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所以,最后那一刻,他宁愿成为黑暗法神,也不愿再留着这道洗礼之光让自己始终都依附着大天使而生存。第一法神又如何,他的所有荣耀,不都是来自于这道光吗?迟来又漫长的叛逆期让菲普斯丢弃了这道光,直到此刻,在感应到光柱中那熟悉的力量时,封印了许久的记忆才复苏。
  换血仪式结束时,他因为难以承受神族血脉而高烧昏迷,迷糊中,有一团温暖的光包裹住他,让他身体不那么热,不那么难受。他努力挣扎着睁开眼,朦胧中见到那个一直威严又没有表情的神族,此时竟然带着一丝忧虑扶起他,抚摸着他的背脊,低声叹道:“没有羽翼……终究还是……”
  那段记忆太过朦胧,他又高烧不退,一直被遗忘在记忆深处,被叛逆的自尊紧紧锁着,从来没有打开过。而这一瞬间,熟悉的光芒解开了心中的枷锁,他清楚地回忆起那时大天使所说的话:“没有羽翼,你终究还是无法成为我的孩子,菲普斯。”
  “父亲……”菲普斯跪地痛哭,毫无法神的形象,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大天使抛弃他,而是他太没出息吗?
  那可怕光芒突破天际,震惊了整个大陆。那瞬间,所有武者、魔法师都看到了那道连接天空的光——法神之光!
  帝都学院中一本破旧的书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消失在书架里。图书馆大爷睁开浑浊的眼,望着书消失的方向,露出淡淡的笑容:“终于物归原主了,我也该……”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头消失在图书馆中,他曾经坐过的椅子上面,只留下一片洁白而又圣洁的羽毛,那是神族羽翼的白色羽毛,每一根羽毛,都代表着神族凝聚光的力量。神族的羽翼就像龙族的鳞片一样,每拔下一个,都会损失一点力量,那是神族力量的源泉。
  菲普斯跪地痛哭时,一本书透着白光出现在他面前,静静地漂浮着。法神诧异伸出手,翻开那破旧的羊皮卷,从第一页开始,便是他儿时稚嫩的笔迹……不对!在他写下自己名字的前一页,居然还有一页,那一页是透明的,贴在第一页上面,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看到,过去……为什么没有发现?
  法神小心翼翼地将那页透明的书卷翻开,上面是用光羽制成的笔写下的永不消失的字迹——
  神历5237年4月9日,将这本手札送给你,用它记录你的一身吧,希望等年老体弱时,拿起这本书,回忆自己的一生,能够毫无遗憾。我的孩子,菲普斯。
  落款是,永远爱你的父亲。
  菲普斯搂紧手札失声痛哭,他一直渴望却又得不到的感情,原来从一开始就拥有。
  从初次相遇,就拥有的父爱,沉默却又坚定的父爱。因为换血仪式后没有觉醒神族血脉,就将自己的力量放入他的体内,一直一直,一生一世地保护着他的光。
  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了。
  第一法神留下来的光,被世人以讹传讹变成一条预言——当光从墓地中升起时,神将再度降临大地。这只是流言传播的产物,却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原本一直留在法神体内,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融合这道光成为神族,现在这光却延续了千万年,进入拥有神族血脉的初寒体内,血脉觉醒延续。
  谁也不知道沉睡之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那道光柱整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并且有越来越强大的趋势。普通人尚且能够不在乎这道光,静静等待,而当年为了得到法神力量而迫害法神后裔的一些人却坐不住了。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光被启动了,但这是个机会,突破死者之森成为法神甚至武神的机会!
  大部分人都认为法神之光只能泽被魔法师,只有少数大陆高层的武者清楚,法神之光可以给人以洗礼,彻底改变人族的体质,让他们突破境界。这是曾经在帝都学院第一批学习的学生记载的,他们曾指出,除武神外,武者的境界都只到武圣便截止,无法进境。这是因为武神传承中出现了问题,能够破解它的办法,在法神身上。
  这段记载在每个留存它的贵族中时代流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记载,其实也是长时间下来的误传。原话是,武者的力量被限制在武圣境界,魔法师的力量被大陆所限制,现在存活的上个纪元的人中,只有法神突破了这一境界。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随着人们欲望的变化,这段话最终面目全非,害了初寒一家人。
  坐不住的幕后黑手们,被贪心蒙蔽的人们,他们一个个快马加鞭亲自赶赴死者之森,最后却又都惜命地留在了森林外围观望。黑暗结界依旧没有消失,里面依旧存在着强大到让他们联手都无法胜过的黑魔法师,进入死者之森依旧无法使用其他魔法元素,他们又怎么敢进入。
  或许,当光消散后,死者之森的结界就会被破除,他们就能进去?
  曾经联手迫害主角家人的主城高手们暗中布置,在等待的日子里相互试探交锋,表面上友好亲切,暗地里硝烟弥漫。光明还没有消失,各大势力已经死了不少人,看谁都像凶手,又不能随便出手。
  这是那些已经达到巅峰的强者唯一再进一步的机会,怎么可能有人放弃。是以即便是光明始终不变,即便是不断摩擦内耗,他们还是留在死者之森外围观望。
  当光柱出现第三十六天时,终于有人忍不出,蠢蠢欲动地进入死者之森中,从此消失了踪影,再也没有出来。
  第四十五天,派进去的人都失踪了,各大势力终于又安分下来,耐心地等待。
  第四十九天,光柱终于有了变化!
