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前夫当继母 第2节

  汉子低声下气,那个瘦弱的小姑娘时不时低咳一声,小手始终紧紧攥着汉子的衣摆。高熙的心突然就被打动了,她自小和父亲不太亲近,无论她做出什么,英国公世子也不过不轻不重地“哦”一声,然后转脸满面笑意地去逗庶房那两姐弟。英国公世子怨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是和母亲和寿康大长公主亲近,可是谁能知道,眼高于顶的大小姐高熙也曾渴求过父爱。
  高熙放下帘子,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吩咐了两句,丫鬟惊讶地看了高熙一眼,但还是顺从地跳下车,给那对父女二十两救急钱。高熙猜测这个汉子是为了给女儿筹医药费,这才如此着急,甚至不惜低声下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谁活着都不容易,二十两对高熙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能帮他们一把,便算是高熙全了自己儿时对父爱的渴望。
  后面的事情高熙就不清楚了,她没有露面,没有问那对父女的名讳,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谁。如果这是高然,必然要不经意地显露一下,尤其要让人知道是高然帮了忙行了善,可是高熙就不会。这就是她的做事风格,她想做什么是自己的事,没必要用别人的艰辛成全自己的名声。
  这只是萍水一相逢,随后她就彻底忘了这件事,后来步贵妃之乱起,京中人人自危,她更没心情想这桩事。然而谁能知道,她当年救下的那对父女,竟然还有另外的造化。那个汉子叫林勇,看病的小姑娘叫林未晞,林勇用那二十两给女儿治好了急症,好容易保下女儿一命。正好那段时间燕王进京勤王,林勇天生神力,他投到燕王麾下,随后把女儿送回老家,自己则一心跟着燕王给女儿博起嫁妆来。
  建昭十三年穆宗驾崩,临终前立燕王为三位辅政大臣之一。燕王只能留在京城,扶立年幼的皇长子为帝,一年过后边陲又起风云,燕王于二月带着人手出京,远赴边关平乱。
  平定叛乱,扶持新帝,以及去边关剿敌,这些都免不了要用到大量人手,林勇趁此机会在燕王麾下站稳跟脚,渐渐闯荡出一些名堂,并有幸引起燕王注意。燕王见林勇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便点了他随自己出征。这次西北边陲的朵豁剌惕部借机滋事,那个地方地形复杂,气候苦寒,燕王颇周转了些功夫,才渐渐站了上风。
  在一次小规模围攻战时,燕王受了埋伏,林勇为救燕王而死。林勇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即使背上中了三箭,依然拼命护送燕王突围,只是可惜林勇伤势过重,力有不逮,没能冲出去。朵豁剌惕部倾力一击未能获胜,恼羞成怒,便在出力最多的林勇身上撒气,即便人死了都不放过。两三天后,林勇的头颅被割下,吊在城门上向燕王示威。
  燕王用了一年的功夫,几乎将朵豁剌惕部落灭了种,青壮和男婴全部被杀尽,只留下老人和妇孺。之后一年燕王扶持了一个新的政权,接手朵豁剌惕部落的女人和财产,并和北方另外两部落形成制衡。将西北情理干净后,燕王才带着林勇的尸骨,班师回朝。
  燕王大胜的消息传回京城,京师一片欢欣,小皇帝按照大保和张先生的授意,故作老成地写信问燕王要什么封赏。燕王爵已至万户亲王,权亦是摄政大臣,普天之下他再无所缺,如果非要说,他的王妃死去十年,或许缺一个新的妻子。
  但是燕王索要的封赏出乎所有人预料,他没有要财也没有给自己的独子要官位,而是请旨让皇帝册封殉国烈士林勇为侯。一个名誉侯爷罢了,这比给燕王府封赏要轻松的多,而且这样做对朝廷的名誉也有益处,所以首辅张大人毫不犹豫同意了燕王的要求,大肆宣传过后,册封为国战亡的林勇为忠勇侯。
  林勇发妻病逝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忠勇侯这个爵位已经到头了,林未晞能受用的,无非就是父亲用命换来的赏赐和名声罢了。
