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这是怎么个意思？他在外面呆了七天回来这位大小姐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别是她从希瑞尔那里打听到什么吧？？
不不不，希瑞尔是他的队友，应该是不会把他出卖掉的——要真说起来，伊薇特也没有什么资本能够打动一条黑龙吧。
艾泽稍微定了定心，目光在伊薇特怀里抱着的一本书上转了一圈，整理了一下情绪之后朝着伊薇特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他在门口这么一耽搁，后面下了马车跟进来的拜伦也进了门。艾泽这时候可没想过要再对上他，于是火烧火燎地朝楼上他房间所在的位置跑，和伊薇特错身而过的时候，艾泽听到这位周身都散发着阴森诡谲气息的大小姐发出了一声冷笑：“呵。”
伊薇特的声音并不大，所以这声冷笑很明显就是冲着艾泽来的。
艾泽早在爬楼梯时见她原地站着不动像是等着他的时候就已经绷着神经了，这时候遭到冷笑的声波攻击倒也完全没有意外的感觉，假装什么也没听到、脚下生风地往上跑，在绕过伊薇特朝上继续跑时他又去扫了一眼伊薇特怀里的那本书。
那是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看上去已经有点年头了，被半掩在伊薇特的头发和衣服之下的封面上露出了小半个暗红色的符号。
艾泽觉得那玩意儿有点眼熟。
只那么一瞥，艾泽就把目光收回来，唰唰唰地就跑回房间把门一关一锁，喘了几口气把呼吸平顺下来之后，拿了睡袍和浴巾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真是艰难的一天——准确来说，是从中午开始到晚上，艾泽的经历堪称水深火热。他洗好澡躺上床之后小蜘蛛就从他耳朵里爬出来，习以为常地在枕头边上卧了下来。
艾泽这几天单过小日子都非常舒心，一回来就折腾成这样，早就累得不行了，他彻底放空躺着，很快就睡着了。
可以的话，艾泽真的想一觉睡到天亮，但偏偏就有人不如他这个意。
深夜，屋子内一楼的立式钟响，十二声沉闷的钟响如同每一个夜晚一样响彻整幢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就在最后一声钟响消散在房子之中时，从二楼某间房门下方的缝隙之间忽然钻出一阵黑烟，如同被风卷起的尘埃一样一路蜿蜒而出，斜着横越了走廊，最后无声无息地顺着走廊最后一间房间的门下缝隙钻入。
整个过程不过数秒，在沉于黑暗之中的王子私邸里，那股黑烟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只在靠近走廊尽头时被窗外映入房子里的星月辉光照出了模糊的一层。
黑烟轻而易举地钻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根本没在房间里多做停留，它非常有目的性地顺着墙根一路蜿蜒至卧室门口，从敞开的卧室门光明正大地进入，飞快地拖着长长的黑色烟痕窜至床尾，然后瞬间拔高，紧接着形态一变，隐约化成了一双手的样子，冲着床上躺着的人的脖子位置就掐了过去，甚至还分出了一小块烟雾，像是要去捂那人的口鼻一样，朝着下半张脸盖了下去——
就在黑烟马上就要够到那人的时候，理应已经陷入睡梦中的人无声地一睁眼，一双漆黑如深渊一样的瞳孔和面前的黑烟对了个正着。
艾泽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黑烟，半晌，他微一挑眉：“什么东西？”
他虽然很累了，可是一楼钟响时他立刻就醒了，本来就是寂静无声的夜半时分，那十二声钟响在他开了金手指的耳朵里就跟十二声惊雷声一样巨大，等到钟响过后他正要继续睡，却听到走廊上有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非常非常轻微的“簌簌”声。这种像是有什么东西挤过缝隙时发出的声音一瞬即逝，倒是没有让艾泽过于关注，可紧接着又有了第二声声响，那声音居然比第一声更近！
是从他房间门口的方位传来的！
艾泽立刻没了睡意，把眼睛睁开细细的一条缝，警惕了起来。
他的暗属性体质让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果不其然，艾泽立刻就看见有一股黑烟进了他的房间，从床底窜至半空化成了手的形状就来掐他的脖子想要弄死他！
艾泽抓偷袭者抓了个现行，发散在床周围的感知力告诉他，偷袭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暗生物，拥有污秽的气息和不容小觑的暗能量——艾泽调动卧房里的暗元素，在那双手马上就要碰到他之前把它“夹”在了半空中固定住。
同时他给小弟墨涅施了一个暗系的沉睡魔法，这家伙醒过来肯定就要嚷嚷，他可不想大半夜的扰民。
这注定是不能安稳度过的一天。
面对艾泽的问话，那团变化成黑烟的黑暗生物显然不准备回答。
