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 第64节

  六楼是个十分神奇的所在,这里既有屋顶花园,又有露天茶室,既有饭店又有旅社,甚至还有单独的舞厅和旱冰场,真要说起来,那简直比现代shopping mall的功能还要齐备呢。
  因为天冷,两人出门时俱是棉衣棉裤的裹得严实,这一路爬楼梯走上来,都不禁有些微喘,背后还有了点汗意,冬秀不由感慨道:“要是商场能设置手扶电梯,再增设几台空调设备那就好了……”
  “要真是那样,你们只怕可以从天亮逛到天黑呢,累了再到旅社开间房休息一下,都不需要回家了……”胡竞之调侃她。
  两人在茶室点了些饮品和小蛋糕,正在休息,却见阮壁衡和她丈夫兴冲冲的奔了过来,每人手上都拎着好几个袋子和网兜,可见战果颇丰啊。
  “都怪他那会儿缠着我问东问西的,结果我跟他说完话一抬头你俩就不见了,还害得我一通好找……”阮壁衡似真似假的嗔怪了几句,见胡竞之和冬秀旁边干干净净的,不由得问道:“四哥你们没买东西吗?是不是没找到地方,要不我一会儿陪你们再去一趟吧!”
  “多谢你,不过我们东西都买齐了,只是已经全都放到送货处去了!”
  阮壁衡不由得道:“干嘛不自己拎着呀,这新买的东西就是要拿在自己手上才叫人开心呀!”
  像她这样买了好些名牌的,就更要自己拿着了,否则叫人一气打包了送到家里去,谁还知道她买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啊,那岂不是锦衣夜行么。
  “你都买了什么呀?”冬秀顺着她的话问道。
  这姑娘正在兴头上,正急于与人分享自己的战利品呢,这会儿也顾不得嫌弃冬秀了,把自己买的东西一一摆到桌子上,十分自豪的与她介绍道:“这是一整套的扬州美人鸭蛋粉,这是羊羔皮的小高跟鞋……”
  她一边说,冬秀一边十分配合的露出惊叹羡慕之色,又不时跟着发表一下赞美之词,即能搔到对方的痒处,又不失真诚和专业,这种商业互吹可是现代每个女生的必备技能,一时间把个阮壁衡高兴得恨不得将她引为知己,觉得这江冬秀也不是没有长处的,至少对穿搭打扮很有一套,听着倒比那些卖货的柜姐更精通呢,怪不得她这样的年纪皮肤还能如此水灵嫩滑,想来于保养护肤一道上也是很有些心得的,要是能教给她就好了……
  “天哪,你这些东西可样样都是最时髦的精品,想必所费不低吧!”冬秀暗自在心里咋舌,这些可都是轻奢货,加在一起只怕不得花费个三五百大洋呢,这可真是大手笔啊,这才叫血拼呢。
  “也没花多少,千金难搏美人笑嘛,只要阿衡高兴,花再多也是使得的!”小胡先生强忍着绞痛的内心,言不由衷的故作潇洒状,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太太,天哪,这女人也太能败家了,这什么百货商场他以后是死活也不能再来了,这简直就是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么……
  “阿衡妹妹可真是有福气,丈夫对你这样的大方又体贴,简直是把你捧在手心上疼啊,我看你的样子算是知道这新女性该是个什么样儿的了,真是怪叫人羡慕的,不怪乎现今人人都要做新女性呢!”
  阮壁衡听着对方的羡慕夸赞之词,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觉得她说得对极了,她这样的新女性就该这样的摩登而受人追捧啊,又觉得丈夫今儿实在是表现得不错,一时倒肯给胡冠因几分好脸,两人倒也亲密起来。
  第99章 谈心
  用过一顿还算愉快的餐点后,他们便各自招了黄包车回家了。
  想来大姐和那人该说的话、该述的情也都说完了,他们这会儿回去也不会打搅他们了。
  果然,等他俩回到寓所时,那人便已经走掉了,冬秀虽然极想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大姐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可现在也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得先按下不提。
  “太太,这是永安百货的伙计给您送过来的东西,还有个条儿要您签字,您不在就要鲍姨妈代劳了。”朱妈把客厅里的两个箱子指给她看。
  喝,行事还挺迅速嘛,跟同城快递似的啊。
  “那个条儿我写了没什么问题吧,那会儿看那个小伙计挺着急的……”慧秀有些担心的问道。
  “当然没问题,那就是个确认签收的条子罢了!”