  林勇惨死殉国的消息在元嘉二年,由燕王派人送到林家。直到元嘉四年十月,朝廷才册封林勇为忠勇侯,这时候,林未晞三年父孝都要守完了,原身本就身体弱,她刚出生母亲就难产死了,多年来和爹爹相依为命,原身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在等燕王派人将林勇的骸骨送回乡土罢了。
  林未晞想起一个月前,原身那个怯弱的小姑娘突然笑盈盈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并说自己要去找爹爹了,想必那时,林勇的遗骨便已经踏上大周的土地了吧。
  在原身看来,忠勇侯孤女的美名,朝廷册封的大笔田产,都不如自己爹爹的骸骨重要。所以,原身等到了她的爹爹,放心而走,而和林家结过善缘的高熙也因此能重生一世。
  现在已经是元嘉五年正月,去年十二月高熙病逝,原主追随林勇而去,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
  这就是林未晞的身世,高熙,或者说林未晞唏嘘了一会,然后就打水,磕磕绊绊地收拾起自己的仪容来。
  这在林未晞的前一世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国公府即便是二等丫鬟都不必做洒扫等粗活,林未晞自出生以来,即便是洗手都是摊开了手指,由丫鬟擦拭。现在她要学着自己洗脸,自己梳头,甚至还要自己打水洗衣服。
  其实林勇已经被朝堂册封为忠勇侯,即使不敢和京城里那些有底蕴的世家大族比,但是在一个小小的乡下,也足够让林未晞过上衣食无忧、饭来张口的日子。林未晞如今做什么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其实还得从封赏当天说起。
  京城里的皇帝八岁登基,今年才十二虚岁。一个半大的孩子,哪能指望他治国。如今说是幼帝当政,其实举国政令都出自首辅张孝濂一人之手。
  首辅这个阶层和如今的林未晞还扯不上关系,张孝濂在京城里运作了一圈,满意地给自己运作了一个爱才惜才的名声后,就将金书铁券的事交给下面人。忠勇侯虽是侯爵,空有忠烈之名,但是没有兄弟没有儿子也没有宗族,身后只有一个孤弱的女儿,日后连个出头的人都找不到,可想而知,等朝廷的封赏经历一重重官府的手送到林未晞这里时,已经被掏空多少。
  林未晞想到这里还气愤,她来得晚,不知道朝廷钦差到来当天是什么情形,只知道钦差读了圣旨之后,按理应该由林未晞接旨,但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圣旨转到县城父母官手中,连朝廷的封赏也一概抬到了府衙。林未晞又气又急,这显然是当天打点的钱没给够,被人动黑手了。也是林大娘一家人短视,要银子干嘛,把圣旨和金书铁券拿上啊!
  朝廷封赏的大头被县城和村官扣押,而这些所谓“父母官”漏下来的边边角角又被林大娘一家把持。到最后,真正落到林未晞这个独女手中的东西,竟然只有一个“忠烈之女”的名号。
  想要拿回林勇的东西,林未晞少不得要花钱找门路,如果是从前,林未晞随便说句话就成了,但是现在她不再是燕王府世子妃,她想拿回林勇的东西,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林未晞心里想着拿回圣旨和铁券的事,手上还磕磕绊绊地拧毛巾,好容易把自己收拾到能见人的程度。说起来林未晞这副皮囊当真绝色,她前一世见了那么多官宦小姐、贵族美人,单论五官,没一个能比得过林未晞。那是一种极端的精致,极端的漂亮,更甚者因为漂亮过了头,会让人升起轻视之心。
  林未晞只是洗脸和擦拭胳膊,竟然把大半个地都弄湿了,林未晞赧然,赶紧想出门找东西擦地。
  她的手刚刚放到房门上,突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林大娘许是以为林未晞还未醒来,或者即便醒了也不怕她听到,林大娘一辈子和土地讨生活,猛不丁来了一群官差,送来圣旨还送来许多赏赐,林大娘心里什么都不想才怪了。
  “我那弟弟命短,女儿一出生媳妇就没了,后面还为了救人死在战场上,我这个做姐姐的心疼他啊!他六年前将孤女送到我们家,我们家还有许多吃饭的嘴呢,突然多了一个药罐子,这么大的负担,我说什么了没有?”
