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此时已近傍晚,守城的侍卫严格检查过路引之后,商队一行人进了城门。
顾驰和叶溪也在马车里坐不住,掀开窗帘看着目光所及的一切,眼里闪着惊讶的光,原来听了不知多少遍、梦了不知多少次的京城,就是这个样子啊!
路面宽阔又干净,几辆马车同时通行都不成问题。大街小巷的人流不绝,穿衣打扮更是新潮,是他们未见过的样式。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随处可见三四层高的房屋,屋顶的琉璃闪着细碎的光,街道上时不时华丽的马车和骏马驶过。
百街千巷,星罗棋盘,店铺、茶楼、珠宝阁、酒肆、鹰店、瓦市等,随处可见,南来北往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数都数不清。
果真是天子脚下,极尽的繁华,极尽的热闹。
商队带着他们去到以往常住的客栈,顾驰和商队领头的结完剩余的钱,又托他们带几封信回去,一封给顾家,一封给叶家,还有一封给宛阳府知府大人,感谢他临走前的照顾。
赶路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晚,叶溪好好泡了个热水澡,顾驰也清洗了一番。
莹泽的小脸蛋儿如今只有巴掌大,将叶溪抱在怀中,顾驰有些心疼,摩挲着她的小手,“溪溪,辛苦了!”
若不是嫁给自己,这么一个娇花似的小姑娘,留在爹娘的身边,享尽一切宠爱。
叶溪摇摇头,靠在顾驰的怀中,“能看到这么多从未看过的东西,夫君,我很开心,我倒是要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顾驰勾唇,抚上叶溪的唇角,咬着那饱满的唇珠不放,赶路这一段时间,还没有和小姑娘好好相处过呢!
烛光摇曳,两人褪去衣衫,然后滚上了床?才怪呢,赶路都还没有缓过来,有心也无力啊!
顾驰已经托人给温元之府上送信,明日还要去拜见老师,不知温府上其他人又是如何?好不好相处?
第72章 京城众态
温元之在上京城这么多人中, 算得上是个异类,在外人眼中处事不算圆滑, 有些“不合群”。
其他人见面,不管心里怎么想的, 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在官场上处事, 做戏谁不会?互相恭维、吹捧这是常事。遇上事情了,大家也爱提前有商有量,打听对方是个什么态度, 考虑考虑自己以及党派的利益, 再做打算。
可温元之相反,他看不惯的人,即便是文正帝也敢直言劝谏, 更何况是其他人,在朝堂上当着皇帝老儿的面, 指正、甚至是大骂出口也是常有的事。
此人还是个“墙头草”,今个觉得这人说的有理,就投一票,明个觉得那人说的不错,即便是他以前看不顺眼的人,只要提出的建议、出发点是好的, 温元之也会支持。
好多人对温元之心怀不满已久, 可奈何他职位不算低, 从二品, 平日又为皇帝出谋划策,还算得皇上赏识,加上他年纪也大了,过不了多少年就能退仕,即便不满,也无可奈何,咬着牙等着看他倒台。
在上一次乡试时,出考题来暗讽内阁大臣郑大人,指责他浪费国库里的银子,办出来的事情没一点用处,也是他干出来的事。
有了这么一遭,其他人更不愿直面和他对上,如今朝廷当官的,还是世家大族的主场,他们可以不吃饭,可以私下里勾心斗角,却不可以不要脸。
万一得罪了他,再被他公之于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可怎么办?大家也都是要脸面的人。
是以其他人只能暗戳戳的讽刺,在嘴巴上面沾个光。
“嘿,总是听你夸赞自己的学生年少有为,怎么还没到京城?是不是不敢上京啊?” 温元之的同僚崔学士笑着打趣。
虽是打趣,可也不仅是打趣,话中的鄙夷藏也藏不住。
温元之性情不好相处,多年不收徒,曾经有士族子弟愿出千金,只求拜在他门下。可惜他觉得人家没资质就算了,还长的不好。
他的原话是,“让外人看了,学生还没有老师长的好看,我多没面子。再者每日看着这么磕掺、全身上下飘着铜钱味的学生,我眼睛会疼的。”
听听,这就是他说的话,据说前来拜师的那些子弟们,听了这一番话,都差点哭了,从此以后再无人登门拜访,自取其辱,他不近人情、性格乖张的名声也传的更广。
可以这么说,在上京城,名声最不好的官员,温元之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结果从未收过徒的他,出去担任一次主考官,举办了高调的拜师宴,最重要的是,收个了寒门子弟,往上数十八代也没出过有名的祖宗。
等回京了,还整日嘚瑟,自己的学生长得好、读书好,哪哪都好。
其他人是既好奇、又鄙视,放着好好的世家子弟不要,偏偏看上那个泥腿子。
听到崔学士的话,温元之淡淡看他一眼,“这有什么不敢的?上京城天子脚下,在陛下的治理下,夜可不闭户,民风和睦,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之地,退之怎么不敢来?还是你对上京城有异议?对陛下的治理有异议?”
