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前任他叔冲喜 第5节

  顾见骊懵了,她后知后觉地慢慢转过脖子,看向身侧,便望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狭长的眼,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几许风姿。那眼下的一滴泪痣,再添三分妖。
  第6章
  “吵死了……”
  姬无镜的嗓音本就偏冷,如今太久没说话,猛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阴森森的。他的声音入耳,顾见骊感觉有一条阴冷的蛇爬过脊背。
  “吧嗒”一声,是赵奉贤额头上的一滴冷汗掉落在地面的声音。赵奉贤瞪圆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趴在地上,脖子倒是僵僵伸得很长。
  “五、五表叔……”
  “嘘……”姬无镜缓缓抬起手,食指搭在唇前。房中只燃着一盏灯,不甚光明,姬无镜的脸色越发显得白。
  赵奉贤便连喘气声都不敢再发出。
  一旁的顾见骊望着姬无镜,不由自主一并秉了声。
  姬无镜放下手,手掌撑在床上,动作极为缓慢地撑起上半身,慢慢盘腿坐在床上,双手随意放在腿间。他手长腿更长,身上雪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侧襟尚未系紧,露出些胸膛来。
  昏迷太久,手脚有些僵,姬无镜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很慢。看在顾见骊眼中,更像耗尽一整个夜那么漫长。她不由自主向后挪,直到后背抵在床柱,退无可退。她望着姬无镜的目光是惊愕庆幸的,也是胆寒畏惧的。
  姬无镜凉凉瞥向赵奉贤,他挑起眼尾,带出一抹笑,那一滴泪痣跟着微微上挑。
  他明明是在笑的,赵奉贤却觉得毛骨悚然。
  “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赵奉贤一骨碌爬起来,跪爬到床前,双手死死抓着床沿,颤声说:“五表叔我错了!我错了错了!奉贤刚刚喝醉了胡说八道!”
  姬无镜只是看着他若有似无地笑着,不气不恼。
  越是这样,赵奉贤越是胆寒。他仰头望着姬无镜,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半天咕咚咽了口口水。腊月底夜晚的寒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打在赵奉贤已经被冷汗浇湿的后背,如坠冰窟。
  姬无镜懒得将话说二遍。
  “五、五表叔快死啦,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就……”赵奉贤硬着头皮把先前的话重复,说到一半颤颤巍巍地不敢说下去。
  “继续说。”姬无镜懒懒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
  “五、五表叔快死啦,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算我脱了裤子往他脸上呲一泡尿,他也……”赵奉贤用全部的勇气喊完先前的话,大哭着跪地磕头,脑门往地上撞得咚咚咚。
  “五表叔您饶了奉贤吧,奉贤再也不敢了!”
  姬无镜放在腿间的手撑着身下的床榻,上半身动作极为缓慢地微微前倾了些,开口:“还少了一个字。”
  “什、什么?”
  赵奉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着姬无镜。什么叫还少了一个字?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大脑异常清醒,倒成了这辈子脑子最灵光的时候。
  “五、五表叔快死啦,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算我脱了裤子往他脸上呲一泡尿,他也……”
  “嗝!”
  赵奉贤在最后接了个酒嗝。
  姬无镜嘴角轻勾,挑起的眼尾堆出三分笑意,满意地轻笑了一声,说:“这下对了。”
  姬无镜笑了,赵奉贤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唔噜个嗓子,反反复复地喊着:“五表叔、五表叔、五表叔……”
  “贤侄有句话说的不太对。”
  赵奉贤哭着说:“是是是,五表叔说什么都对……”
  姬无镜慢悠悠地开口:“比起活人,我更喜欢死人。但是最喜欢的,是被我弄死的死人。”
  赵奉贤粗粗的哭声一歇,打了个机灵。
  “五表叔好模好样的时候最喜欢死人最讨厌活人,他的院子最偏僻。没人,你喊不来人……”
  ——这是他上午偷偷过来时威胁顾见骊说过的话。
  赵奉贤的鼻涕流得很长,他抽了一口:“五……”
  姬无镜皱眉,再看向赵奉贤的目光染上了几分嫌恶。
  “罢了,滚罢。”他说。
  “是是是……奉贤这就滚!”赵奉贤像是得了大赦一样,又哭又笑地爬起来,慌慌张张往外跑,迈出门槛的时候,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他立马爬起来,动作麻利。
  “关门。”
  姬无镜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赵奉贤又低着头跑回去,用颤抖的手把门关上。然后转身就跑,慌不择路又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
  他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才会在姬无镜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放肆。他怎么就不能等着姬无镜死透透了再来……
  房间中,顾见骊后背紧贴在床柱,双手紧紧握着匕首,因为过分用力,断了指甲的地方隐隐又渗出血丝来。可是顾见骊浑然不觉得疼。
  逃过一劫,她本该喜悦的。可是她怔怔望着姬无镜,陷入另一种惊惧里。她整个身子紧绷着,双肩微微发颤。
  姬无镜这才撩起眼皮看向她,冰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低沉开口:“还拿着匕首要做什么?没捅到烂狗,打算拿我补一刀玩玩?”