  林未晞推门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她隔着一扇门,静静听外面毫不掩饰的谈话声。
  “林大嫂子,我知道你心善,给弟弟养了六年女儿,只是现在你弟弟争出了功名,晞姐儿可不再是拖累,人家现在是侯爷的女儿!可惜她不是个男儿,你弟弟的侯位只能可惜了。不过爵位留不住,但是钱财总不会骗人,晞姐儿有这么多嫁妆,以后嫁人有福的很呢。”
  林大娘听了这话不太高兴:“我是他唯一的姐姐,他现在人也没了,他挣下的钱财,还能越过我,全留给晞姐儿?女儿都是别人家的,我才是他骨肉相连的亲姐姐。何况,晞姐儿一个女儿家不能承爵,我们家李达是个男孩儿啊!”
  李达是林大娘的儿子,现在十九岁,尚未成亲。他整日游手好闲,现在又不知哪里去了。
  王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听了这话她只能嘿嘿地笑。虽然表面上和气,王婆心里免不了嘀咕,听说把家产留给兄弟、留给女儿的,但还从没听过让外甥过来继承爵位的呢,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但是她是过来说亲的,没必要和林大娘闹僵,王婆继续笑呵呵地说:“林大嫂子说得对,你是晞姐儿的姑姑,她父母死了,婚姻大事自然要你来做主。大嫂子,刘员外家的这个儿子可是个抢手饽饽,晞姐儿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的命,不用下地也不用操持家务,甚至还有一个小丫鬟伺候呢!大嫂子,不是我这个媒人向着主家,而是刘员外家确实好,十里八乡多少大姑娘想嫁进他们家呢,现在刘员外愿意让晞姐儿当正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林未晞名下有巨额遗产,自己又没有兄弟叔伯撑腰,谁家娶了她,那岂不是平白得了笔天价嫁妆。更甚者还能利用林勇的忠勇侯之名给自家子孙镀金,日后出仕、经商、考功名,好处多得很。
  林未晞的手指不知不觉攥紧,她父孝未过,这些人便来逼她出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熙已经死的透透的,所以前世女主和燕王府因为婚姻而产生的伦理关系也不再存在,林未晞如今是完全自由的未嫁之身。
  这一篇女主的性格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如果非要总结的话,大概是冲天小辣椒?泰迪的身板,藏獒的脾气……
  第3章 燕王
  如果是三个月以前,有人愿意娶林未晞,林大嫂早就乐不颠把人送过去了,可是现在……
  林大娘犹豫,她不敢拂刘员外的面子,可是又实在不舍得弟弟的财产。她是外嫁的姐姐,算不得正经林家长辈,即使能从林勇的田产里扒拉一些也终究是少数,可是如果让林未晞嫁给她儿子,那林勇的封赏全是他们家的不说,说不定还能去官府活动活动,把忠勇侯这个帽子传给儿子李达呢。这可是侯爵啊,比隔壁家的秀才厉害多了,林大娘眼红得不行。
  林大娘和王媒婆各怀鬼胎,两人拉扯个没完,浑然把林未晞当摆设。林未晞站在屋里听了个齐全,她冷冷笑了一声,突然肃下脸,用力把门推开。
  木门咣当一声撞到墙上,把院子里的两人吓了个正着。林大娘惊恐地回头,发现竟然是林未晞,惊吓立刻就变成怒气:“你大清早发什么疯,把门摔坏了你赔得起?”
  “怎么赔不起。”林未晞脊背挺直,清凌凌的眼珠紧紧逼着林大娘,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极亮极,仿佛天底下所有肮脏都不配进入这双眼睛中,让一切龌龊和险恶无所遁形,“林……爹爹为国捐躯,朝廷追封他为忠勇侯。姑姑已经扣押了爹爹那么多东西,还舍不得这一扇小小木门吗?”
