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前任他叔冲喜 第95节

  顾见骊的视线落在姬玄恪送来的那盒药上,她凝眸发了一会儿呆,才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粗脖小圆瓶,小圆瓶下面放着一张纸片。顾见骊将小圆瓶拿开,取出那张纸片。姬玄恪清隽的字迹,三言两语写着使用方法和禁忌。除此之外,再无别字。
  顾见骊将纸片和小圆瓶放回去,把盒子的搭扣扣上,也将它放在了其他药之中。
  “夫人!夫人!”栗子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见顾见骊回过头看她,她裂开嘴角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才说:“三姑娘跳湖啦!噗通!”
  顾见骊一惊,急忙站起来,仔细询问:“你说谁?三姑娘月真吗?”
  “嗯嗯!”栗子使劲儿点头。
  “难道是因为毁容……”顾见骊喃喃自语。
  在广平伯府中十来个染上天花的人中,姬月真是其一。她也侥幸抗了过来,捡了条命。不过也和顾见骊、姬星漏一样,因天花毁了容。
  顾见骊未嫁到广平伯府前,与广平伯府中的女眷有所接触的,也就只有姬月真了。姬月真是姬玄恪的亲妹妹。
  那时姬玄恪想见顾见骊,脸皮薄得不好意思,便拉上姬月真。姬月真比顾见骊小两岁,个子小小的,很爱笑,说话的声音也很甜。她会弯着眼睛对顾见骊笑,悄悄说:“未来嫂嫂,哥哥一天念你八次。他还不许我告诉你……”
  顾见骊垂下眼睛。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顾见骊再见姬月真的时候,已经从她的未来嫂嫂,变成了五婶。在广平伯府再遇,两个人都默契地保持了距离。
  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顾见骊心想姬月真定然是因为毁容才想不开。
  “她叫你哩!”栗子说。
  “叫我?”顾见骊微微诧异,“栗子好好与我说,她是怎么叫我的?”
  栗子歪着头,使劲儿回忆了一下,才说:“不知道,就是叫你。顾见骊——”
  栗子把双手当成小喇叭一样放在嘴边,学着姬月真在水中扑腾时大喊的调调:“顾见骊——顾见骊——呜呜呜……顾见骊——”
  顾见骊有些懵。姬月真即使是喊她,也应该是喊五婶吧?顾见骊怀疑地看了栗子一眼,又觉得栗子不会撒谎。不过栗子拙了些,兴许是传达有误。
  顾见骊想了想,回头望向箱子里的那些从各处寻来的祛疤药。
  她也是毁了容的,自然明白姬月真的心情。姬月真还要比她小两岁,恐怕比她还要想不开,要不然也不至于跳湖寻短见。
  顾见骊有心将这些祛疤药送去一些给姬月真,虽说她也不确定有没有用,至少可以试试。可是她又有顾虑,不太愿意去二房。不仅是二房,她根本就不愿意出五爷的院子。
  隐约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顾见骊想起那湖也不是离得很远,诧异问:“栗子,你回来的时候,三姑娘已经被送回去了吗?”
  栗子摇头:“没有诶!她刚被人拉上岸,我就跑回来告诉你了,嘿嘿嘿!”
  顾见骊将刘海儿拨了拨,垂放下来,又戴上了面纱,带着栗子赶过去。她额头上虽然也有疹痕,不过比起脸颊稍微少了些,刘海儿垂放下来,倒是若隐若现地遮了绝大部分,再戴上面纱,勉强能出门。
  顾见骊带着蹦蹦跳跳的栗子刚赶到湖边,就听见姬月真撕心裂肺地哭着。二夫人抱着她,阻止她再往湖里跳,姬玄恪立在一旁,府里很多人都在那里。
  看见姬玄恪的那一瞬,顾见骊停下脚步,有些犹豫,不太想往前了。可是大声哭着的姬月真看见了顾见骊,她哭声一滞,指着顾见骊,看向姬玄恪,悲痛大哭:“你心里只有她只有她!根本没有我这个妹妹!我眼巴巴在家里等着你给我寻药,你花了那么大力气弄来的药却是给她!一点都不给我留,一点都不给我留!”
  二夫人跪坐在姬月真身旁,心疼地抱住女儿的头,跟着她哭:“我的月真啊,你是要痛死娘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往湖里头跳……”
  顾见骊怔住,这才明白姬月真是为了什么轻生。姬月真能为这样的事情狠心跳湖,想来这次的毁容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兄长的漠视,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姬玄恪远远望了顾见骊一眼,收回视线,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竟因为这点子小事寻短见。那药又不是独一份。我不是告诉过你下次会给你带回来?眼下还未落痂,也不急着用。”
  姬月真哪里肯去听姬玄恪的话,不住嚎啕大哭。陷于毁容挫折中的小姑娘脆弱得只能不停掉眼泪,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姬玄恪不想让顾见骊尴尬,急忙走过去把姬月真抱了起来。姬月真哭着不停拍打着姬玄恪,大声哭着嚷:“你抱我做什么?去抱你想抱的顾见骊去!”