  冬秀一边拆着包装纸,体会着久违的拆快递的快乐,一边给个人派发礼物,大姐的是全套雅霜护肤品,新式连衣裙和一条真丝围巾,给香儿的是红色小皮鞋,带存储功能的八音盒,会眨眼睛的布偶猫,就连黄妈和朱妈也一人得了两双国产的厚棉袜和一瓶雪花膏……
  当下人人欢欣,各自拿着礼物稀罕不已,特别是黄妈和朱妈,她们给那么多人家做过帮佣,顶好的主家也就是不克扣工钱,不随意辱骂责打罢了,谁叫帮佣不是自己人,连家养的奴仆也比不上呢,更多的时候那些主家都是恨不得要赚回本一般的死命指使她们,谁还会给她们送礼物呢,哦哟,这可真是遇着好主家了……
  待晚上香儿睡着了,冬秀到底挤进大姐的被窝里打算跟她来一次秉烛夜谈了。
  “大姐,等再过三两个月竞之的脚疾就要好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我们就要回北京去了,我是想着要带你和香儿一块过去的,只是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打算?”
  慧秀很是迷茫,又有些慌张:“我,我也不晓得,北京那么远,这一去恐怕就再难回来了,何况,何况你跟妹夫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我和香儿也没有一直叫你们养着的道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冬秀笑道:“哪里就远了,现在又有火车又有轮船,你要回来也不过是三五天的事儿,以后还有飞机呢,唰的一下,半天就能打个来回,快得很,至于你说要我们养着你和香儿的事,嘿,谁说我们要一直养着你们娘俩啦,等以后去了北京,你也是要出去找工作的,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咱们不过就是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罢了,你可别指望我们养着你们啊!”
  慧秀哪能听不出来三妹这样说是在宽她的心,在她嘴里好像万事都不用发愁似的,倒叫慧秀也轻松了几分,不由玩笑道:“我能找什么工作啊,只怕到时候赚的钱还不够给你交伙食费的呢!”
  “你要是还做那些缝缝补补、细细涮涮的活计自然是不成的,你放心,为了能叫你交得上伙食费和房租钱,我肯定会给你找个能赚钱的工作的!”
  冬秀可不是跟她开玩笑,她都已经想好了要让大姐去做什么工作了,那就是:幼师。
  她都已经打听好了,这时候的幼师既有正经科班毕业的,也有从基层干上去的,毕竟从学校走出来的幼师数量实在太过稀少了,政府对野路子出身的幼师也是十分鼓励和支持的。
  “到时候你就一边在幼稚园里做些庶务,一边跟那些老师学习,那些简单的字你原本就认识,这就比很多人都有优势了,你又天生的温柔有耐性,肯定很快就能转成老师!”冬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当老师?这,这我哪成啊……”
  慧秀急忙否决了三妹的提议,能当老师的人那都得有大学问的,就她们村里的私塾先生还是个秀才出身呢,像她这样没用的人去当老师岂不是要误人子弟么,不行不行。
  “怎么不成,就是现在不成,那不是还可以学么,而且你这个老师是教导三到六岁的小孩儿的,根本不需要你有多大的学问,咱们上次去幼儿园的时候你不是看见了么,那些老师就是带着孩子们唱唱歌、跳跳舞,画个画,做个小游戏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带着他们玩儿,这你还不会?”冬秀鼓励她,又说:“况且香儿也是要上幼儿园的,你不是舍不得她,怕她被坏孩子欺负么,那你如果去她的幼儿园里做老师了,不是可以一直陪着她了吗,而且等她上小学了,你说不定还可以跟着一起她的小学当老师呢,这样一路陪伴着她长大不是很好么……”
  慧秀听着她描绘出来的美好场景十分心动,女儿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寄托和指望,能够时刻与她在一起,她当然很是愿意,当下有些犹豫道:“这真能行?我真的可以去做老师,其实做不成老师也没什么,在幼儿园里打杂也是一样的,我可以去给她们洗衣服、做饭……”
  冬秀听不得她这没志气的话,当下打断她:“只要你努力学习,肯定可以,我想香儿更想要一个当老师的娘,而不是当保姆的娘,你说对不对?”