  王婆看到屋里的人,狠狠倒抽一口凉气。她先前只知道林大娘家寄住着一个孤女,听说病恹恹的,不怎么到外面见人,所以王婆从没见过林未晞。直到后面朝廷送来封赏,王婆才想起林未晞这一号人。现在十里八乡都盯着林未晞这只肥羊,王婆收了李员外的钱,急急忙忙就过来说亲。
  在王婆的预想里,林未晞就是一个身怀巨额遗产、病歪歪随时能去世的药罐子,这种人肯定被病气耗干了,外面的人家给她说亲,冲的肯定也不是她这个人。可是王婆现在见到林未晞本尊,这才知天底下竟然真有仙女一样的样貌,戏文里吹嘘的翩若惊鸿、天人之资,竟然还真有。
  王婆震惊于林未晞的美貌,心里想把这桩婚事说成的愿望就更急切了。有万千家财,有烈士独女之名,还有姮娥之貌,这种女子不赶紧抢回去才是傻。
  林大娘也被镇住了,她早就知道林未晞长得好,可是以前林未晞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和人说话也不和人交流,一脸病弱,看着就晦气。林大娘嫌弃林未晞畏畏缩缩,儿子提出想娶林未晞为妻,林大娘死活不同意,之后对林未晞的厌恶更甚。她一心觉得这就是个狐媚子,还是个活不长的命,进了家门只会惹来晦气。不过林大娘毕竟养了林未晞好几年,这么多年的米粮不能亏了,林大娘早就打量好了,以后把林未晞卖给富人家做个妾室,刚刚好。
  不过知道林未晞有林勇的遗产后,林大娘就改变了主意,现在只是越不过从前的偏见,这才很是纠结。即便如此,林大娘都没把林未晞放在眼里,可是现在看到林未晞推门质问她,林大娘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敬畏来,连膝盖都隐隐发软,这种感觉仿佛是见到了县城里的县令夫人。
  林大娘狠狠摇头,暗笑自己真是想多了,竟然会畏惧眼前这一个病丫头。林大娘斜着眼睛瞥林未晞,声音尖刻:“什么叫扣押?那本就是林勇留给我的。过年添置的东西多,我这些年养你不知亏损了多少家底,现在弟弟有了功名,我拿些东西补贴些家用怎么了?”
  “我虽在姑姑家寄住,但花用并不是李家的钱。爹爹这些年在燕王麾下效力,每年他都有寄银钱回来,我一次都没见到,都是姑姑在收着吧。不说这些,只说朝廷送来追封时,姑姑偷偷藏起来的那匣子银锭,仅这个就足够把你们家这小院子再买几百次了吧?”
  王婆震惊,一匣子银锭?林大娘的私房被人揭穿,气急败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瞎说什么。哪有什么银锭,不过是几块碎锞子,我是林勇的姐姐,他被朝廷封赏,我拿几块银锞子都不行?”
  不过几块碎锞子……林未晞心里轻嗤,庄户人家劳作一年省吃俭用,能攒下的银钱也不过二三两,这还是人丁兴旺的人家,依李家的收成,一年哪能挣一两银子回来,在侵吞林勇和林未晞的财产之前,恐怕林大娘他们连银锞子都没摸过几次。到了现在,林大娘竟然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不过几块碎银子罢了。
  林未晞不是抠门、不通是非的人,她从小受嫡长孙女教养长大,时不时还要被寿康大长公主接过去教导,之后还当过燕王府的当家主母,她不是个扣扣索索之人,相反,她对自己人非常大方。如果林大娘对林未晞好一些,现在稍微为林未晞考虑一些,林未晞不可能自己得了林勇的天文遗产,一个子都不给林大娘留。
  但是这一个月来,林未晞冷眼旁观,林大娘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她从没真心为林未晞这个侄女考虑过,从前嫌弃林未晞是个拖油瓶药罐子,等后来林勇被朝廷追封,留下大笔遗产,林大娘这时候想起姐弟情深了。
  名正言顺侵吞弟弟财产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当然是让林未晞“自愿”嫁给李达,这样一来,林勇的东西都是林大娘和李达的。林未晞身体还不太好,如果过门后林未晞死了,那简直是美滋滋。
  林未晞看得分明,心里越来越窝火。这是群什么玩意,一个个说着仁义礼信,心里想着谋财害命,林未晞算是知道原主是怎么死的了。原主生性怯弱,但是她林未晞可不是。
  不过林未晞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教导,觉得骂人不好,所以她维持着曾经的涵养,客气地说:“姑姑,我亦感激您的养育之恩,可是我父孝未过,现在不该说亲。王婆婆,谢谢您走这一趟,不过您回去后转告他人,我林未晞感激父亲的恩德,决意为父诵经祈福,日后不再嫁人。以后再有说亲的事,您不必替我应承了。”
  一听林未晞说以后不嫁人,林大娘比王婆还急:“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姑娘家不懂,我这个长辈却不能看着你犯错。我们乡下没有这么多规矩,守孝守几个月就够了,你趁着你现在年纪小,还有人愿意娶你,赶紧嫁了才好。”
  林未晞忍着气,说道:“我不想嫁人。”说完,她不想再听,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林大娘气得跳脚,用手指着林未晞,言语也越发尖酸:“你现在假清高,拿捏架子说不愿意嫁人,等以后年纪大了,没有人再娶你,我看你怎么办!”