“不说吗？”艾泽揉了揉眉心，睡了那么短的一觉显然是不够的，他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但还是打起精神挪了位置，绕下床站在床边抄着手盯着那一团黑烟。他本能地觉得这东西和伊薇特之间有点什么联系，他眼睛一转，朝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伸手，无声地召唤出了他一度用来压制巨型蜈蚣的重力球。
令人意外的是，他这一招才刚用出来，那团黑烟就徒然一抖，随后竟然当着艾泽的面翻滚了一阵，凝出了形态——
尖角、蝠翼、鼓胀的肌肉以及血红色的眼睛，赫然是传说中恶魔的模样！
艾泽吃了一惊，脑中忽然晃过一个符号——先前他在伊薇特怀里抱着的那本书的封皮上看到的符号，不正是六芒星的一角吗？！六芒星这东西，在某些宗教学中确实有被认定为是恶魔的象征这样的说法，两者之间互相串联一下，艾泽得到了一个令人惊悚的结论。
伊薇特召唤了恶魔！
他惊讶地看着恶魔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那颜色和伊薇特的那双眼睛根本没有差别，难怪了……伊薇特用高等魔物的晶核一样近乎完美地改变了她那个废材体质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艾泽还以为伊薇特是主角光环使然，幸运值爆表才成功的，没想到她居然是和恶魔做了交易，估计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成功的。
伊薇特的眼睛就是她和恶魔做交易的铁证！
“伊薇特让你来杀我？”艾泽单刀直入，劈头就直接切入核心问题：“说实话！不然捏碎你！”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总之先威胁了再说！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听到艾泽语气里的恶意，那个恶魔居然又是一抖：“大人——请饶恕我！”
艾泽没想到这个恶魔一开口就是求饶，登时愣住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议地反问：“什、什么意思？”因为巨大的落差感使然，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恶魔诶？！再怎么也不会像这样上来就跪求原谅吧？什么展开啊这是……
恶魔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错他那个不可思议的语气，抖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目标是大人您啊！要是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和她做这个交易的！”
艾泽听出那么一点意思，撤了技能收回了手，开始揣测起了恶魔这话里面的意思。
很显然他这种畏惧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再怎么说一个恶魔也不会这么丢人地抖得跟筛子似的吧？他畏惧的是自己哪一个身份？冥蛛艾泽里安？还是……冥神的眷属？
鉴于这个恶魔是看见了他用出重力球这个不属于冥蛛的技能之后才开始反常的，那也就是说它畏惧的是后者，也就证明了这个技能确实是属于冥神眷属的。
艾泽沉默了半晌，“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恶魔边抖边低下头去：“请大人宽恕我吧！”
看到恶魔这个反应，艾泽心里的猜测越发得到证实，只是他并不完全相信它——开玩笑，恶魔是出了名的狡猾难对付，保不准它会不会在他面前低头求饶，转身就来害他？
艾泽不知道他这回倒是真的冤枉了这个恶魔，冥神管制着所有的黑暗生物，而他是冥神的眷属，对任何一个黑暗生物来说，冥神眷属是何其尊贵的存在，而这个恶魔一开始根本没想到交易对象的目标居然是冥神眷属，差点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来，这会儿正后悔得直想回去弄死那个害他差点做错事的蠢女人！
艾泽揉了揉太阳穴，走到一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她和你做了交易？”
恶魔见他避开了宽恕它与否的问题，冷汗涔涔地只能按艾泽的问话来回答：“是。”
“她要什么？”
恶魔迟疑了一下——即便是再怎样想把那个女人弄死，可交易没有结束之前契约对交易双方都有约束力和保护力，一般情况来说，交易契约的内容也是必须保密的，只是今天它对上的是冥神眷属，几乎是不可忤逆的存在，因此它只是迟疑了一瞬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坦白了：“她要改变体质，变强，振兴她的家族。”
和预料中相差无几的答案。
艾泽又问：“她拿什么和你交易？”
“处`女之血和灵魂。”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艾泽的表情有点怪怪的——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佩服，又有点同情怜悯，但是又矛盾地有些幸灾乐祸。