  她就是故意要拿香儿去刺一刺她,否则她永远不敢直面这个世界,不敢改变自己。
  “只不过,你们去了北京,可能就要彻底离开那个人了,等闲是见不着面了的。”冬秀握着大姐的手,低声问她:“他今天来找你们,是要接你们回去还是怎样?”
  慧秀苦笑:“他哪敢接我们母女回去,只怕今天来见我们还是瞒着他家里那位呢!”
  “怎么?他另娶了老婆,而且老婆还是个凶悍泼辣的?”怪不得上午见他,总觉得他眉间郁郁的有些忧愁,原来是家有河东狮,夫妻不和睦啊,虽然冬秀是个颜控,也很吃那位鲍先生的颜,可此时也不禁有几分幸灾乐祸:“活该呀,谁叫他哄骗你在先,抛妻弃女在后,非上赶着去做那陈世美呢,真是报应啊!”
  “哎,这也怪不得他,这些年他也不好过。”慧秀听了三妹的话忍不住为他辩驳一二,接着幽幽的道:“他并没有哄骗我,当年是我自愿跟他走的,他也没有辜负我,就算知道我有烟瘾他都没有嫌弃过我,反而一直在努力赚钱,想法帮我戒烟,后来我有了香儿……他是家中独子,母亲想他想得病了,怎么能不回去看看呢,何况香儿也大了,我们想着他家里父母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原谅我们了,于是他便先回去了,谁知这一去就是物是人非了……”
  不用大姐再往下说,冬秀自己就能把这出故事脑补全了,这故事既狗血又毫无新意,无非是男方被父母诓骗回去,不知被人用什么手段强逼着娶了别人,或许父母还开恩的表示过要纳大姐为妾,给她个名分啥的,可谁也没想到这新娶的太太是个真正的河东狮,一下子变身王母娘娘,生生把一对有情人拆散,从此天隔两方了。
  果然,接下来大姐便期期艾艾的讲述了两人是如何被棒打鸳鸯,她又是如何被那个女人身无分文的赶出家门,如何被那个女人断了鲍志东给她们娘俩的接济,她又是如何一个人艰难的带着香儿在这可怕的世界里谋生的。
  听完她的讲述,冬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原来人家鲍志东还真算不上是陈世美,反而还挺有担当和情义的,可就是这样一个有道德感的人,居然就是被一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手段给制住了,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他当年都敢跟你私奔,你俩感情又这么好,还有脸香儿,他居然真就任由那个女人摆布?”
  慧秀对此真是一言难尽:“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么,多么的疯狂,她说要去死便是真的去死,有一次志东她娘说了她几句,你猜怎么着,她竟然当着大家的面一头撞在老太太手边的炕桌上,当场头破血流,把老太太唬的晕了过去,志东说要跟她离婚到沪市来找我,她二话不说一把火就把新房给点了,还要死拉着志东一起被烧死,这样的事情简直太多了,她娘家又是当地的望族,有权有势,两家不好闹翻脸,鲍家只得忍了,久而久之,大家就不敢再违逆她了,我也只得把香儿带在身边离她远远的……”
  冬秀听得目瞪口呆:这好像是一种精神疾病吧!这时代遇到精神病能怎么办啊,送到精神病院里?还是关起来?或者,就像大姐一样,惹不起便干脆躲得远远的。
  “那他们有孩子了吗?”有的精神疾病可是能遗传的啊。
  慧秀摇头,叹气道:“没有,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膝下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那个女人还霸着他不肯叫他纳妾,因为这个事儿他家的老太太都不知病了几回了,哎,再这样下去他们家可真真要绝后了,以后也不知怎样才好……”
  “怎么就绝后了,那不是还有香儿嘛,还有,你都被赶出来了,还关心他们家绝不绝后干什么?”
