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贺千闵伸手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在她生气地张牙舞爪里打开了前门,坐下后问贺言风:“谁又惹她了。”
贺言风看了眼后视镜,笑道:“刚刚和潇潇分开,舍不得,闹脾气呢。”
“哦。”贺千闵往后看了眼,见她正在一缕缕理头发,啧道:“别弄了,一样丑。”
贺千妤回他:“你是我哥,我丑你也丑!”
“贺家好看基因传男不传女。”贺千闵转头气她:“所以我帅你丑。”
“你才丑!”
任由两人打闹,贺言风也习以为常八风不动,只安静专注地开车。
快到贺家老宅时,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已经安静下来的儿女,道:“潇潇姐姐的那个朋友,还没有说他在哪上学。”
“他在燕一中呀。”贺千妤晃着腿,道:“上次去看我演出的时候,妈妈就问过了,就是这个哥哥。”
贺言风一怔,倒车入库,等车停好了,才转头道:“上次你妈看到的,就是他?”
……
江臣回到家里,杨思与苗老先生正在说话。
看到他们进门,两人俱是笑意盈盈:“回来了。”
“爷爷!”苗苗松开江臣,飞快扑进苗老先生的怀里。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苗老先生抱住苗苗,看到她手里抱着的洋娃娃,以及江臣手里的大布偶和一袋子书之后,道:“太浪费钱了。”
江臣将娃娃放在苗苗身边,在沙发上坐下,笑道:“今天是苗苗生日,也是六一儿童节,当然要收两份礼物。”
“可是这么多书,还有这娃娃。”苗老先生拿起一边的大布偶端详一会,心疼道:“要花很多钱吧。”
“不多不多。”杨思也拿起大布偶看了看,抓着布偶的手逗苗苗,边逗她边对苗老先生道:“这里面的礼物啊,一份是苗苗的生日礼物,一份是苗苗的六一儿童节礼物,还有一份啊,是我送给苗苗的见面礼,哪里多了。”
“生日礼物不是有蛋糕吗?”苗老先生看着江臣提回来的蛋糕,他虽然没有吃过,可是光是看包装就知道绝对不便宜,他将手伸进衣服里,掏出钱来,对江臣道:“臣臣,多少钱,爷爷给你。”
“这可不行!”杨思摁住苗老先生的手,笑道:“这蛋糕是老江送给苗苗的,他现在人在医院,特意叮嘱我一定要给苗苗带一份礼物,他在医院来不了已经很失落了,要是苗苗不要他的礼物不是更难过。”
“这……哎、可是这……”苗老先生自然能够感受到杨思的热情和善意,他眼底泛起热意,摸着苗苗的脑袋道:“我们苗苗啊,遇到了大好人了,快谢谢哥哥和阿姨。”
苗苗扭脑袋看看含笑的杨思,又扭脑袋看看对面的江臣,乖巧道:“谢谢阿姨和江臣哥哥。”
她说话时仍旧有乡音,但是也带着小孩独特的软糯和奶气,让杨思瞬间心都软成了一团,她放开布偶,对苗苗道:“阿姨可以抱抱苗苗吗?”