崔学士忿忿指着他,“温大人这是强词夺理,故意污蔑人。大家都说温大人说话不中听,可我看未必,讨好陛下可挺有一套的。”
“陛下继任来兢兢业业,带领着咱们大周朝国富民安、风调雨顺,这哪是讨好?我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温元之坐在哪儿岿然不动,声音铿锵有力,出口的虽是恭维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及其认真,让人感觉好似他从心底深处这么觉得。
崔学士刚想继续开口,眼底映入明黄色的衣角,来人丰神俊朗,气度俨然,高声开口,“温学士说的不错,甚合朕意。”
崔学士赶忙换上恭谨的神色,狗腿子似的,“拜见陛下。”
温元之也行过礼,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还说自己讨好皇帝,等正主出场时,他崔松茂比谁都狗腿。
来人正是文正帝周熙,已执政十多年,头上束发嵌宝金冠,一身明黄色龙袍,而立之年,丹凤眼修长,俊美异常,面上挂着笑意,很是满意刚刚听到的一番话。
先皇是他的伯父,他自小在宫里读书,温元之是教授他们这些皇子龙孙的老师。
可惜前朝动荡不安,贪污受贿横行,皇帝不作为,将所有的权力下放,臣下事情办的好,他就夸奖;办的不好,他就再换一个人。
可时间久了,所有的大臣联合,上禀给皇帝的,都是功劳,不好的事情被他们瞒得死死的,一个朝廷被大臣把持,人都是有贪念的,大周朝风雨飘摇、百姓怨声载道。
所幸先皇死的早,膝下的几个孩子,大皇子周曙,喜爱作诗,目标是成为皇室中最会作诗的人,上门做客便是送一首自己做的诗,可惜写了几千首诗还没有开窍,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二皇子周构喜欢造船,立志造出最牢固的船,出海航游,宣扬大周朝的国威。
曾经乘着自己做出的缺胳膊少腿、零零散散的小船,在御花园的湖里滑行,然后船散了,他也溺水了,不过这丝毫阻止不了他对梦想的追求。
三皇子周桓喜欢当木匠,整天给他几块木板和小锤子,他就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做了许多小木凳,跟文成帝还有几个兄弟姐妹都送了一个,看着挺牢靠,一坐下去就摔了个屁股墩。
剩下的几位皇子倒是野心勃勃,很认真的在夺嫡,可惜被同样想篡夺皇位当女皇的帝姬们拔了羽翼,名声被搞臭了,最后两败俱伤,难以东山再起。
看看几个皇子和帝姬们如此,也难怪先皇不是个好皇帝。
前面上了年岁的皇子不愿意当皇帝,曾经都要给他们举行登基典礼了,一个两个三个收拾小包袱逃出了宫,要不然就是威胁要自杀,自愿成为庶人身份,都到这份上了,谁还敢让他们当皇帝。
后面皇子想当当不了,大臣又严格反对帝姬们当皇帝,最后挑挑拣拣,在宗室里扒拉出来了如今的文正帝。
其实这也正合这些大臣的心意,把持朝政这么多年,谁还想老老实实当个龟孙子。这几位正统的皇子不继位,新上任的皇帝,皇位永远坐不稳,更要仰仗他们这些大臣。
更何况当时的文正帝周熙,还是个小可怜,父亲母亲早就不在了,更好掌控。