伊薇特将来是会和西蒙凑到一起去，要是西蒙到时候发现伊薇特已经不是处`女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这个世界民风可开放了，平民之间自由恋爱到床上去的比比皆是，但是上流社会的小姐们却必须得矜持，新婚之夜被发现不是处`女，这事儿要不是结婚双方提前就办了的话，男方是有权利直接把女方扫出门的，那样一来女方整个家族的名声也就臭了，这个脸谁都丢不起。
伊薇特这么一搞，以后她要是真和西蒙在一起了，这顶绿帽子可是跨种族的，太犀利了喂！
艾泽差点就憋不住要笑的欲望，他抿了半天的嘴唇，终于把笑意压下去，他看了看依然被夹在半空中的恶魔——这下该怎么办呢？他当然是不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伊薇特可是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无论她出了什么事，拜伦都会查的，艾泽就算再不喜欢伊薇特，也没法在她什么也没干的情况下去动她。
他沉吟了半晌，期间看了恶魔好几眼，直把那黑暗生物看得身上冷汗不断，艾泽想了半天，总算是给他想出来一个办法，他眼前一亮，看着那恶魔嘴角一勾，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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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艾泽边打哈欠边推开了饭厅的门。
他非常平静地对上了伊薇特波澜不兴的血色双瞳，趿着拖鞋在女仆姐姐的伺候下落座——三人居然又再现了几天以前一起吃早饭的场景。
拜伦的脸上一直带着愉快的笑容，他看着艾泽坐下来之后，这才稍微收敛了肆无忌惮的笑意，扭头交代了伊薇特一句：“我和艾泽今天会动身去麦谷恩前哨站，你的魔法还没完全学好，就还是呆在王城里吧——今早我得到了西蒙传回来的消息，他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不用担心太多。”
☆、55
055.礼物
听了拜伦这么一阵交代,伊薇特脸上难得地略过一丝惊愕——她自从和恶魔做了交易之后就性情大变，原本眉目之间还能看到的傲气现在是消失得一点不剩,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根本没法推测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说起来，现在的伊薇特在艾泽眼里就像是蛰伏的毒物，毫不起眼，却指不定会在什么时候咬人一口。
不过，别说是伊薇特被拜伦的话惊到了,就是艾泽也毫无意外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今天就走？”艾泽其实猜到拜伦得到神谕之后会做什么,但他可没料到拜伦的动作那么快,居然只过了一夜就急着要行动,这说明了什么？
艾泽立刻就想到光明神的神谕——作为“钥匙”的他，冥蛛的本体根本没死，很多该发生的事情也被改变了，那么，光明神的神谕会不会也有改变呢？昨晚拜伦其实只说了关于他的一部分，本该只是需要拜伦利用他的关系变成了保护，光这一点就已经有变动了，神谕的其他部分会不会有相应的变动，这还真是说不好。
不过这样一来能够确定的是，原定的剧情已经不复存在了。
拜伦点点头：“那件事必须尽早解决。”
既然王子殿下都已经有了决断，艾泽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点了点头就扭头去请女仆姐姐帮他把早餐端上来。
其实异教神的事件确实是越早解决越好，那个半吊子的伪神让传教者在民间煽风点火，越多人中招也就意味着它吸收到的力量就越多，时间拖得久反而是坏事。
伊薇特对拜伦和艾泽两人之间打哑谜的举动是打心底里感到不满的，但她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已经硬生生地把自己以前的行为习惯换了个遍，一有什么就表现在脸上的习惯早就被她从生命力抹掉了，伊薇特的不满只被她留在了心底，化成了怨毒的蛇，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她的心。伊薇特对艾泽的态度由一开始的不喜欢、不待见上升到了怨恨，原因无他，正是昨晚被她要求去试探艾泽的恶魔带回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艾泽竟然不是人类！他是冥蛛艾泽里安！正是她一度在冒险者公会里发布悬赏讨伐任务的执行对象！
半夜里恶魔去而复返之后直接就掐着她的脖子发了好大一通火，给她扣了一顶大帽子，说她肯定是明知对方身份还要求它去试探艾泽，想要利用艾泽来对付它，那个时候，她才从恶魔的嘴里抠出了艾泽竟然是王级魔物的真相。
伊薇特气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别说为了要安抚对她起了疑心要掐死她的恶魔她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光是对方是冥蛛的这一身份她就不可能轻易放过艾泽！
