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早前节目组向他购买时，作曲家觉得这小破节目不可能出头，倒白白糟蹋他曲子，于是照猫画虎随便从流行曲中拼了一个出来，却不想如今被这事砸了招牌。
  这几年国内反抄袭的风刮得正盛，观众对此反应激烈。
  为了出道团的形象与声誉，眼下肯定是不能再用这首曲子进行表演了。
  小A他们接到撤换曲目的通知时。
  已经是决赛前一天晚上。
  他们小组练习了快一周，原本已经对舞蹈和歌词都很熟悉了。
  如今突然说不让表演，节目组这边又没有可以替换的新曲，重新练习唱跳更是不可能了，几个年轻的选手大吵大闹，一时间人心惶惶，根本无法再训练下去。
  小A因为跟他们不熟悉。
  这一周里都没怎么说过话，一直保持着沉默状态。
  现在见他们都这样颓废，为了调节气氛，便问导演要来手机，从自己的资料库里下载了一首之前做的练习曲，自告奋勇地找到导师，问可不可以使用这首。
  他的原创曲是首抒情歌，只需要站桩唱，不需要走位，学起来又快又不费劲。
  对于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其他几人虽然不太愿意，觉得不能展现自己的实力。
  但也无计可施，只能随他去。
  曲子虽然有了，词却完全空白。
  而且编曲需要时间，大半夜的根本联系不到人，就算联系到也不一定有空，能不能在决赛前做完都是未知数。
  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小A还是熬夜肝了一份词出来。
  等到早上先和组员们分配好part，练习时间也不剩多少了。
  穿衣与化妆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他们只能挤在后台练习。
  可学歌这边仓促也就算了，偏偏编曲也才刚找到人手去做，就算能做出来，恐怕也粗糙至极。
  有浮躁的选手当即摔了歌词本。
  说这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他一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被挑起不满情绪。
  各自摔了歌词本，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决赛很快开始。
  现场已经坐满观众。
  原先节目流程是播放训练剪辑，然后再进行表演。
  等到两组都表演完毕，再开始现场公布出道成员。
  但眼下歌曲抄袭，连训练剪辑都不得不跟着一起删改。
  后期加班加点拼命赶工，做了不少煽情的小视频来穿插，只求能增加时长，整个节目组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有余裕。
  贺久坐在导演旁边。
  冷着脸远程接通了技术人员。
  因为节目组主打的是「公开透明」，所以投票计数采用的是早先就编写好的程序，当公布出道选手时，该选手的最终票数也会立刻出现在大屏幕。
  所以一旦开始公布。
  就得严加管控数值，以免出现前一名比后一名票数还低的情况。
  如今的粉丝团会集体打榜投票。
  他们对自己到底投了多少票，那都是记录在案的，节目组无法预知数据，只能跟着大数据变动见机行事，临时更改。
  程序本身启动后无法变更。
  但为了方便操纵票数，程序设计之初留有后台，可以人工增加票数。
  技术人员接到贺久讲话时，正忙着预先调整数据。
  最后一天是资本角逐最厉害的时候，各公司都会衡量自己该保送谁出道，更有不少小公司塞钱贿赂，临时变卦的情况非常多，技术人员这边也忙得抽不开身，听到导演说又有老板临时要更改数据，语气也很不好。
  说吧，这次要加谁的票？
  加小A的。
  ？
  技术人员脑子一团乱，差点都没拐过弯来。
  他想了想，当即呵呵一声，破口大骂。
  你开什么玩笑？！他还需要加票吗？他一个人就占了40%的票！再加他就成神仙了！
  我没开玩笑，您现在打开指令台，给他输入这个数字。
  贺久语气平淡。
  认真教他。
  负，一零零零零零零零。
  技术人员：？？？？？？？
  你有毛病啊？？？
  技术人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
  瞬间就炸了。
  你哪拿到的这对讲机？赶紧把对讲机还回去！
  一旁的导演听到他的回话。
  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急凑过来。
  压着怒气冲对讲机解释。
  让你做你就做！这是盛世集团的贺总！！！
  ？！