文正帝自知得来的皇位不太名正言顺,所以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登基之后,面临的局面也颇为复杂,大臣的党派之争、世家大族的联合、皇权的分散、国库的空虚、经济的凋零等,错综复杂。
而温元之作为他的老师,虽爱较真,性格不太好,可为人正直,对他重揽朝政帮助许多,文正帝对他是又爱又恨,“朕愧疚啊,哪有温学士说的那么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文正帝佯装叹口气,一副苦恼的样子,作为皇帝要稳重,怎么能听到夸奖就欣欣然呢?
皇帝都这样说了,崔学士赶忙又恭维了几句,大意就是陛下您是真的好,已经比其他人做的都好了,挽救万千百姓于水火当中,是真的好,他们这些大臣敬佩不已,再看看自身,真是惭愧,等等等等。
又听了一通夸奖,文正帝舒心了,你们这些大臣再怎么在心里不服气,不还是要一个两个鞠躬行礼,对自己说好话吗?什么时候暗地里少给他找点事,他就心满意足了!
还是温元之好,不满都表露在正脸上,他就像一把锋利不近人情的剑,只受百姓驱动,可以将剑刺向尸位素餐的官员,也会将剑刺向无为的皇帝。
也正是如此,一朝高中探花郎,本是鲜衣怒马、大放异彩的时候,可惜被先帝不喜,闲置了几十年,最好的时光只有不会说话的书籍陪着他,度过每一个没有希望的日夜,也只有在文正帝继任以后,他才慢慢受重用。
文正帝面上挂着笑,可说出来的话不那么中听,“崔爱卿不必妄自菲薄,朕比你资质好,理应担天下重担,你这资质,有如今的地位,已经是走了大运。”
崔学士:真是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皇帝,“臣惶恐,陛下这么说,老臣再也没面子待下去,请求陛下准许臣辞官回乡。”
“既然崔学士这么说,朕怎么好拂你的意,来人,给崔爱卿送上五十两路费,准许他辞官回乡。” 文正帝轻飘飘的开口,他早就巴不得这些不干正事、只会找事的臣下滚回去。
才五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崔松茂也就是那么一说,辞官那是不可能的,当一辈子官他都愿意。
他赶忙跪下磕头,“臣觉得自己还年轻,拼了老命也要报效朝廷,就这么辞官愧对陛下的看重,也愧对大周朝的百姓,臣不辞官了,要努力为百姓做实事。”
“记住你今日的话,起吧!” 文正帝话中带着笑意,可这笑意未达眼底。
铲除这些坏心思的大官,可急不得,没有合适的理由,即便他身为皇帝,也无法辞去他们的官职,不然其他人就要来向他施压。他今日的目的也就是来敲打几句,让这些人明白,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重。
“温爱卿,你们刚才在讨论谁?” 文正帝换了个话题。
文正帝心里美滋滋的,起了谈兴的念头,温学士虽总是指出朕的不足之处,可在他心中,朕是何等的伟岸高大,这才是好臣子,以后朕要更加努力,不辜负他的期望。
温元之开口,“回陛下,刚收到消息,老臣收的学生顾驰已经进京,方才就是在谈论他。”
“哦,学生?温爱卿怎么动了收学生的念头?” 文正帝有些好奇,前朝时温元之愿意进宫给皇室当中的人授课,还是因存着念头要把下梁给掰正,毕竟先帝这个上梁已经歪了,下梁可不能再歪。要不然依着他对先帝的厌恶,才不愿进宫教导呢!
