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 第28节

  许嘉玄一路疾驰,心里想家里那个矫情的表姑娘两三天没见自己,应该很着急,首辅的事情肯定也担忧。
  他突然就有种急迫感,想告诉她事情结果,连甩几鞭,催着马儿加快速度。
  回到侯府,许嘉玄一路快步往住处走,李妈妈今晚当值,听到拍门的动静,开门一看是满身寒意的世子爷。
  诧异道:“您这个时候回来了。”
  许嘉玄没有说话,一路往寝室走,走到八宝阁的时候,发现不太好,好像少了什么。
  他再往里走,走到床边一看,被褥整整齐齐的,他愣了愣。
  李妈妈捧着烛火进来,照亮了冷冷清清的寝室,与他说:“少夫人今儿住在陈家了,她没给您送信过去?”
  许嘉玄呼吸一滞,险些脱口而出的‘没有’二字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得脸都快紫了:“说了,我是累了,你也快歇下吧。”
  话落,把腰间的刀重重往高几上一扔,脱了外袍就上床。
  第30章
  梓妤等到三更天,总算等来了好消息。
  陈二老爷喝过热茶, 长出一口气说:“此事能顺利, 也多亏了许嘉玄,没有他这招将计就计, 这事恐怕还得再磨。”
  陈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 沉吟道:“这话在理,所以我们也不欠这份情, 等事情彻底了了之后, 我们陈家还他这个情。”
  老人比陈家任何一个人都对许嘉玄有偏见,梓妤闻言安安静静地坐着,老人去拍拍她手说:“外祖母不会让你在许家为难的。”
  “您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梓妤明白老人的意思,朝她笑道, “您是怕他帮了我们家, 欠着这份情, 以后我在他跟前就有亏。可我是您的外孙女,也是外祖父的外孙女, 他帮外祖父其实也是在帮他自个儿。”
  “虽说两家先前有罅隙, 可在陛下赐婚后就是连着筋了, 陈家有什么不好, 他许家也难能好过。他真对陈家落井下石,陛下那头也要生恼, 所以他就是帮了自个儿。”
  梓妤说得头头是道, 陈二老爷就笑了:“梓妤说得也在理。但该谢还是要谢, 改天我就设宴相请。”
  陈老夫人嘴里啧一声,用手指点了点外孙女的额头:“我看你就是强词夺理来安我的心。”
  梓妤就抱住老人的手说:“是的,所以晚上您可不能嫌弃我挤着您睡,我还得再好好跟您说道说道。”
  老人被逗得哈哈直笑,陈二老爷又说明德帝还得再留陈老太爷一晚,等明儿处理完事情再归家,就告退回去歇下了。
  走出上房,他被寒风灌得打了个哆嗦,然后觉得自己好像还忘记了什么事情,刚才提起许嘉玄,他还想跟梓妤说来着的。
  是什么呢。
  陈二老爷在廊下站了会,还是没想起来,拍拍脑袋走了。
  次日,许嘉玄在只有自己的床上醒过来,还习惯性地朝里头看一眼,空空当当床榻告诉他新婚妻子彻夜未归。
  这才成亲几天,即便是担心首辅,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跑回娘家去住,何况那只算半个娘家!
  许嘉玄起身,快速洗漱。
  李妈妈在边上给他递过帕子,想起没禀的一件事情来:“少夫人给您做的衣裳,您一回也没穿,前些天老奴见到少夫人还抖开来看了看,估计是发现了。”
  接过帕子的许嘉玄动作一顿,神色淡淡地说:“她是说什么了?”
  “就是因为少夫人没有说什么,老奴才会跟您说,怕她憋在心里,不高兴。”
  这几天外头的事情她听了几耳,他们世子和陈家又闹得沸沸扬扬的,搞不好昨晚少夫人回外祖家也是因为这个。
  许嘉玄回忆着这几天她有没有什么异常,却发现自己有两天没见着了,上哪知道她有没有异常。
  她要是不高兴,不知道当面跟他说吗?
  矫情!
  他‘嗯’了一声,丢下帕子摸了刀就往外走。
  李妈妈在他身后喊:“世子上哪儿,不用早饭了吗?”
  “进宫急事。”
  ***
  许嘉玄确实是进宫有急事,来到乾清宫的时候,戚公公正双手倒插在袖子里,抬头看天边的云。
  升起的太阳把云层镀上一层金边,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可戚公公却是对着天叹息,许嘉玄朝他拱拱:“公公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话落,门板紧闭的大殿突然传来明德帝一声斥骂:“逆子,还敢狡辩!先前兵部有武器流出的事情,你又以为朕真不知道是你干的!”
  ——逆子。
  许嘉玄扫向折射着微光的朱红漆殿门,已经知道大殿里面是何人了。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哭声,声音模模糊糊,似乎是在求饶。
  正是这时,在宫里关押着的陈老太爷也被禁卫领了前来。
  老人身上还是先前入宫时穿的朝服,发皱地套在身上,但他再是衣着不得体,在官场淫|浸数十年的威严仍旧不减。
  那是深入到骨子里去的凌厉,并不是因为狼狈就能被掩盖。
  戚公公已经朝他行礼喊首辅:“三殿下在里面,陛下已经交待,只要首辅前来,直接进去即可。”
  许嘉玄听着这句话微不可见皱眉。
  明德帝怎么只让首辅进殿,此事不应该三方一块说清?
