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节

  周容浚没说话,扬高的嘴角,慢慢下去了。
  “说说,跟朕说说,你打算是怎么办的?”周文帝敲了敲桌面,一脸思索,“让朕与你母后再反目成仇?还是,干脆杀了朕?”
  周文帝后面那句话,说得很是严重了。
  周容浚也没停,接着眼也不眨,面无表情地道,“前者。”
  他什么情绪也没有,周文帝却笑了,他被气笑了,半晌说不出句,后头才憋出句话来,竟也是笑的,“还真敢。”
  “我什么时候有不敢的事了。”周容浚轻描淡写地道。
  他还真没什么不敢做的事。
  他做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提着脑袋在裤子上的事。
  “您也别整些大帽子往我头上戴,我是没什么不敢的事,但我不会反您,也反不了您,大事我做,报仇的事,我喜欢得不行,但蠢事我不做。”周容浚冷冷地说着,“不说您想让我的王妃死的事让我记恨,单说母后,您说谁有这么一个母亲不记仇?我大皇兄不也是恨她恨得要死?换他是我,要是杀了她能解心头之恨,他早干了,换到我身上,不过是让她跟您反目成仇,您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孩儿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么能忍。”
  周文帝听了敛了神情,他冷酷地看着周容浚,在周容浚毫不回避的视线,他慢慢地冷哼了一声,“那现在,你还打算这么干?”
  周容浚闭嘴不语。
  “干?还是不干?”周文帝逼视他。
  周容浚憋着,憋了半天,就像周英德咬着牙看着他说话一样,他咬着牙从牙齿里挤出话来,“不干了。”
  “哈哈……”周文帝哈哈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站着的儿子,嘴角微撇,也很是不屑,“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跟刚才被他吓蒙的小十一,有什么大的区别?
  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周文帝话没说全,但周容浚从他的神情里完全看明白了他的话。
  他没生气,仅道,“那孩儿能走了?”
  “滚。”
  “别让朕看见不想看到的。”
  在周容浚滚到门边,周文帝如此道。
  周容浚滚了出去,回头回了武才宫,就对苏公公道,“叫聂卫去趟牢里,告诉李相,要是他敢咬张国丈一口,我就给他留安在东南方那两个李家子弟的一条活路。”
  “是。”
  “嗯,要是他还敢咬皇后一口,随便他怎么咬,咬到了算数,我再给他长子留一条命。”
  苏公公静默了。
  周容浚挑眉,“怎么,还不去?”
  苏公公躬着身,退了下去。
  他走后,周容浚对着身边几个还跟着的武将淡道,“宫里还要热闹几天,众爱将多注意着点。”
  他的众爱将一个个头低着看着地上,频频点头,却无一个想抬起头来看他们王爷。
  王爷这胆子,大得实在让他们不敢抬头了。
  **
  狮王要走,走之前要清帐。
  李相要保命,明知他是狮王害的,也得按狮王给他定的规章来。
  他在朝廷中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皇帝什么人,皇后什么人,狮王什么人,他一概清楚,所以狮王吩咐他做的事,他连奇怪也未曾有一分,当夜听人说完,他就点了头,仅道了一声,“老夫知道怎么做了,狮王看着就是。”
  第二天,周文帝押他上朝审他。
  这天,是周文帝决定把他拖出金殿宰首的日子。
  在周文帝让常公公念完他的罪状,确定要把李家在京的这一百来人口全部斩杀后,他例行问了李相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相“哦”了一声,道,“老臣确实还有句要紧话想跟皇上说,就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文帝看他这个时候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淡然,冷嘲地挑起嘴角,笑了,“有话你就说。”
  “嗯,那老臣就说了。”李相淡淡地道,“老臣为相这么多年,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都对皇上说的,老臣眼看就要死了,有些事,也是时候给皇上个交待了,老臣想说的第一件事是,定康六年的时候,皇后有孕,她喝了打胎药,孩子没了,老臣知道了这件事,怕皇上伤心,就没给您说了,第二件事,定康九年,您冬夜大病那天,臣站在皇后身边,清楚听到皇后说,您怎么还没死,老臣唯恐皇上伤心,这件事也瞒着也没说,第三件事,定康十二年,皇上……”
  “够了!”皇帝宝座上的周文帝已经青了脸,额边青筋爆起,“住嘴。”
  李相也就住了嘴。
  狮王让他咬皇后,他咬了。
  但愿狮王还能满意。
  “李相,李相……”周文帝念着李相的名字,念着念着,周文帝的气息都重了,“死到临头,你这嘴还不老实。”
  李相觉得他挺老实的,就是太老实了,他这个老实人眼看就要死了。
  他不如皇帝,口是心非了一辈子,骗了他们这些臣子一辈子,也骗了他自己一辈子,哪怕他要的那个女人日日夜夜恨不得他死,他也不觉得可以为他死的丽儿有什么好……
  他李相的丽儿也是个老实人,可是她也死了,老实人都早死了。
  留下不老实的,一个比一个活得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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