温元之笑着回答,像和文正帝话家常一样,他可不害怕皇帝陛下,连骂都不知骂过多少次了,“回陛下,臣这学生,相貌俊朗,学识又好,虽出身寒门,但比大多数世家子弟都优秀,也就比老臣年轻时差那么一点点,颇合眼缘,所以就收他为徒了,日后也好给臣养个老。”
文正帝摇头笑了笑,这是真心实意的笑,“即便他日后不养老,也有朕呢,别担心,你是大周朝的大功臣,是朕对不起你啊!希望这学生不辜负爱卿你的期盼,终有所成。”
“多谢陛下吉言。” 温元之毫不客气,眼中闪过一丝自豪的光芒。
文正帝心里却微微叹口气,方才想着温元之像把锋利的刀,这刀太利,刺伤了别人,同样的,也刺伤了自己。
当时他刚继位时,受那些世家大臣的胁迫,只有以温元之为首的少数人牢牢站在他面前,替他当着一切明枪暗箭。
那些人啃不掉温元之这个老骨头,就朝他的妻儿下手,当着他的面挟持温家几口人,目的就是为了逼迫他放弃对文正帝的追随。
温家夫人和孩子们也是个刚毅的,不肯受屈,也不愿让自己夫君和父亲为难,奋起反抗,和对方同归于尽。
此后,这把剑更加锋利,剑气也更显寒意,温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文正帝至今也忘不了,那个温婉的夫人,如春风般解意,竟然是那么的坚强和勇敢。
而温元之的几个儿子,当初和文正帝一起读过几年书,他们学识好,和善好相处,如若活到现在,也会是国之栋梁。
总是不苟言笑的温学士,当初为了求娶夫人,费了不少心思,会带着夫人去郊外散心,会说甜言蜜语讨夫人欢心;会让孩子在自己背上骑大马,会给他们买糖葫芦、做小木剑;只有在提起自己妻儿时,面上才会带着温暖的光。
他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儿,可是这抹温暖的光,早早的消失不见了。
光是这份心意,就让文正帝感动。他父母早逝,温元之既是教导他明事理的老师,又如严厉的慈父一样,期盼着他成人,为百姓、为人民担负起责任。
文正帝虽有时会不满,可就如同顽皮的小孩儿被父亲训斥了一样,只是口头上说两句。
毫不夸张的说,在文正帝心里,温元之就是他的父亲,像参天大树一样,给予他无尽的支持和保护。
这是文正帝第一次听到顾驰的名字,他没有再多过打听。如若真是个有才学的人,现在对他的关注越多,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又和温、崔两位学士交谈几句,文正帝离开。
崔松茂看着目送皇帝离开的温元之,不得不感叹,这人真是精的很,不着痕迹的恭维陛下,管他得罪多少人,牢牢的抱着全天下最粗的那根金大腿不动摇,现在平步青云,谁能想到前朝时他几十年不得重用呢?
只可惜,温元之和他们大部分官员,是背道而驰,不相为谋。
顾驰和叶溪一大早醒来后,吃过早饭,上京城和他们河省都处于北方地区,口味差不多,所以对这里的饭菜还可以接受。
接着两人换上新做的衣衫,租了辆马车,朝着温府驶去。
叶溪掀开车帘,打量着上京城的一切,他们二人身上的衣衫,还算中规中矩,不至于丢了人。
当时未出发前,顾驰曾特意打听过京城流行的衣衫样式,温元之在书信里也提过几句,所以他们着意准备了几件在京城流行的衣衫,如今派上用场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在温府前停下。
“可是顾驰顾举人?” 刚下了车,就看到温府前的小厮跑过来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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