  姬玄恪的眸色忽地冷下去,压低了声音:“姬月真,住口。听见了吗?”
  姬月真被姬玄恪的目光吓到了,呆呆望着哥哥,连哭都忘了。
  “别聚在这里了,都各回自己的院子去。”姬玄恪丢下这样一句话,抱着姬月真往回走。经过顾见骊身边的时候,目视前方,不曾看顾见骊一眼。
  顾见骊垂着眼,亦不去看他。只当陌生人。
  姬月真回过神来,忽然出手推了顾见骊一把。正低着头的顾见骊一个不察,就这样被姬月真推进了身后的湖中。
  “囡囡!”姬玄恪一惊,立刻放下姬月真。
  第117章
  姬月真被姬玄恪放到地上, 她一个站不稳,脚步踉跄了两下, 差点跌倒。她抬起头,便看见姬玄恪跳进了水中。
  哥哥果然丢下她跑去救顾见骊。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顾见骊淹死?何必要他失了身份地跳下去?又忘了避嫌?
  姬月真眼中爬满失望。
  她只是想试试,试试哥哥会不会真的义无反顾跳进水中去救顾见骊。
  如果顾见骊真的是她的嫂子便也罢了,她身为妹妹即使觉得失落,也会知道那是正常的,会慢慢去适应。可是顾见骊已经是他们的五婶了啊!若哥哥一直这样拎不清, 顾见骊早晚会毁了哥哥!毁了哥哥一辈子!
  倒不如把一切揭开, 让他错一次, 吃一次亏,长长记性!
  她即使做这个恶人,也要敲醒哥哥!
  至于顾见骊, 她要恨要怪要报复,姬月真都认了。
  顾见骊灌了好大一口水,咳个不停。挣扎着从水中探出头来,水流进眼中, 她眯起眼睛来,视线也变得模糊。一片朦胧中, 她隐约看见姬玄恪一脸焦急地朝她游过来。
  “囡囡,别怕!”姬玄恪牢牢握住顾见骊的双肩,“没事了,没事了, 没有水鬼……”
  在他们年纪尚小的时候,有一年花朝节,跑到画舫里玩。忽然起了风,画舫摇晃,顾见骊从船头差点落下去,腿已经陷进水里,幸好被姬玄恪拉住。那个时候她年纪小,忍着不哭,被拉上来之后也默不作声,却一连几日做噩梦,梦见吃人的水鬼。
  栗子懵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色,她指着姬月真大声喊:“推人!坏坏!”
  她抬起一脚,把姬月真踹进了水里。
  水声噗通,栗子鼓着掌又蹦又叫:“噗通!噗通!推人的坏人掉进水里去了!噗通!噗通哦!”
  “我的月真!”二夫人吓白了脸,赶紧让懂水性的婆子再一次下水去救人。
  姬玄恪拉着顾见骊游到水边,见她还是有些发怔,又喊了她两声:“囡囡,囡囡?”
  顾见骊被冷水打湿的神儿回了魂,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姬玄恪,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三郎。”
  姬玄恪松了口气,道:“走,我们上去。”
  顾见骊眸色滞了滞,忽然伸手去推姬玄恪。她将姬玄恪推开,不识水性的她没了凭靠,一下子栽进水里。
  姬玄恪一惊,急忙潜进水中,再一起握住顾见骊的双肩,将她带出水面。
  顾见骊使劲儿咳嗽着,伸手抓住湖岸砌砖,喘息未定,说:“三郎,请你松手,离我远一点。”
  姬玄恪心中一痛,望着顾见骊的目光中染上悲苦。
  他与家人闹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靠近她的资格也没有了。
  顾见骊压下心里的不忍,正视姬玄恪的眼睛,再次道:“请三郎先上岸。”
  姬玄恪凝望着顾见骊,半晌,自嘲地扯起嘴角,点点头,只说:“好。”
  顾见骊紧紧抓着湖岸旁凹凸不平的砌砖,因为太用力,手指发酸。
  顾见骊戴着的面纱早就不知去了哪里,露出那张她不想被人看见的脸。因是夏日,衣物单薄,湿了的衣裳贴在身上,衣不蔽体,顾见骊不能这个样子出去。
  姬玄恪知顾见骊的苦恼,吩咐身旁的小厮去五爷的院子寻季夏给顾见骊带衣物过来。
  “栗子。”顾见骊喊。
  栗子这才跑过来,蹲在岸边歪着头看着顾见骊傻笑:“她推你,我把她推下去啦!”