她可不会忘记，正是因为没有得到冥蛛的晶核，她才退而求其次，铤而走险和狡猾的恶魔做了交易，用处`女之身和自己的灵魂才换来了这个可以操控元素之力的体质！
无止尽的怨恨让伊薇特一夜未眠，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今天早上踏出房间门之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甚至是看到了艾泽，她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的神色来。
伊薇特很聪明，现在直接对上艾泽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对方可是王级魔物！如果艾泽是个轻易就能对付的，昨晚恶魔回来也不会那么生气，因此，伊薇特猜测艾泽和恶魔之间的实力很有可能是差不多的。
除此之外，伊薇特也在猜测最近在王城之中的流言蜚语并不是捕风捉影，她很清楚王族在帝国王城里意味着什么，如果身为王子的拜伦对这些流言有制止的意思，那些流言不可能越传越厉害。再说了，伊薇特觉得拜伦和艾泽之间的气氛从很久之前就隐约有些不对劲，现在想起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似乎能够作为她心里所想的证据来看待。
拜伦也许对这个艾泽……
可他知道艾泽是什么身份吗？如果拜伦是知道的话，那不就意味着拜伦是造成她今天这种境地的帮凶吗！
伊薇特的心凉了半截。
她用那双被她视作为耻辱烙印的血红眼睛看了看低头进食的艾泽，又看了看正好抬眼去看艾泽的拜伦——温和俊美的王子殿下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和愉快……
“老师说我进步的速度很快，通过实践比光有理论更能有助于我掌握元素之力。”伊薇特考虑了一下，换上了略带关切的表情，试探性地问出了口：“需要我帮忙吗？”
伊薇特的脑子很好，原先只是栽在了体质不好这一点上，现在体质改变之后，在希瑞尔的指导之下她进步飞快倒是真的——在确定自己要走这么一条路的时候，伊薇特就已经开始学习魔法理论，事实上，单靠恶魔偶尔心情特别好时给她一两句的指点都能让她的实力往上窜个一大截。
拜伦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婉拒：“出于种种考虑，只我和艾泽两个人去是最好的选择。”
连原因都没给一个。
伊薇特咬了咬下唇，倒是很识相地没有再坚持——她轻轻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就低下头去没再吭声了。
艾泽迅速扒拉完餐盘里的东西，一抹嘴，等着拜伦也吃完之后就一前一后地出了饭厅。鉴于艾泽对今天就要出发的事情一无所知，是以他的行李都是拜伦帮着准备的，横竖都是跟着拜伦走，艾泽对接下来的生活水平还是比较放心的。
拜伦早在昨天就已经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这会儿也就是向管家嘱咐一些突发事件的应急方式而已，艾泽在边上等着等着，突然听见大门外一阵谈话声传到了会客室里，艾泽听见了什么“大小姐”、“礼物”、“致歉”之类的关键词，顿时一愣。
很快地，女仆姐姐就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进了会客室，来到艾泽面前：“阁下，是圣洛迦家族送来的致歉礼，要收下吗？”
那个莱拉真的送来了致歉礼？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艾泽有那么点不知所措，这个妹子一前一后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可自己确实是因为被她坑进了王城地牢，收下她作为道歉送来的礼物似乎也不要紧吧？他这么想着，抬手正要接过那个盒子顺便给女仆姐姐来句“那就收下吧”时，就听拜伦在边上轻哼一声，抢在艾泽开口前说：“先打开看看。”
哦哦，先看看莱拉送了什么再决定收不收吗？也行也行。
艾泽对收礼什么的还是挺开心的，当然莱拉送来的东西要是实用性高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女仆姐姐应了一声之后就打开了盒子，艾泽在看见里面的东西之后就僵住了——同样对此感到不愉快的还有边上的拜伦。
这位王子殿下皱起眉一抿嘴，头一回在自家奴仆们的面前板起了脸。
那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柄匕首，看上去挺眼熟的，但艾泽知道这一把和之前他拿去想要卖掉的那把匕首并不是同一把，它有鞘具，形状也不像之前那一把一样是直尺形状，而是和一般的匕首一样一端是尖状的，除了尾部的标志性赤红圆玉和其中的文字都没有变化以外，匕身上的附魔也是完全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