  林未晞的背影突然顿住,灰暗的农屋里,林未晞的眼睛几乎亮的发光。
  林大娘的话可谓捅到了林未晞痛脚,林未晞前一世贵为公府嫡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可是嫁人后夫妻生活却过得很不好,后来她又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刁蛮的前妻,一个失败的原配,一个抹平高然的庶女身份,让高然能名正言顺嫁进王府的垫脚石。这简直成了林未晞心底的一根刺,现在林大娘当着外人说林未晞假清高,以后没人娶,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林未晞霍然转身,眼中烧着熊熊烈焰:“我能不能嫁的出去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再说,我要是嫁不出去,被你早早磋磨死,你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我死了,林家的名声,林家的封赏,就都是你的了。”
  林大娘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顿时跳脚:“哎,你说什么呢!”
  “我话说得这么明白你都听不懂,原来你聋啊?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鬼主意不成,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以后不会嫁人,我林未晞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忠勇侯的田产爵位,和你、和你儿子不会有任何关系!”
  林未晞语速极快,噼里啪啦让人插不进话来,偏偏她没一个脏字却字字犀利,像无数把小刀子一样戳得人体无完肤。林大娘被顶得肺叶子疼,哆嗦着“你你我我”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婆也惊讶地合不拢嘴,这个小姑娘看着纤纤弱弱,骂起人来这么这样凶悍呢?看这嘴皮子利索的很,不像是林大娘说的终日不见外人,反像是……经常这样训人一样。
  王婆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种诡异既视感,她甩了甩头,抛开这种奇异的想法,满脸堆笑地对林未晞说:“晞姐儿自己心里明白再好不过,我们这些外人看着你心疼,想拉你一把却又怕让你们姑侄离了心,现在晞姐儿你能自己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晞姐儿,你留在你姑姑家不是良配,李达虽然忠厚,但是李家毕竟是务农人家,哪像李员外家,诗书传家,世代簪缨,你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的命,还有一个丫鬟专门伺候你呢!晞姐儿,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可不能放过啊!”
  林未晞气得都笑了:“你在我面前,说诗书传家,世代簪缨?难为您了,背这两个词花了不少功夫吧。你和我姑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李家是豺狼,李员外家就是虎窝,心里面那些龌龊主意打量谁看不出来呢?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李员外是这一带的土皇帝,能给李员外家的公子说亲,王婆很是自豪。现在林未晞把李员外的面子扔在地上踩,王婆立刻恼了,拉下脸说道:“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无父无兄的孤女罢了,我们给你面子叫你一句‘忠烈之女’,你就真把自己当侯府的小姐了?我告诉你,李员外看上你,这就是你的福气,你识趣还好,要不然,你不嫁也得嫁!要是再拿乔闹腾,小心惹恼了李员外,把你降为妾室。别介好好的少奶奶不做,非要当小妇,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
  “你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媒婆,竟敢放这种大话,还想逼良籍女子做妾?”林未晞玉珠子一样的眼睛落在王婆身上,轻轻笑了一声,讥讽之意甚重,“真是好大的口气,一个捐出来的员外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知道的说他是乡绅富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儿子是什么王爷皇子,现在这是选妃呢。”
  王婆一听这话吓得半死:“你不要命了,这种砍头的话也敢乱说!”
