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189节

  “唔!”
  她微微用力一咬,旋即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入口之后,奶香味更浓,外皮儿微微有些韧劲,内部却十分松软,竟暗藏着一包抹茶味儿的奶油馅!
  牙关合并的瞬间,浓郁细腻的奶油喷溅而出,充斥了整个口腔,呼吸间都是香气。
  抹茶的些许苦涩很好地中和了奶油的油腻,再加上大禄饮茶之风颇盛,世人皆视为文雅,故而周雅如此惊喜。
  这喜球一口一个十分方便,周雅忽然来了兴致,想知道一共有多少种口味,便又连续尝了几枚。
  香橼奶油,原味奶油,奶香芋泥,山楂果酱,酸杏酱……
  也不知是那点心师傅有意安排,还是单纯巧合,周雅一连吃了六七枚,竟无一枚内陷重复。
  她笑个不住,“这个当真有趣,入口之前还真猜不出会是什么味道?难为它哪样的都好吃。”
  周斌也笑着吃了一颗,是山楂的,酸甜可口,若细细品味时,还能尝到里面大颗的果肉,令人津液四溢,很是畅快。
  周雅对黄夫人说:“母亲,这个好玩又好吃,难得也雅致可爱,下回我的朋友们来玩时,就上这个吧。”
  外面可还没有呢,正好抢个头茬!
  周斌笑道:“一道点心罢了,你喜欢就是它的福气了,叫他们日日送来便是。”
  说完又捡了一枚来吃,可惜是原味奶油的,他略有些遗憾。
  还想尝尝抹茶的呢。
  见丈夫和女儿用得好,黄夫人就问外面伺候的人,“来送菜的可还在?”
  下人忙出去问了一嘴,说担心老爷夫人用的哪里不顺意,故而还在门外等着。
  黄夫人闻言微微颔首,“倒是个懂事的,赏。”
  自家相公一进门,这菜就到了,想必之前已经在门外候着。
  而现在用完了饭,前后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难为竟有这般耐性。
  下人才要出去,却听周斌忽然又问:“来的是谁?”
  那人怔了下,“回老爷的话,小人并不认得,只好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据说就是当日来送信的那位。”
  周斌笑了下,拿个帕子来擦了擦手,“罢了,你出去告诉她,都好,旁的就不必说了,也不用给赏钱,去吧。”
  那人应下,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那万一她日后再来送,可怎么好呢?”
  周斌刚才吃了一嘴奶油,略有些腻,便倒了茶来吃,闻言轻飘飘道:“若送就接着,值什么?”
  那人领命而去。
  师雁行确实在外面等着,甚至已经不紧不慢在马车上吃完一顿饭,还刷了牙。
  这是她第一次来周府送菜,必须得第一时间听到最直接的反馈,换了谁都不放心。
  眼见着之前还似是而非的管事去而复返,态度好极了。
  “呦,姑娘还在呢,老爷和夫人说好……”
  后面的话师雁行根本没听进去,也没有必要听,满脑子就只有一个结论:
  他们说好。
  而且没有打赏,说明周斌确实没拿着自己当一般下人糊弄。
  “多谢您跑一趟。”师雁行笑着道谢,又朝胡三娘子使了个眼色。
  胡三娘子会意,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过去,“小小意思,您老拿去喝茶。”
  宰相门前七品官,尤其还是这府上的管事,如果不打点好了,说不得哪天传话就传错了。
  那管事熟练地掖在袖子里,又帮着说了几句话。
  “姑娘眼见着是有大本事的人,日后有事儿只管找我……”
  日后恐怕确实得天天来找他了。
  送菜嘛!
  师雁行笑着点头,又奉承几句,这才回到车上。
  之前没出结果时浑身都紧绷着弦,什么也觉不出来,如今尘埃落定,骤然放松,这才感到在马车里全缩了一个多时辰的身体酸痛难当。
  “回吧。”她疲惫又兴奋的对胡三娘子道。
  “对了,回去传消息给我娘,让她额外再备一份礼给苏县令。”
  苏北海的那封信起大作用了。
  马车吱呀呀走远,里面黄夫人却忍不住问道:“怎么?”
  周斌抬头一瞧,笑了,“你却想到哪里去?你可知来人是谁?”