  明明刚开口的时候面无表情,说到最后竟是带出了几分莫测的笑意。
  “不、不是……”顾见骊慌张松手,匕首从她手中掉落,重重落在地上。
  顾见骊整个人是慌的。
  她的确想过或许姬无镜真的会醒过来,可是纵使怎么想,也绝对想不到他醒来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冷静,冷静。
  她该说什么?告诉他,她是他昏迷时广平伯府给他娶进来的妻子?可这也并非是实情。其中弯弯道道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清的。
  “我、我……你……”向来沉着冷静的顾见骊第一次变成了结巴。
  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坐在床角,她局促地站起来,惴着声音:“我去给你请大夫……”
  想逃。
  可是顾见骊刚刚迈出一步,手腕忽然被姬无镜握住。他的手很凉。明明是刚苏醒的膏肓病人,力气却不小。姬无镜用力一拉,顾见骊身形一晃,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她一条腿笔直立着抵着床,另一条腿弯曲着,膝盖搭在床沿,纤细柔软的身子弓着栽进姬无镜的怀里,下巴重重磕在他的肩上,一只手腕被姬无镜擒住,另一只手悬在姬无镜身侧的半空处,不上不下僵在那里,不知道往哪放。
  姬无镜还是先前盘腿而坐的姿势,纹丝不动,除了握住顾见骊的手。他抬起另一只手搭在顾见骊的腰侧,摸了摸。
  女人的腰真细真软,即使僵着身子。
  顾见骊觉得姬无镜的声音是阴冷的蛇,他的手也是,这条阴冷的蛇正爬在她腰侧。她拼命的忍耐,可是身子还是忍不住开始发颤。紧绷的时候,神经异常敏锐,她感觉到姬无镜修长的手指滑进她的衣襟。
  那一瞬间,顾见骊想到的绝对不是轻薄之举,而是人皮灯笼。
  姬无镜忽然松了手。
  顾见骊脚步略一踉跄,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姬无镜身侧。她双手撑在床上,身子略微向后仰,无声喘了两口,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姬无镜。
  姬无镜捏着一方雪色的帕子抵在唇前,一阵轻咳。那方干净的雪帕,逐渐染上了猩红。鲜血渐次晕染,湿了大半的帕子。
  那是顾见骊的帕子。
  顾见骊一怔,这才明白姬无镜刚刚拉她过去,只是为了摸去她腰侧的帕子。
  顾见骊终于慢慢冷静了些,小声问:“你、你怎么样了?”
  姬无镜止了咳,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低下头,盯着那方染血的帕子看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将沾满鲜血的帕子工整叠好放在一侧,哑着嗓子问:“现在是什么时候?过了年没有。”
  “腊月二十一。”顾见骊小声说。
  姬无镜放下帕子的手动作微顿,几不可见地皱眉,说:“早了。”
  顾见骊听不懂他说什么,她小心地坐直了身子:“你要水吗?或者饿了没有?我这就去给你喊大夫过来。”
  姬无镜稍微活动了下,懒懒抬眼,盯着顾见骊的脸,觉得眼熟,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长手捏住顾见骊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
  姬无镜眯着眼睛盯着顾见骊的这张脸,问:“骊贵妃是你什么人?”
  顾见骊一愣,才说:“娘娘是我姨母。”
  姬无镜指腹轻轻摩挲着顾见骊的下巴,思索了一下,问:“顾敬元的小女儿?”
  “是。”
  顾见骊模样像极了其生母,和骊贵妃也有些相似。
  姬无镜的指腹有薄薄的茧,轻微的动作让顾见骊的下巴留下了红印子。顾见骊的心悬着,随着他手指摩挲的动作而颤动。
  姬无镜轻声“唔”了一声,恍然而笑,问:“你父亲还活着没有?”
  “父亲好好的!”提及父亲,顾见骊声音稍微大了些。可又一想到父亲如今的境况,顾见骊眸中一黯。
  顾见骊又是一愣,惊愕地抬眼看向姬无镜。姬无镜昏迷小半年,如何知道父亲出了事?
  顾见骊想再问,外面响起沙沙脚步声。林嬷嬷的声音也跟着传进来:“夫人,出了什么事儿啊?”
  姬无镜松了手,支着下巴说:“鱼。”
  “什么?”顾见骊没听懂。
  “我说我要吃鱼。”姬无镜懒懒斜靠至一侧,就势想要躺下。
  “好,我去吩咐。”顾见骊急急起身,疾步往外走,刚好迎上将要敲门的林嬷嬷。
  “五爷醒了,去喊大夫来。”
  林嬷嬷一惊,一拍大腿:“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前院请太医过来!”
  林嬷嬷喜滋滋地走了,顾见骊立在檐下却没太多喜意。她抬起头,望着檐下悬挂的灯笼,有些怔怔的。一阵凉风吹来,后劲有些发寒。她蹙眉,摸了一下。那股子凉意便从指尖儿传遍了全身。
  第7章
  下半夜的广平伯府一下子醒过来,一盏又一盏灯渐次亮起。
  顾见骊站在门口,看着广平伯府的人进进出出,一张张脸上或喜色或暗藏惧意。一时间,这府中最偏僻的院子变得最热闹起来。
  望着这些人群,顾见骊忽然想起陶氏的话:“有的半死人叫喜事一冲,这病就好了。我们见骊从小到大运气都不错,你这婚事几经波折,最后阴错阳差嫁给姬五爷,也未必不是一种缘分。说不定你真的能冲去姬五爷身上的病气,嫁过去第二日啊,姬五爷就生龙活虎了……”
  顾见骊苦笑,居然真的被陶氏说准了。想起陶氏难免不由又想起父亲,明明离家才两日,已然漫长如过了两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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