  “你们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让人说啊。跟我玩威逼利诱这一招,简直蠢得可笑,姑奶奶我历练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做什么呢。”林未晞眉梢轻抬,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声音如冰击玉,明明这些话居高临下,稍显刻薄,可是她的声音又清又冷,语调转弯时还有些娇气,配上林未晞飞快顺溜的语速,骂人竟然也能听出些许享受来。
  林未晞并不知道自己训人被其他人评价为享受,要是她知道了非得气个半死。她现在还在指着王婆骂:“我告诉你们,姑奶奶我不想嫁人,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天底下没人能逼我。今日是什么李员外的儿子,明天是不是还有王员外的孙子啊?日后你们若再动这种龌龊心思,我就去县衙正梁上垂一条白绫吊死,反正爹爹的金书铁券还被压着,我死了正好让众人看看,你们是怎么逼迫烈士遗女的!到时候事情闹大,让京城和燕王知道这桩事,你们一个个谁也别想好过!”
  “晞姐儿……”
  “滚开,你们再叨叨一句我现在就去投湖!”
  院门外,陪行的县官冷汗涔涔,一个男子轻轻摩挲着玉扳指,喜怒莫辨地问了一句话:“林勇的金书铁券被扣住了?”
  “没有,小的不过是……额,不过是给忠勇侯暂为保管。您也知道,乡下民智未开,不通教化,偷窃等事总是屡禁不止,下官担心忠勇侯的金书铁券被乡下贼人偷走,这才代为保管在县衙里。”
  很低劣的官样文章,来人没有说信还是不信,他又朝格外热闹的农家小院扫了一眼,说道:“忠勇侯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独女,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但她才是林勇正经的传人。东西送回来后,直接交给她吧。”
  “遵命。”
  男子口吻平淡却不容置疑,可见是积年的上位者,习惯发号施令。县官满脸冷汗应下后,发现这位大人没有动,县官惊讶了一下,随即了悟,赶紧弓着腰朝林大娘的院子走去。
  院子里,林大娘和王婆都憋了一肚子气,她们也和邻里乡亲吵过架,但是大家你来我往,各有胜负,不像是现在,说说不过,插话又插不进去,耳边只能听到林未晞噼里啪啦的声音,真是气死个人。
  林大娘几乎气不过要动手了,她刚刚起了这个念头,突然感觉气氛不对。她赶紧回头,看见来人腿几乎都软了。
  “县令老爷……”
  县令气急败坏地挥手,外面那尊大佛还看着呢,什么老爷不老爷,可别坏了他的考绩仕途。暗暗警告完这两个村妇后,县令转身看向林未晞,脸色立马变得和蔼:“林姑娘,听说你前几日又病了,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林未晞可不是普通村女,她认出这是县令最正式的官服,而这个县令还对她这样讨好。林未晞心里越发警惕,她防备地看着对方,先行了个万福,然后紧绷着问:“县令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县令脸上的赔笑越发明显,等听完县令的话后,林未晞越发惊讶了。
  县令竟然要将金书铁券归还自己,更甚者朝廷抬来的封赏也会原封不动地转到林未晞名下。这怎么可能,反常既是妖,他想做什么?
  县令见林未晞不肯搭腔,真是急的汗都要下来了。他实在没办法,只能侧过身往外面指了一下,然后用眼神示意林未晞:“京城里的大人物来了,他要给你,你收下就是。”
  林未晞跟着往外看去,她看到路对面的歪脖子树上栓了许多马,那里站了那么多人,但是俱都静默无声,敬畏地站在一个人身后。
  林未晞长这么大,出入过多少大场面,竟然也被对方的气场所摄。林未晞眼神惘然,问:“那是谁?”
  “燕王。”
  第4章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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