  技术人员更懵圈了。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他们之前要求剪掉小A镜头的奇葩举动。
  但事到如今还要去删他票数，那可真是闻所未闻！
  哪有老板这么折腾自己员工的？
  这不是活活想毁了他前程吗？
  不过知道了对面是贺久，他也不敢再大声嚷嚷。
  只能努力冷静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解释里面的规则。
  抱歉贺总，是这样的虽然可以减票，但是这么大手笔咔嚓一减，真的很容易被观众发现，我们的票很多是靠卖赞助商商品来的，不然就是开会员，那都是花了钱的！现在的粉丝团这种账一合计就知道了，小A他现在票数实在太多，光是拉下C位都得减掉三千多万票，一旦数据公布出去，分分钟就会被人知道造假！
  喔这样啊。
  贺久平静地应了一声。
  又说。
  那你给其他人都加三千万票吧。
  ？？？？？？？
  技术人员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一口气差点都没提上来。
  可惜贺久这建议也是不可取的。
  毕竟这样数据就太假了。
  他们票仓里有多少票。
  日后观众从赞助商与视频网站的财报上，能相当简单地粗略估算出来。
  倘若如今每个人都加三千万票。
  赞助商和网站怕不是赚翻了？这根本就不科学！
  贺久大概是真的铁了心。
  听他又解释了一大通，想法依然没改变。
  那就麻烦您慢慢加，把小A的票割下来，平均分给后面12人，只要保证他不能出道就行。
  他们商议的功夫，决赛已经正式开始。
  后期赶在开场前剪好了煽情视频，直接开始播放凑时间。
  贺久对节目内容本身没什么兴趣。
  兴致缺缺地看PD出来主持，百无聊赖地看唐投他们出来表演，要不是一直听技术人员汇报进度，差点就睡着了。
  编曲最后也还是没能赶上决赛。
  PD不得不和大家道歉，说明了真实原因，随后直接进入公布出道名额的环节。
  由于初定投票时间还没结束。
  最终的机制，也被临时改为实时变动制度。
  先公布第11名，并公布该选手的投票数据。
  随后该数据静止，不再增加，但观众仍然可以投其他选手的票。
  接着再一名一名往上报。
  报到的人票数同样静止，一直到第四名结束。
  最后的前三名。
  将和第12，13，14名一起被公开。
  此刻的投票必然激烈。
  各家粉丝都不清楚自己爱豆的位置，只能不断盲投，这也将给节目组带来巨大经济效应。
  在进行这一轮催票后，节目组会优先公开前三名的入围选手，然后再继续等待数据变动，让剩下三人的粉丝疯狂投票，争抢最后一个名额，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个规则其实是为了小A改的。
  他的票数实在太多，他们又无法大规模删减，于是只能想出这个办法，让他虽然看上去票数多，但更像是在最后关头被狂投了一波。
  第十一名到第四名渐渐公布完毕。
  和Adam都获得了出道名额，千秋娱乐也进了一个年轻的选手，剩下那保送位置，百分百是要给唐投了。
  因为撤销表演的关系，节目时间变得特别宽裕。
  PD不得不故弄玄虚来拖时长。
  他扯皮了好半天。
  才终于轮到公布六人名单。
  摄像头对准了选手们的脸。
  随着321的倒计时，舞台正中的大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六个人影。
  除了小A，贺久只认识唐投和任棋。
  但另外几位也相当有人气，可以看得出节目组精心挑选过，专门把讨喜的放在了这个环节，用来刺激观众消费。
  其实就这个配置。
  前三是谁已经一目了然。
  可PD报第三名时。
  叫出来的，却不是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人。
  这下粉丝是真的慌了。
  好多人现场就开始低头掏手机投票。
  节目组顺利割了波韭菜。
  见好就收地公布了第二名。
  第二名。
  任棋。
  任棋自小A飞升后就一直稳居老二，如今是第二名也很正常。
  但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小A和唐投岂不是只有一个可以进入前三了吗？
  正当观众们纷纷议论，说唐投排名不可能那么低的时候。
  却听PD又接着报道。
  那么我们的第一名是
  镜头开始在选手之间切换。
  每个人都紧张地绷着脸，小A站在其中，平静得仿佛一个对尘世漠不关心的天使，虽然微微笑着，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
  贺久眼神惭愧地暗了暗。