  黄夫人心下不快,突然觉得刚才还美味的饭菜也不香了,面上却还酸溜溜笑吟吟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想来容貌也是好的。”
  给不给赏钱,这中间的学问可大呢。
  听下人的意思来的便是那日的掌柜,而自家相公明知道却拦下赏钱,分明是给对方做脸。
  若是寻常人家,给点赏钱是体面,可毕竟占了个“赏”字,是从上往下的施舍。
  若不给,可就有点儿正经往来的意思了。
  周斌啼笑皆非的看了她一眼,“雅儿还在,你这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酸话。”
  周雅也是面上尴尬,双颊隐隐作烧。
  她这两年也已经在四处相看了,知道父母说的什么意思,原本还想装死,可这会儿被父亲说起来,想装也装不成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家,怎好参与到父母这种话题中去!
  她慌忙站起身来,“父亲,母亲,我用好了,先回房歇着了。”
  “不必着急,”周斌却道,“别听你娘乱猜。”
  黄夫人难忍心中酸涩,“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商女罢了!”
  年轻些又如何?
  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难不成还想那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做小妾?
  周斌知道自家夫人什么都好,唯独醋劲儿大了些。
  若此事不当场抖搂开,只怕日后后患无穷,必会弄巧成拙。
  “她就是那位远山先生的高足。”
  黄夫人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远山先生?可是前两年在朝堂上公然弹劾国舅爷而被贬官的裴青裴先生?”
  裴青,字淡之,号远山先生。
  因他日常写诗作画常用后者落款,又曾结庐而居,名为远山斋,久而久之,世人便都尊称他裴远山了,真名喊的反倒少。
  周斌点头,“正是。”
  裴远山是这些年少有的奇才,早年未曾中举时,便已有才名在外,只是性情古怪,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但或许恰恰是因为他这种不合时宜的言行举止,反而被无数清流所推崇,在士人阶层中地位极高。
  纵然黄夫人是个闺阁女眷,却也听过远山先生的大名,隐约听说如今有些落魄了,似乎在乡野间教书。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就在自家丈夫辖下的乡野。
  联想自己方才的举动,黄夫人不禁老脸微红,“哎呀,这可真是……失礼了。只是怎的竟是……”
  若果然是远山先生的高足,自家相公还真没那么大的脸面叫人家做妾!
  可竟是个商女!
  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可转念一想,做出此举的是远山先生,似乎又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若他时时事事循规蹈矩,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周雅也曾读过远山先生文集,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又问那女弟子的姓名,年龄。
  黄夫人细细想了一回,“到底是远山先生,眼光竟好的很,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无依无靠,能有今时今日的身家,实属不易。老爷也是的,怎么提前与我说?险些失了礼数。”
  又要叫心腹丫头准备表礼,谁知又被周斌拦下。
  “依我说,你竟不必忙。”周斌老神在在道,“之前的苏北海曾与我来信,说这师徒二人竟是一般古怪,一个不对外说,一个不对外扬,可问到脸上时却也坦荡,可见不是那等流于世俗之辈。
  若那远山先生有心叫人照应弟子的生意,只怕早就对外宣扬了,又何必低调至今?眼见是顺其自然。既如此,若咱们大张旗鼓走动起来,岂不违背其心愿?”
  黄夫人一听,“老爷言之有理,是我莽撞了。”
  “这是其一,”周斌继续道,“远山先生固然有才名,来日起复也未可知,可他一向恃才傲物性情古怪,树敌颇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难保来日不会有人落井下石。若咱们与他往来甚密,来日对方发难,岂不是要受无妄之灾?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所以就是眼下这种尺度最好:
  暗中照应着,但不要做的太打眼,来日裴门兴起,他们自然该领情。
  而即便将来裴门遭殃,他周斌的照应也没落在明面上,认谁都抓不着把柄。
  说白了,他也在押宝,而且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押宝。
  不管日后裴远山能否起复,裴门是否荣耀,都不吃亏。
  周雅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区区几盘菜罢了,没成想竟有这许多门道!
  黄夫人沉吟片刻,“话虽如此,也不好怠慢了,赶明儿我敲打敲打上下的人,叫他们不要眼皮子浅,不为别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想了一回又说:“赏钱么,自然是不必给的,可那姑娘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却不能真糊涂,总不好见天儿的让人白白破费。叫我说,不如就叫她送进菜单子来,咱们每日点上一两个,照旧结账。
  一来呢,照顾了她的生意,二来也全了远山先生的脸面,外头的人也拿不着话柄,老爷以为如何?”
  周斌闻言,捻须颔首,“就这么办吧。”
  夫妻两个说这些话完全没有避讳周雅,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来也是孩子大了,该学着为人处世,了解周围的人际关系。
  周雅也确实认真听了,回去躺在床上还睡不着,只好翻身坐起来,问晚饭时陪自己过去的心腹丫头和奶娘。
  “你们说那位师掌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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