,脸上的笑容自信又灿烂。从那一刻起,她的笑容就在他的心里落下根,随着时间发芽茁壮,长成了爱情的形状。
他从没想过,只是去才艺比赛的现场为同学加油,却遇上了让他一见难忘的女孩。
他不晓得她的名字,但偶时会在走廊上和她擦身而过。在那个女生们总要成群结队的国中时期里,独自一人的她在他眼里总是特别的醒目。
然而,这样安静的女孩却有着站在眾人目光中心的勇气,拥有比谁都要灿烂的笑容,对于知道她这一面的自己,他感到有些自喜。
然而,过往暗恋女生的经验也让他体认到,太主动的男生反而会令女生退却,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当第一次看见她以柠檬的装扮出现在大传社的影片里,他明白是时候了。
他从不急躁,从不害怕,他和她的相遇相识就像命中注定,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只要──
那个热舞社的男生没有出现。
舞会欢乐的音乐飘过了寂寥的夜色,散落在幽静的露天剧场。他一直站着走廊角落,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跪倒在地板痛哭失声,最后被别的男生拥入怀里。
从那一刻起,深陷在黑暗中的他忽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最想得到的东西,即将要被别人夺走了。
他开始害怕,开始感到急躁,于是计画在毕业旅行时向她告白,就在繁星满天的璀璨夜色下,对她说出那句话埋藏在心里已久的话,就怕若是再不说出口,一切就来不及了。
可最终,他们还是错过了。
他并恨她,只是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向她表明心意。
明明是他先遇见她,喜欢上她,向她告白的,最后却眼睁睁看着她喜欢上别的男生,和别的男生交往。
既然爱情没有先来后到,横刀夺爱又有甚么错呢?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夺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既然高中三年无法在一起,至少还有大学四年,十七、八岁的少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然而,直到看见了她这副憔悴落魄的模样,他才发觉,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只要她能幸福,你已别无所求。
哪怕能带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你。
良久,两人就这么跪坐在冰冷骯脏的地面。
他拥着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停止,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江闵正你知道?」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无底深渊爬出来似的,空洞而无情,「我从来不相信命中注定会相爱这种事……」
「但相信命中註定会错过。」
随着最后那句话落入空气里,他不禁呆住了,宛如尝到了一块最苦的纯黑巧克力,味道苦涩得难以言喻。
一年前,在南台湾那片最璀璨的星空下,他费尽心思筹画了两人必须见面的理由,却在最后一刻阴错阳差地错过。
哪怕只要谁在原地多待一秒也好,或任何一项突发因素消失了;哪怕不顾时间地点直接在电话里向她表明心,结果都会截然不同。
你以为只是错过了一个告白机会,深不知,正是那一天,就在你独自椅栏仰望夜空的时候,你所爱的女孩在另一个男孩怀里幸福得哭了,并且第一次察觉了自己的真心。
从此涇渭分明,两条河水不再有交集,曾以为最浪漫的注定,变成了最可怕的註定,朝着最遗憾的结局的前进。
想起两人相遇至今的种种,他缓慢地扬起一抹悲凉的笑容,松开了拥抱她的双手,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始终如一具木偶的女生。
他就这么望着她,接着一点一滴收起自己嘴角的苦涩,接着在女生猝不及防的时候,再度抓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凑近她的脸颊。
感受到喷洒在颊边的滚烫呼吸,她挣扎着想要逃走,但一阵剧痛早已自她的脖颈扩散开来,痛得她忍不住呻吟。
「你……」她恶狠狠地抬头瞪视他,左手紧紧摀着被他咬伤的脖颈,一个鲜明的吻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
但男生早已站起身,用近乎冷酷的眼神低望瞪着自己的女生,昔日的温文儒雅在这一刻只剩下近乎冷酷的镇静。
他们之间隔着经久未清扫的水泥地板,歷经风吹雨打,长出了一块块青苔。
她悲愤地瞪着他,他冷酷地望着她,彼此的脸上都掛着不曾在对方面前流露出的表情,就像被撕下了面具,流露出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也许,这正是她无法喜欢上江闵正的原因。
打从一开始就是对方特别的存在,所以只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美好的那一面,看似如梦境般美好梦幻,但却不是真的。
可是,这世上谁不是戴着面具示人呢?
所以,能够让你愿意在他面前脱下面具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爱情。
忽地,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白净的衬衫衣领还沾着少女温热的泪水,浸染出了几滴水渍。
这一瞬,她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丝惧怕。
「既然如此,我也不怕你恨我了。」他微笑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她,语气深情而残酷,字字深刻。
「好好守护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吧。」
说完这段话,他直接转身离开了。
她茫然地跪坐地上摀着自己的脖颈,目送他转身离开。
然而,脖颈上那道的新鲜伤口彷彿一道烙印,却彷彿有着灼烫人心的热度,令她感到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