  却终于还是咬紧牙关，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他想得出神。
  就听台上PD卖力大喊。
  恭喜我们的C位！唐投！！！
  节目组为C位准备了礼花。
  砰的一下瞬间拉开，热热闹闹地飘满了整个舞台。
  唐投大概是太激动了。
  低下头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其他选手虽然惊愕，却也很快跑来恭喜了他。
  迎着他走向第一名的座位。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
  镜头也顺势切向小A。
  这是今天镜头第二次切向他。
  贺久来时早已嘱咐过导演，除了必要的时刻，一个镜头都不许给他，让他安安静静地退场。
  所以除了刚才公布六人名单。
  这才是今天第一次正式给他镜头。
  屏幕中的少年精致美好。
  全程保持着得体微笑，既不喜悦也不难过，在一群坐立不安的选手之中，显得格外平静。
  贺久看得失神。
  就听对讲机里传来技术人员的声音。
  贺总，小A的票数又爆发式增长了一波，您确定还要减吗？再减可就露馅了！
  减。
  男人嗓音低沉，一个减字说得相当吃力。
  仿佛有千斤重般，光是吐出就耗尽了全身力气。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少年，眼眶微红。
  眼神却无比坚定。
  不论他拿了多少票，都给我减下来。
  是。
  导演担忧地看着台上一切。
  对贺久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不敢拂逆鳞，选择了沉默。
  第14名很快被公布。
  眼前剩下的，就只有小A和另一名选手了。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
  台上那少年也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格外平常地站在那里。
  偶尔眨眨眼睛。
  瞳眸清澈纯净。
  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精灵，对世间的一切都未曾察觉。
  为了令他的高票数不显得奇怪。
  第14名的票数被技术人员刷得很高。
  观众们原先以为他稳坐第一，却没想到如今惊天逆转。
  明明是大冬天晚上，却急得连手汗都出来了。
  他们祈祷着。
  眼神紧紧望向大屏幕。
  随着倒计时321。
  屏幕中出现了第12名的姓名。
  季杜。
  不是小A。
  这次没有人欢呼。
  也没有人吵闹。
  大家齐齐陷入诡异的沉默。
  仿佛冻结般没了声响。
  台上的选手们照常安慰并拥抱着季杜。
  迎着他上台说感言，又迎着他进入出道区。
  节目组依照贺久的指示。
  再没给小A任何镜头。
  台下却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小A。
  引得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他们的声音，犹如滴进池塘的水。
  一圈一圈扩散出去，每一声都有新的观众加入。
  一声又一声，波纹般扩散出去。
  形成响彻会场的呼喊。
  舞台上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
  他问一旁的选手要来话筒，打开后拍了拍，确定能出声，这才说了话。
  希望大家可以再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和我的组员们，虽然不能表演原定的那个曲目了，但我们写了一首新的歌。
  他说这话时，根本没有镜头敢拍他。
  哪怕是直播画面，也都只是对着远景。
  他没有看向观众。
  而是穿过憧憧人影，直直地看向了贺久。
  假如可以，请让我们表演完它好吗？
  他不是在询问观众。
  而是在询问他。
  编曲在刚才终于完成了任务。
  虽然比较粗糙，却到底还是能用的。
  小A通过耳返得知曲子完成。
  最后的最后，果然还是想把事情做完再走。
  贺久迎着他的视线。
  温声嘱咐导播。
  让他表演。
  伴奏很快在会场响起。
  那是很轻盈的钢琴声，配合着低沉的大提琴，悠扬舒缓，瞬间便令人静下心来。
  少年的嗓音清澈透明。
  像是在诉说一件事般娓娓道来。
  为了被人喜欢，我曾做过许多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