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台阶

  “太后,此礼重了些。”汝月是知道太后对先帝的一片痴心,先帝留下的东西都是视若性命,不肯轻易送人的,这件如意纹玉锁片,据说还是当年大婚之时,先帝所赐的,更是弥之珍贵。
  “先帝的物件,哀家替他给了孙子,没有什么不对的。”太后的视线凝视了孩子好一会儿,又转到汝月身上,“你很好,很好,没有辜负哀家的一片心意,还哄得哀家开心,哀家倒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太后以后多多照顾这个孩子,已经是给臣妾最好的赐予了。”汝月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如果贪心能得到的不过百中之一,那么她宁愿老老实实只求一件心愿。
  “真是会说话。”太后见汝月的嘴唇轻轻一动,已经替她说了下去,“哀家懂得你的心,本来哀家都觉得你苦尽甘来,虽说比贵妃之位差了些许,然后你有了个儿子,没想到,如此一来,往后的日子怕是更加艰难些,这个孩子既然你都开了口,他又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定然会在后宫护他周全,不会让他受半分的委屈和伤害的。”
  “臣妾多谢太后成全。”汝月不得下床,就在床沿边,半跪着给太后磕了几个头,这一次太后没有避开,却是全都受了下来。
  等太后离了宫,乌兰才轻声说道:“娘娘今天给太后行这样大的礼,婢子听着娘娘的那些话,觉得意味不详,娘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以前我在宫里头不过是孤家寡人,吃了苦受了伤,自己忍一忍就会过去的,如今添了这个孩子,我实在不想他因为这些女人之间的斗争而被牵扯其中,就算是柳贵妃的常宁公主,我都盼着她安生的长大,大人们之间纵然再多不堪,都不应该影响到孩子身上,既然讨了太后今天的这番话,我便是心中有了底,以后无论我会如何,这孩子是定然能够保得住了。”汝月所思甚长,这后宫之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最怕眼光短浅,只看眼前,唯有太后的那个位子屹立不动,所以她宁可去求太后,也不会去求皇上的。
  “娘娘的话虽说十分有理,婢子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心酸,娘娘本不该如此委屈,走到这一步的。”乌兰说了这一句,已经很是不忍,她想自己已经这般难过,娘娘应该更加心伤,怀着身子之时都能操心到犯了心疾,眼下的光景,听太后的意思,以后怕是更要忍气吞声了。
  没料得,汝月却是笑了笑,一只手抬起来,拂过了乌兰的鬓发:“不用替我委屈,我已经说了,都为着这个孩子,以后他好,我才能好,上一回的傻事,我不会再做,卫大人将自己保命用的秘药都用在我身上,我要是再折腾这个身子,岂非也对他不起了。”
  “娘娘,婢子有句话一直想问,又怕说出口有些造次,惹得娘娘不悦。”乌兰试探的说道。
  汝月根本不用等她多一句话,已经猜到了:“你想要问卫大人为何会对我这般好?”
  “婢子不敢,婢子只是觉得卫大人对人都很好,但是他看娘娘的时候,眼神却是截然不同,以前在太兴殿时,婢子曾经听说过大家说笑,说娘娘熬到老姑娘以后出了宫,只有卫大人肯娶娘娘了。”乌兰想到当时的场景,有些想念,“那时候婢子以为自己也要在太兴殿待上好多年,婢子还曾经偷偷看过卫大人,他承蒙太后召唤,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而来,婢子以为那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都是些玩笑话,以后不得再说了。”汝月没有给乌兰答案,或许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都是寻不到答案的,她总是在执着一些,而放弃一些,曾经卫泽对她的感情就是被放弃的那一边,她甚至傻傻的想要去抓的另一头是从来没有真心的芳华。
  芳华是一颗弃子,那么她这一颗曾经被皇后用来抑制柳贵妃的棋子,又会在何时被弃。
  时间统共不过是操控在皇上一个人的手里罢了。