苗苗懵懵懂懂地点头,张开手等着杨思抱。
杨思一把将她抱到腿上,抓着她肉乎乎的小手,满足地笑道:“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抱着苗苗,转头对江臣眨了眨眼:“苗苗多可爱,说抱就让我抱,不像是你小时候,要哄很久才让人抱一抱。”
江臣无奈一笑:“妈……”
苗老先生带着苗苗在江家待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又吹过蜡烛吃了蛋糕之后,才带着她回家。
一天的热闹过后,家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杨思看着餐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蛋糕餐盘,笑道:“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苗苗真的很可爱,要不是计划生育,真想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你一定会是最好的哥哥。”
江臣帮忙收着东西,闻言眸光一闪,忽然道:“妈,要不你和爸爸再要一个孩子吧。”
第39章 穿回来第三十九天
整个六月, 江臣将课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自己设计的程序以及之前在黑客论坛接下的生意上,时间不紧不慢地走, 江家三口伴随着它的脚步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温馨与平静。
江卓的复建十分顺利, 本来估计最少需要三个月他才能独自拄着拐杖行走,现在却只花了一个半月都不到的时间,按照这个恢复情况来看, 或许不到三个月,他就已经能够恢复正常的行走了。
杨思见到江卓自己站起来,拄着拐杖向她走来时,捂着嘴喜极而泣,江臣站在一边, 无声地抱住了她的肩膀,然后伸开另一只手, 迎接向他们走来的父亲, 江卓加快脚步,抱住了妻子与儿子。
时风钺站在康复训练中心门口,沉默地看着不远处拥在一起的一家三口,伫立了半分钟左右, 他长睫半垂,转身离开。
江臣余光瞥见时风钺一闪而过的身影, 松开父母, 笑道:“爸,您和妈妈休息一会吧,我出去买几杯饮料。”
“行。”江卓爽朗一笑, 将拐杖斜靠着长椅放好,自己缓缓坐下,坐直之后对江臣眨眨眼:“给我带一瓶好喝点的饮料。”
江臣勾唇,挑起侧边眉毛向他示意看一旁,果不其然,杨思哼声道:“江卓,你这是刚恢复就得意忘形了是吧?”
“我不就是让儿子给我买个饮料嘛!”江卓高高大大一人坐在沙发上,俊毅的脸上却是委屈:“怎么就是得意忘形了。”
杨思看到丈夫可怜的脸,气着气着又被逗笑了,道:“你觉得儿子会给你买吗?忘记上次你偷偷抽烟是谁发现的了?还有上次你喝隔壁病房老李的酒,就是咱儿子闻出来的,我告诉你,臣臣和我可是一边儿的,你别想带坏他。”
江卓抬头,诧异又恍然:“我就说你妈都不在医院,我喝酒是怎么被她发现的,原来是你和你妈告密?”
江臣笑容无辜又无害,江卓一拍凳子:“你小子!”
“你自己贪嘴还敢凶我儿子?”杨思嗔他一眼,想了想对江臣道:“给你爸买杯牛奶,就买红糖的,他做手术了也该补血。”
“老婆,我做完手术一个多月了。”
“那也得补。”
江臣乖巧听话地点点头,向两人挥挥手转身离开。
江卓哼道:“这臭小子,小时候还自觉保守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长到了却学会告状了。”
“什么秘密?”
杨思在他旁边坐下:“是你自己想看电影,说带儿子去看动画片,结果看入迷了把他扔在卖爆米花的地方,让他吃多了去医院那个秘密,还是你带着他学自行车,结果自己跑去钓鱼,让他一个人骑车差点栽河里,换了身衣服回来还装作没事发生的那个秘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过……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儿子小时候最喜欢做什么了?”
江卓迟疑:“……讲道理?”
杨思点头:“你儿子小时候不但喜欢一本正经讲道理,还喜欢旁征博引,上小学之前最拿手的就是用自己的例子讲道理增加说服程度。”
江卓:……
江卓转移了话题:“我在医院实在闷得慌,现在我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路了,要不这个周末,咱们一家三口去附近的公园野餐,咱家断掉的仪式也该继续了。”
“又想喝酒了?”