  它先是变得更加强烈壮大,天空仿佛被撕裂一个光明的裂口,不断释放光明元素进入死者之森中,这样的壮大让光柱从原本一米的直径扩大的十米!不过随着光柱的扩大,光却在渐渐变淡,天空中逐渐出现一个被光明包裹着的轮廓,那个轮廓就像光明神殿神典记载中的神族一般,背后有着洁白的羽翼。
  光越来越淡,魔法师利用一些观测的魔法,终于看清楚光中那个人的容貌!
  那人的发色极淡,是淡金色的,他闭着眼睛,容貌宛若书中的神明,英俊得让人类自惭形愧。他的身姿能够让所有艺术家疯狂,再精巧的雕塑再惟妙惟肖的画像都无法精准地描述他的完美与英俊。
  这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美丽,也不是大陆应该拥有的力量。
  光芒散去,光柱中的神族睁开眼睛,却是黑色的眼。
  史书和神典中都有记载,神族的瞳色与发色的一样的,都是最圣洁的淡金色。可是眼前这个神族,为什么会是黑色的眼睛?那双黑得好似幽冥般的眼,让这人原本圣洁的外表,硬生生转化为邪恶。
  他闭眼时双臂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睁开眼后便抬起双手,凝视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黑色的眼中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倒影。
  “原来,是这样啊……”神族喃喃自语,记忆复苏,原来一切都是这样啊。
  原来渴求力量之人的面容是如此狰狞,原来曾经的信仰也可以化为灭族利刃,原来那一个个让人尊崇的存在都可以化身魔鬼,原来善良避世换来的只有残酷的刑罚。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只想着安稳度日平静一生,十岁之前的生活是那么惬意与幸福,宁静的乡村,双亲的微笑,居然离他那么近,就在他记忆中一直封存。
  只是为了这道,连法神后裔都不知晓的光明;只是为了这身,连法神都没能觉醒的神族血脉;只是为了这股,除法神后裔外无人能够驱动的光!只是为了这些!
  他叫什么?初寒?不对,那只是朦胧中对世界的印象,那只是一个剥落的假名。曾经,他有着大陆最尊贵的姓氏——法德。
  复仇吗?要复仇吗?不,不是,这可不是复仇,是制裁。制裁人类的虚伪残忍。复仇只是无能者的枷锁,制裁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随心处置。
  此时的他,精神力能够波及的范围覆盖了整个死者之森,他甚至能够听到蚂蚁一点点推开土,挖掘巢穴的声音,刚刚吃光人类的魔兽,心满意足的呼噜声。如此庞大的感知范围,他又怎么会“看”不到围绕在死者之森外围那些贪婪的脸,记忆中的人,每一个,都在。
  正如顾偃所说的,剧情是如此地努力,主角不去山那里,山就来到主角身边。主角不去复仇,仇人就上赶着汇聚到一起求被捅。
  十二主城的领导者,包括当初找到法神后裔的帝国皇帝、光明神殿教皇、魔法公会会长、十二主城的城主以及城中各大势力的掌权者,此时都贪婪地望着天空中的神族。那是上个纪元的种族,哪怕是只得到神族的一片羽翼,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至于神族本身的报复?不必畏惧,在大陆的限制下,神族不会待太久。众人眼中的神族,不是强大的种族,而是一块散着香气的肉。
  将众人贪婪的视线一眼扫过,神族轻蔑地笑了。的确在大陆的限制他无法待太久,光柱消散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强大的召唤力,只怕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天空就会出现空间通道,将他强行带入另外一个空间。
  可是一个小时,对于这些蝼蚁般的人类,足够了。
  神族抬起手,光芒自他掌心出现,他轻声吟唱:“我说,要有光。”
  光自神之掌中出现,愈来愈光明,升入空中,成为一团足以媲美太阳的强烈光芒。众人都抬头仰望时,突然发现那团光正在分裂,化成无数道光箭,向自己飞过来!
  躲避?闪开?光的速度,又怎么躲避得开?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就意味着,它已经到你的眼前了,这才是真正的光。
  不可置信地低头,每一个人的胸口都被一道光箭穿透,痛也好,绝望也好,都感觉不到了。意识消散,唯一残念只有——不可能。
  他们不相信,死亡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可由不得他们不信。为什么上个纪元人类在大陆上生活得如此艰辛,为什么大陆要将异族送入更高位面。只有真正见过上个纪元生命的人,才会清楚自己有多渺小。曾经剑皇实力的莱亚斯等人,在上个纪元能做的,就只有围观。只是打倒一个未成年魔族,就无比吃力。只是一个龙族的传承,就让初寒拥有凌驾世人的力量,只是大天使留在菲普斯体内的一道光,就让他成为万人敬仰的法神。
  这就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力量。
  那个美丽的精灵同样拥有这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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