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 第474节

  常大公子叹道:“圣上胸怀开阔,是我想岔了。杨兄,对不住。”
  于是这话不再提起,常大公子另外起了话题,只说些吃喝玩乐的事。
  杨殊松了口气之余,中间心不在焉,好几次答错了话。
  常大公子与天成帝交换了个眼色,装没看见。
  眼看天色将暗,天成帝起身,打算回宫。
  在他踏出门的时候,杨殊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圣上,先前在半山亭,在下还有话没说完,不知……”
  天成帝眼里露出喜色,却又十分克制,说道:“杨兄既然为难,就不要说了吧?朕不想强人所难。”
  杨殊道:“这卦已经算了,算不上强人所难。我们相师最重因果,这因都种下了,逃避果也没有用。”
  “这……”
  “圣上,请。”
  天成帝看了常大公子一眼,点点头:“那就有劳杨兄了。”
  杨殊冲外面喊道:“多福!多福!”
  多福急忙进屋:“公子?”
  “卦筒拿来。”
  “是。”
  杨殊接过卦筒,从里面倒出铜钱,按照先前的排布,一一摆好。
  他吐出一口气,开始说话:“您的命星应在紫微,也就是帝王之命。然而有命无运,气运似断时连,一路走低。如无意外,几年之后,您的气运就会彻底枯竭,到那时……”
  天成帝神情郑重,问道:“这个几年,究竟是几年?气运彻底枯竭,是朕的性命不保?”
  “这……”
  天成帝忙道:“还请杨兄实言相告,朕绝对不会怪你。”
  杨殊道:“也不一定,还有活命的可能,只是那个位置就……”
  就是说,皇帝做到头了。
  天成帝深吸一口气,克制住翻滚的情绪。
  听杨殊这么说,他心里是怒的。哪个皇帝听别人当面说自己短命,能不生气?但是,他又不同于一般的皇帝,被几大世家拱上位,做了十年的傀儡,日常忧心自己的命运,他的接受能力很高。
  甚至可以说,这是他可以猜测到的未来。
  因为他不服,不愿意被几大世家控制着。他很清楚,自己必然有一天会反抗,而反抗失败的结果,无非如此。
  “杨兄,”常大公子问道,“一定会这样吗?能不能改?”
  天成帝言不由衷:“正明,为帝王改运,何等大事,哪怕杨兄的外祖过来,也不敢轻易应下吧?你就别为难他了。”
  “可是……”常大公子一脸忧愁。
  杨殊看看他,又看看天成帝,叹道:“改自然是能改的,我们相师相信一句话,三分天命,七分人为。换句话说,我们虽然算命,但并不十分信命。命有运相助,才能成为现实,倘若运变了,那命就会走上另一条路。”
  常大公子大喜:“真的?”
  杨殊神情复杂:“要是命不可改,要我们相师做什么?玄术之所以神奇,就在于此啊!”
  天成帝与常大公子对视一眼,均面露喜色。
  “杨兄……”
  杨殊主动开口:“圣上现下改运,还不算晚。您的运势目前下落得很缓慢,完全可以制止。增强运势,一步步扭转,最后就能改变命运。”
  天成帝不确定地看着他:“杨兄这么说,是愿意帮忙了?”
  杨殊苦笑:“谁叫我多此一举,主动替圣上算卦呢?这因果也是我自己招来的。但有一点,还望陛下允准。”
  “你说。”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请不要去打扰玄武山。我们师门有命,不可随意参与国运之争。要是被外祖发现,我这双腿大概保不住了。”
  第659章 湖边
  唐熙婚事的风波,足足月余才息。
  而这些并不关明微的事。
  她每天晚起早睡,吃吃喝喝,惬意得不得了。
  唐家现在顾不上她,或者说不想搭理她,任由她一个人住得开心。
  明微倒是想尽一尽门客的本分,然而她几次想去见老夫人,都被拦住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讨人嫌呢?
  四月,宜都进入雨季。
  明微推开窗,看到外面阴雨连绵,便问两个丫鬟:“我们出去游船,怎么样?”
  “现在?”雪鹦睁大眼,“明七小姐,下着雨呢!”
  “就是下雨才要游船啊!”明微笑眯眯,“客舟听雨,岂不快哉?”
  “……”雪鹦是个正常人,不大能欣赏这种神经病的行为,不过自己被拨来服侍明七小姐,听话就是了。
  海燕则想到一个问题。
  明七小姐算不得客人,主子让不让出门啊?
  她欲言又止,明微瞧出来了,笑道:“你去问一声。”
  海燕松了口气,应道:“是。”
  过不多时,海燕回来了,吩咐雪鹦:“收拾一下吧。”
  这是能出门的意思。
  于是两人把该带的东西带上,跟着明微出门。
  中间让人去喊纪小五,结果这小子在睡觉,死都不肯爬起来。
  明微便带着两个丫鬟,施施然从角门出了唐府,撑着伞去了河边。
  下雨天,生意都不好做了,船夫听说她要租船,乐得送了一大盆樱桃。
  明微便与两个丫鬟坐在船里,一边听雨一边啃樱桃。
  吃得尽兴了,她漱口净手,取出自己的箫。
  箫声伴着雨声,小船滑入宜都城中心的大湖。
  烟雨蒙蒙,湖上一条堤坝横过。
  有个妇人站在堤坝尽头的亭子里。
  雪鹦扒着舱门,看着那人,奇道:“下着雨,这人站那里干什么?”
  恰在这时,传来一声断续的啼哭。
  海燕道:“你看她手里,好像抱着个孩子。”
  两个丫鬟探头去看,果然瞧见这妇人怀里有个襁褓。
  雪鹦更奇怪的:“为什么要抱孩子到这里来?总不会是……”
  两人对视一眼,同声喊道:“船家,快到那边去!”
  喊完了,雪鹦才意识到船上还有个人在,忙道:“明七小姐,那人古古怪怪的,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明微此时已经停了箫声,看向堤坝那头。
  这妇人一身布衣,十分单薄,怀里的婴儿发出断断续续的啼哭声,小小的手脚时不时挣出襁褓。
  她却一动不动,像座雕像。
  “你们怀疑,她要扔了那孩子?”
  “是啊!”雪鹦说,“下着雨,没人会来大湖玩耍的,何况她看起来也不像会玩耍的人。”
  海燕赞同:“那孩子看起来很小,可能还没满月,谁会抱出来玩呢?”
  两人异口同声:“明七小姐,救救他吧!”
  明微叹了口气:“那就去吧。”
  小船离堤坝越来越近,明微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小船还没到,雪鹦叫出声:“快看,有个人来了!”
  明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猛地一沉。
  那人一身灰袍,在风中飘飘摇摇,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归去。
  他往堤坝那头走,看起来很慢,却眨眼就到了观湖亭。
  那妇人猛地回头,喊道:“别过来!”
  灰衣人停下了。
  小船离得近了,她们清楚地看到亭中的情形。
  这妇人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穿蓝布衣裳,头上裹着布巾。容貌生得极好,神情却很憔悴。此时抓着怀里的婴儿,十分激动的样子。
  雪鹦“呀”一声,掐着海燕的手,紧张地说:“她不会把孩子扔出去吧?”
  明微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亭中的情形。
  灰衣人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柔声道:“别怕,把孩子给我。”
  小船转了个弯,三人看清灰衣人的模样,雪鹦倒抽一口凉气,惊呼:“他的脸……”
  这灰衣人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夹杂了银丝,左脸颊更是有着大片的伤疤,看着十分骇人。
  明微猛地攥住了手里的箫。
  雪鹦和海燕在小声交谈。
  “他们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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