  “香儿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家,况且连族谱都没上,哪能作数,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他好的……”
  听这话里的未尽之意,大姐心里确实是还挂碍着那个人的,而且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忘怀,她不敢肯定大姐有从一而终的想法,但她肯定不会再次敞开心扉接纳别人了。
  对这时代的女人来说,爱情是一件多么稀有的奢侈品啊,能够拥有它的女人又是何其有幸,谁还敢奢望这样的好运能一而再的降临到自己身上呢,即便好运真的再次降临了,又有几个人能勇敢的去再次拥有它呢。
  假若这事发生在冬秀身上,估计她要么怂恿他再次私奔,要么便会与他彻底拜拜,她虽然也认为鲍志东是无辜的,可也不会为他的无作为而买单。
  “那,你还要与我们一道去北京吗?”不是谁在面临感情的时候都能做到潇洒理性的,特别是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男人,有时候真的就是女人的所有。
  “就算在同一座城市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依旧见不了面,香儿依旧没有爹。”或许这时代的很多女人的确是以男人为中心的,可为母为刚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为了她的香儿,她也没理由再悲春伤秋的缅怀过去,慧秀看着这个拯救了自己和女儿的妹妹,十分真诚的说:“只怕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说再说也是没什么用的,你们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叫香儿孝顺你们吧,你们也只管把她当女儿就是了!”
  “你再说这些话可就外道了啊。”冬秀假意的嗔怪了她一句,又道:“香儿这样可爱,我自然是会拿她当女儿一样的疼爱的,你就放宽心吧。”
  慧秀忍了忍,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给妹夫治脚疾的那人不说是有名的神医吗,你没请他给你瞧瞧?”
  冬秀听得满头雾水:“我又没病,干什么要去瞧大夫?”
  慧秀压低声音,贴耳小声道:“那,难道是妹夫的问题?”
  “大姐,你到底是在说什么啊,我和竞之身体都好好的呢!”
  “你俩都好好的,那怎么到现在也不见有动静呢?你们可也不小了,就不着急?你婆婆也没说你什么?你可别不把这当回事儿,要不明儿我陪你去找大夫瞧瞧?或者到那成德庙里去拜拜送子观音,听说那儿的香火灵验极了……”
  嗨,原来是催生呀!
  冬秀有些尴尬的回她道:“大姐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俩身体真的都挺好的,这事儿顺其自然就行了,我们也不急着要孩子,过过二人世界也是蛮好的!”
  “瞎说什么呢,你都多大了还不急,当心再过两年想要也要不了了,还过什么二人世界,就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多凄凉啊,有个孩子就热闹多了……”
  她要是告诉大姐之前她之前一直有意在避孕,她恐怕会认为她比那个女人更疯更不可思议吧。
  “好了好了,说着玩的,我现在就回去好好努力,争取早日造人成功好吧!”冬秀说完便悄摸回自己房间去了。
  剩下慧秀琢磨了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造人”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羞红了脸:这三妹也真是的,说话越发不着调了,这样的话也敢胡说。
  不过她到底是放心了,不是不能生就好,可能就是子女缘来得晚了些,要不她明儿替三妹到那庙里去拜个菩萨吧,保佑她早日有孕,一举得男……
  第100章 回京
  在草长莺飞的时候,胡竞之也终于从神医嘴里拿到了解禁令,彻底把脚疾给养好了。
  冬秀便着手开始准备打包邮寄东西了,他们来的时候轻车简从,不过带了两只小竹藤箱子,回去的时候却必须先得寄送行李了,光是他俩在这边买的各色参考查阅的书籍就有三大箱呢,这就是他们最珍贵的行李了,还有四口大箱子装的是在这边置办下的新奇物件,好些是在北京城都难以见到的。
  她与胡竞之各自都有工作要交接,又要与好友一一告别,又要宴请,又要退房,期间她还去参加了王稚萍和叶少爷的订婚宴呢,又抽空与胡竞之回了趟老家,杂杂裹裹的直忙乱了两月有余才好。
  慧秀到底挨不过冬秀的劝,临走前带着香儿与那男人见了一面。
  自那晚谈过心后,姐妹俩是越发亲密起来了,慧秀凡事也肯开口与冬秀商量了,与那男人见过面后她不无唏嘘的对冬秀说:“前段时候那家的老太太实在急不过,给他买了个小妾送过来,想着好歹生个一二半女的为家里传宗接代,要是那女人不乐意,等生下孩子就抱到她跟前养着,把那个妾远远的送走,结果那女人死活不同意,把那个妾的脸都给打烂了,还要扒光了衣裳丢在雪地里,哎,幸亏是被拦着了,否则不定就要闹出人命官司了。”
  “就这样了他们家还忍着呢?”