  汝月等到孩子满月的日子,前一天,常公公带着圣旨来了,除了晋封成月嫔的那一次,皇上还是第二次颁圣旨过来说话,汝月让乌兰搀扶着,跪下接旨,圣旨中说的却是孩子的生辰八字,命相属性,待常公公将圣旨读完,又微微笑着说道:“皇上另有口谕给娘娘,皇上已经替孩子起好了名字,重字辈,大殿下是重光,这个孩子便是重华,满月之礼定在明日,一切都会由皇上亲自安排,请娘娘不用操心,老奴已经将娘娘和小殿下明日所需穿戴的都带来了,请娘娘过目,另有筵席摆设的器皿,已经放置到了琉璃宫宫门外,今日请娘娘稍且回避,正厅要另外布置过,娘娘的身子还弱,先行起来说话,莫要长跪了。”
  汝月缓缓站起身来,缓声道:”既然皇上已经做好准备,臣妾就不用操心,明天带着小殿下准时出席便是。“
  常公公见汝月转身就要回屋的样子,赶紧地连声咳嗽了好几下,汝月顿住了举动,忽然唤了乌兰要给常公公打赏:”瞧瞧我这记性,都说生了孩子记性变差,果不其然,常公公辛辛苦苦跑一次,总不能空手而回的。”
  “娘娘误会了,老奴哪里敢咳嗽来要赏钱,那要是娘娘说到皇上面前去,皇上还不直接赏了老奴两个巴掌。”常公公的笑容不真不假的。
  “你放心,我不会去皇上面前搬弄这些,赏银是应该给的,宫里头的规矩,要是常公公不收,倒是我不懂做人了。”汝月将乌兰包好的二百两银子,递在常公公手中,“不过是一点点薄利,也算是常公公来沾些喜气。”
  “如妃娘娘的人品,老奴很是清楚的,怎么会真的去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常公公又笑了笑,才压低了嗓子说道,“老奴有句不该在娘娘面前说的话,这会儿娘娘如此亲切,老奴实在也忍不住了,娘娘与皇上冷战多日,两个人心里头都不痛快,老奴知道娘娘的性子,最是温婉,最是大方的,要是娘娘愿意,明天给皇上个台阶儿,皇上一溜儿就下来了,皆大欢喜,娘娘你说说,又是何乐而不为呢?”
  汝月嘴角一翘,笑容盈盈道:“这些话是常公公想对我说的,还是皇上想对我说的?”
  “娘娘是聪明人,何必问这许多?”常公公笑得模棱两可的,“娘娘也当是可怜可怜老奴,老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日子不短了,这几天的可是水深火热一般,每天都过得艰难,生怕有一丁点儿的地方说的不当,做的不妥,让皇上抓住了小辫子,狠狠训斥一顿还是事小,要是被拉出去挨了板子,老奴以后这张脸还往哪里放。”
  汝月明知道常公公说的夸张,还是心念一动道:“常公公是一片好心,我要是不领这个人情,倒成了我的不是,也罢也罢,明天的满月席中,我定然不会当众扫了皇上的面子,也给常公公一个好生的交代。”
  “老奴在这里先多谢如妃娘娘体恤,老奴就说,最懂人心的,这后宫里头放眼望去,如妃娘娘要是说自己排在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排在那第一。”常公公还真是好话说得彻底。
  幸亏汝月不是那一听美言就飘飘然的,知道常公公说这番话一定另有深意,她是答应要给皇上面子,但到了时候,皇上给不给她面子,可就不好说了。
  汝月冲着乌兰又使了个眼色,乌兰这一次送过来的是两锭金子,加一起足有百两,照的常公公的双眼都发亮光了,以往还说柳贵妃手头阔绰,打赏起来不懈余力的,可是也没有听说过一次拿出百两黄金的大手笔,常公公在心底里头暗暗咋舌了一下,金锭已经又被塞到了他的手里头,他忽然觉得金锭虽然很好,却分明有些烫手,他的手不禁往后缩了一下,又舍不得真的放开金锭,正在两厢矛盾之间,汝月及时开了口。
  “金子是给常公公的,我也不想常公公做些违背圣意之事,不过也请常公公关键时候,稍稍提点两句,以前我求个明哲保身足矣,如今为了才出生的小殿下,又怎么能够不多长几个心眼,人心都是肉长的,望常公公体会到做娘亲的心意。”汝月说得很是委婉,委婉到常公公觉得她根本就是个无害的。
  以后,怕是有人当着常公公的面说,琉璃宫的如妃娘娘要害人,常公公也会啐了一口那人的脸说,没有人去害如妃娘娘已经是谢天谢地,如妃娘娘如何会去害人。
  “娘娘的话,老奴都记在心里头,娘娘放心,老奴往后会知道其中的分寸。”常公公慢条斯理地将金锭收好,又说道,“娘娘的妹子住进了听水轩中,娘娘必然是姐妹情深,万分不舍的,不如老奴也同娘娘说说她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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