江臣脚步一滞,几秒后,没忍住低头笑了一声,在渐渐模糊的对话声里走出了复建中心。
复建中心与住院部隔着一片花园,想要走出医院,需要穿过花园和一条长廊,绕到门诊部大厅才能出去。
江臣不疾不徐地走在花园里,脑海里是一幅幅他以为可能会模糊,其实无比清晰的幼年时期画面,一家三口一起出去旅游,去游乐园,去参观博物馆,去看电影,去野餐……
从小学开始,几乎每一个周末,父母都会带他出门,哪怕只是在外面逛一逛街,并不买什么,然后再吃一顿饭,也会坚持外出。
江卓曾说:这是一种仪式,一家三口的仪式。
这场仪式从江臣记事起持续到他高二上学期,直到被一场车祸打断,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过。
第一世之后的无数个周末,江臣都将自己关在寝室自习室学习,把自己留在公司加班,后来去了星际时代,日期不再以周计算,他也依旧习惯每隔五天就熬夜加两天班,甚至因此,有人将这个当做了他一个奇特的小习惯。
现在,周末的仪式,似乎又可以继续下去了。
江臣站在拱桥中央,手撑着石栏,低眸看池塘里摆尾的锦鲤,阳光照在波光与鱼鳞上,波光闪耀,灿烂一如他眼尾唇角漾开的笑意。
忽然,一阵对话打破了这个角落的安静。
“……家的独子,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接这台手术,他拿你没办法,但是我真的不好交代啊,风钺,你也为杨叔想想,我这个院长也不好做啊。”
“杨叔,我记得我们当初说好了。”
江臣几乎立刻就听出了时风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似沉又淡,辨不出情绪,只是他有些诧异,另一个人听他说话似乎是院长。
“对,当初你进医院,我答应了你除了固定的坐诊之外,手术安排接收患者全由你自己决定,在这之前我也从来没有干涉过你,可是这不一样,他的身份不一样啊,之前506那个患者手术的成功引起了燕市骨外科著名的几位教授的注意,他们现在对你赞不绝口,他家里也是因为这个,才点名要你主刀,不但如此,还请了专家团配合你的这一场手术,一旦这次手术成功,不但你会一举成名,对医院来说也……”
“不用多说了,杨叔,我不想接。”
“你不想,可是我得管啊,风钺啊,你就看在杨叔看着你长大的份上,答应这一回,杨叔舍下老脸求你了行不行?”
时风钺淡淡道:“我没法和他们家沟通。”
“他家……”杨院长沉默了一阵,道:“我去帮你沟通,一定让他们……”
时风钺打断他的话:“杨叔,你知道我。”
风吹过树叶,簌簌风声中,一声轻轻地叹息响起,然后便是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江臣坐在石栏上,侧头与小径中走出的时风钺四目相对。
时风钺眸光浅淡,看他一眼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开。
江臣叫住他:“你为什么接下我父亲的手术。”
时风钺脚步一顿,侧头看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凝视他几秒,苍白的唇轻启:“那你为什么相信我?”
江臣不解,时风钺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趣,转身向他走来。
“从你知道我的名字开始,就对我有一种绝对的信任,我很好奇,这种信任从何而来,因为我的名字?还是因为我的履历?可我的履历说来漂亮,在国内比我优秀有经验的医生却比比皆是,我刚回国没有任何名气和手术经验,你却唯独相信我。”
时风钺停在江臣面前,俯身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相信我。”
时风钺瞳仁漆黑湛亮,纤直浓密的的睫毛覆在上面,在眸中留下一片倒影,覆盖着他眼里映着的少年,凌厉的眸光像是将他禁锢在一片无处遁形的领域里。
江臣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些,眼帘轻轻半垂,几秒后,忽而抬眸道:“所以,这就是你接下我父亲手术的原因,也是……你不接受那些人手术的原因。”
四目相对,江臣浅笑道:“时医生,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信任本就需要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积累,能够一开始就表现出绝对信任的患者,大多是走投无路将你当成了最后一丝稻草,如果你要求患者见到你就绝对相信你,未免太苛刻了吧。”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时风钺缓缓直起身子,歪头看着他嘴角的梨涡,倏地也笑了一声:“不过你很聪明。”
江臣敛下微闪的眸光,微笑着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时风钺上前两步,手撑着石栏上,垂眸看着池塘里的锦鲤,神色懒而倦:“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患者,后续治疗的配合往往不理想,还可能带来很多麻烦。”
江臣侧头,盯着时风钺看了几秒,突然恍然。
“你想要的不是信任,只不过是怕麻烦罢了。”
时风钺没回答,但这也已经表明了答案。
江臣失笑,忽然想起第一世听到的关于时风钺的那些传闻,如果他们知道时风钺的随心所欲见死不救根本就不是什么恃才傲物性格乖张,只不过是害怕麻烦,一旦他们表现出绝对信任,时风钺就不会拒绝的话,到底是会悔青了肠子还是气得跳脚。
他突然很好奇:“你既然这么怕麻烦,为什么要当医生。”
时风钺眼睫似乎颤了一下,他盯着池塘地圈圈波纹,忽然直起身子,垂眸看向江臣:“你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按部就班。”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东西,一个浅笑一个挑眉,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江臣看了眼手表,笑道:“我爸妈还在等我的饮料,就不耽误时医生时间了,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