  “那有什么办法,倘若那个女人被休了,指不定一根绳吊就吊死在他家门口了,到时候他家还不得被人的舌根子给嚼死,况且人家的爹和哥哥都是当官的,闹不好还会要他们偿命呢……”
  冬秀听得头疼,庆幸道:“幸亏你当初被赶出来了,要不然陷在那个烂泥塘里,指不定有什么好果子给你吃呢。”
  现在想想那个鲍先生也是够悲催的,被自个儿亲娘可吭惨了!这就是典型的包办婚姻的悲剧啊。
  “只是,他跟我说家里老太太如今被气病了,想要把香儿接回去养在身边……”
  不等她说完冬秀便果断的出言打断了她:“你可别犯傻,被人家哭求几句就把咱香儿给卖了,那可是个虎狼窝,香儿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你可别送上门去找虐……”
  慧秀忙笑着安抚有些着急起来的妹妹,说:“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当初我过得那样艰难,连饭都吃不饱了也没想过要把香儿送回去,只要我还喘着气儿,我就不会叫别人带走我的香儿,只是,我怕他们家人会上门来要人,给你和妹夫惹上麻烦就不好了,哎,真恨不得现在就赶快去北京城,离他们越远越好。”
  大姐总不算糊涂,那个鲍先生却有些个拎不清,还想劝大姐把女儿送回母亲身边尽孝呢,想来他能被那个女人辖制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冬秀听了大姐的担忧,十分的豪气的安慰她道:“这怕什么,这儿可是租界,又不是任凭他们横着走的小县城,他们要是敢来硬的,我就能把他们给撅回去!”
  谁还没点儿人脉了啊,冬秀记得唐主编就有点道上的关系,办报纸的人可是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的,当初江澄平被小流氓为难,还是靠他解的围呢,相比那鲍家人来说,唐主编简直可以说是地头蛇的存在,本身就具有极大的本场优势好嘛,对他来说这点事简直就是洒洒水啦,冬秀要是开口相求,他未必不会答应她。
  再不济还有胡竞之这尊大神在呢,别看人家平时在家里不显山不显水的,可人家大学者、大教授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这是时常就会在报纸上写文章痛骂政府高官,批判社会黑暗,让高官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还要来捧他的人,与他往来的人里自然是不乏大佬的,这些大佬有的权势滔天、有的名震天下,摁死个把小县城的政府公务员那还不跟玩儿似的么……
  冬秀摇摇头,把脑海里胡竞之为她大杀四方的王霸之姿甩掉,回头看看正专注的趴在桌上边翻看书籍边做注释,一派儒雅文气的胡竞之,嗯,这才是温润如玉的美男子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冬秀这边摩拳擦掌,只要鲍家人敢来找麻烦,她就要给他们好看,最好彻底将大姐和香儿从他们家剥离出来,特别是香儿,谁知道这家人会不会拿什么孝道对她搞道德绑架呢。
  不过直到她们登上火车,那家人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想来也只是口头说说罢了。
  一路舟车劳动自不必提,等他们到达北京时,就连活泼泼的香儿也蔫哒哒的了,胡竞之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口皮箱子,率先在前开路,冬秀手里也拿着个小箱子,搀扶着大姐紧跟在后面。
  看着往来如织、行色匆匆的人群,慧秀本能的有些感到不安和恐惧,加之自己一双小脚行路困难,与身边来去似风的急切人群显得那样格格不入,越发有些惶恐和焦急,只得咬牙努力跟上,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三妹劝她放脚的话,假使她跟三妹一样也是双天足,这会儿便能同样的大步向前奔走,而不是叫人搀扶着挪动了……
  出了车站,迎接他们的不是皇城的瑰丽气象,而是漫天的飘絮和沙尘。
  好在很快就坐上了黄包车,人人拿袖口掩着口鼻,就连香儿也似模似样的拿了自己衣襟上别着的小手绢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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