  顾见骊忽然就被她逗笑了。
  姬月真又一次被懂水性的婆子救上来,二夫人抱着她又哭又训:“你哥已经不认娘了,你可不能再出一点事儿啊!娘的心肝!”
  顾见骊意外地抬起头,望向立在岸上的姬玄恪。他全身上下湿透了,与那边的热闹不同,他只是一人,瞧上去有些狼狈。
  感受到顾见骊的目光,姬玄恪低头望向她,对上她的视线,便有千言万语抵在了喉间。姬玄恪忽然很想说出来,他便正视着顾见骊的眼睛,坦荡说出来:“我问心无愧。”
  顾见骊的目光有些躲闪。有些畏惧地不想再听姬玄恪继续说下去。
  顾见骊抓着湿漉漉的砖石实在太久,纤细的手指酸了,抓不住了。微风一吹,吹起湖面涟漪。不过是极小的涟漪,打在顾见骊身上,也让她无力应对。手指再也抓不住,顾见骊终于脱手重新落入水中。对于不通水性的人来说,瞬间只剩惊恐。
  她看见姬玄恪再次跳进水中,她慌张地想要求救,可她的身子随着水流向后退着。退着退着,退到一个男人的坚硬胸膛里。
  顾见骊一惊,身子跟着一僵。下一瞬,她闻到了淡淡的熟悉药味儿,僵着的身子瞬间软下来。眼前红色一闪,是姬无镜将红衣裹在她身上。顾见骊转身,勾住姬无镜的脖子,温顺地偎在他怀里,将脸贴在他胸口。
  姬玄恪看见姬无镜出现的那一刻,便没有再往前,他陷在水中,眸色沉静地望着姬无镜抱着顾见骊跃出水面。
  明明是夏日,湖中水却是一片冰凉,凉透他四肢百骸。
  姬无镜抱着顾见骊跃出水面,踩水而立。他垂目看向怀里的顾见骊,问:“怕水?”
  顾见骊紧紧勾着姬无镜的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闷声说:“还怕丢脸。想回家。”
  姬无镜踩着水面往前走,如履平地。跨到岸上,脚落了实地,他抱着顾见骊往回走,丢下一句:“长生,把这个湖给我填了。”
  “好咧!”长生兴奋地搓手。终于又有事儿干了。
  一路上,顾见骊温顺地偎在姬无镜怀里,心事重重。她不仅是因为怕丢脸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更是因为她怕姬无镜突然当众发火,让大家更难堪。
  顾见骊知道姬无镜是不喜她和姬玄恪有任何接触的。她只想快些回来,即使他发火只对着她一个人就好。
  顾见骊不由想起姬无镜以前发火的样子,不由蹙了眉。她实在是不知道回去之后,姬无镜又要怎么对她。绑手腕?打屁股?乱啃乱咬?顾见骊疲惫地合上眼。
  还没回到院子,迎面遇见了拿着衣服匆匆跑来的季夏。
  “夫人?”季夏看一眼姬无镜的脸色,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到了院子,姬无镜抱着顾见骊进屋。季夏自觉得地去给顾见骊烧热水。
  姬无镜把顾见骊放在凳子上,转身去拿了棉帕回来。他懒洋洋地跨坐在顾见骊的腿上,慢条斯理地给她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说:“季夏去给你烧热水了,等会儿洗一洗,现在先擦一下头发,别着凉。”
  顾见骊抬起眼睛来,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姬无镜的神色。
  姬无镜吸去了许多顾见骊头发上的水,起身去给顾见骊找了身干净的衣服。他走回来瞥了顾见骊一眼,说:“愣着做什么?连衣服都要我给你脱?”
  顾见骊低下头,默默解开系带。
  姬无镜嫌她动作慢,还是亲手给她脱了。如今顾见骊身上的疱疹大半结了痂,还有少许伤口软湿,她现在是不能洗澡的,平日里只用湿帕子避着伤小心翼翼地擦一擦。
  她掉到湖水里,那些刚刚结痂的地方也软下来,甚至有破了的。
  姬无镜皱眉,拿了宽大棉帕披在顾见骊的身上,动作轻柔地揉搓着,吸去她身上的水。隔着一层棉帕,似乎不能减弱姬无镜手掌的触觉,顾见骊清晰感觉着姬无镜的手掌游走过她全身。
  季夏送进来热水,姬无镜换了条帕子浸了热水避开顾见骊身上的伤,给她擦洗,之后又用帕子浸了药汁仔细给她一一点擦过伤口。
  疼得顾见骊脸色煞白。
  姬无镜仔细吹遍顾见骊的身子,让药汁融进疹中,这才拿了衣服给顾见骊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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