  他看着首辅谢一句,在门口高喊罪臣求见,推门而入。
  那扇朱红的殿门再被关上,许嘉玄只能继续顶着冷风站在门口。
  “副使成亲多日,我还没给副使道贺呢,恭喜了,祝副使与世子夫人百年好合。”戚公公笑吟吟与他寒暄,许嘉玄敛神道,“谢公公。”
  “说起来,这话我二十几年前还跟你父亲同这样恭贺过,也是经历侯府两任世子夫人了,不认老都不行了。”
  戚公公竟是和他忆往事,道家常,许嘉玄觉得他应该是意有所指。
  可一时又猜不透。
  乾清宫里又传出几声明德帝的怒斥,过后终于听到宣许嘉玄觐见的动静。
  他忙入内。
  三皇子颓败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哪里还有一丝平时皇子的威仪。
  明德帝见到他说:“孙侍郎畏罪自杀,银子下落不明,为不连累族人,嫁祸首辅。你带着锦衣卫的人彻查,一并要追查出那些银子的下落。”
  许嘉玄闻言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三皇子,跪下接令。
  心中却明白明德帝这是要饶三皇子,保存他皇子的体面,毕竟这件事情是牵连着首辅,却没有让对首辅有什么人身伤害。
  明德帝心里再恼三皇子挑拨,对三皇子还是有父子之情。
  他想着去看陈老太爷一眼,见他老神在在,面上一丝愤恨都没有。只暗道这果然是只老狐狸,让皇帝知道自己受冤枉了,抬抬手给个面子,他又是明德帝跟前的重臣。因此明德帝还得记他一个人情,觉得对他亏欠,以后只能对陈家更重用。
  许嘉玄领命后,明德帝朝三皇了吼道:“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
  三皇子磕头告退。跪得太久,膝盖都已经麻了,连爬几回才站起来,眼角通红地走了。
  在三皇子离开的时候,就那么巧遇到前来请安的太子。
  太子见到他神色灰败,嘴角挑了挑。三皇子低着头,看到一双绣有龙纹的靴子在眼前,心头一震,猛然抬头,双眼死死盯住他。
  如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三皇子恐怕已经一巴掌扇到太子脸上。
  太子对他仇恨的目光似是不见,温润笑着说:“三弟这么早就来给父皇请安了。”
  三皇子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握紧,闭了闭眼,将滔天的怒意压下,声音压得低低地说:“殿下好手段,利用首辅来嫁祸于弟弟。”
  太子仍笑吟吟看着他,不急不缓地说:“三弟慎言,我与三弟无仇无怨,哪里来嫁祸一说。被父皇听见,可又得要斥弟弟不敬为兄了。”
  三皇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无仇无怨,也只有太子这张厚脸皮才能说出口,太子会不记恨自己派人刺杀许嘉玄时拉兵部下水,可惜父皇偏心,就这样还把事情压下去!
  此回是他计不如人,也没有太子心狠,居然对一向支持他的首辅都能下手!还伙同了许嘉玄!
  三皇子最后什么也没有再说,踉踉跄跄走了。
  太子目送他离开的身影,脸上的笑一点点落下。太子身边的内侍朝三皇子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也就殿下您宽容大度,您就该治他一个大不敬罪,满口胡言,搞不好他还得去首辅面前挑唆您和首辅的关系!”
  太子转身入殿,并没有说话。
  在太子进来的时候,许嘉玄便也要告退,却被明德帝留下,倒是让陈老太爷先走了。
  明德帝免了太子的礼后,让先坐一边喝茶,朝许嘉玄说: “——你新婚,这些天辛苦了,忙完这事,朕补你假。”
  “谢陛下隆恩。”
  许嘉玄跪下谢恩,可是良久也没听到明德帝让平身,免不得抬头去窥帝王神色,竟是见他不太欢喜地样子。
  明德帝看到他偷看自己,冷笑一声说:“你没有什么说的了?”
  说什么?
  许嘉玄被问得莫名奇妙。
  明德帝见他一脸懵的样子,心里那一个叫来气!
  成亲这么些日子,他居然还不知道递上折子来给梓妤请封世子夫人,连皇后都跑来质问他了!
  这个煞神,就那么不满梓妤吗?!
  明德帝气得牙痒痒,可他不能说明,只得生生憋着。愧对皇后,愧对梓妤的那份心情就化作对他的怒气,若不是玄真子说许嘉玄能给女儿消灾,他还真看不上这么个不懂怜香惜玉的!
  明德帝决定就让他自己去猜,猜不中,他明后两天就亲自再点醒他!
  “你也滚!”
  帝王说变脸就变脸,一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坐在下边的太子在这时抬着茶杯吹了吹,慢慢把茶送进嘴里。
  被让滚的许嘉玄纳闷地出了宫,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自己哪里有让明德帝不满的地方。
  ***
  首辅无罪释放,三皇子却是被明德帝斥回王府思过,消息一下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进了满朝文武的耳中。
  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很多人就已经把先前传首辅贪墨一案和三皇子思过的事联系起来,纷纷猜测此案是三皇子在后头推动。
  但明面上许嘉玄已经查回到孙侍郎身上,还真从孙家抄出来不少银子,就此结案。众人都明白这是明德帝的意思,但再是给了三皇子体面,三皇子也已经失了圣心,而且不知怎么当天还传出明德帝要给三皇子改封地,等给他指了王妃就打发到新封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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