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香闺 第192节
柳济源听闻,微微摇头,“在下不过说句实话而已。”
然后,他一脸正义凛然地扶起柔弱可怜的赵曦璐,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赵姑娘,莫怕,这天下还是有天理的,你这个县主姐姐再欺负你,我们就去衙门告她,县主怎么了,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她一个小小县主!”
不过短短一席话,赵曦璐从一个需要跪着说对不住的人,变成了一个需要上衙门讨公道的苦主。
赵曦璐低着头,颤巍巍地接过帕子,一脸感激,“多谢这位公子,是小女不好,都是小女的错,小女呜呜呜——”
说着,她又哽咽起来,哽咽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众人见状,纷纷安慰:“赵姑娘莫怕,今日有什么事情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开,有我们大家伙在,料想永嘉县主也不敢过分的欺负你!”
何嬷嬷教训完赵曦璐已经站到了一旁,曦玥站在县主府的大门口,看着一群人像是吃人的妖怪一样,露出狰狞又可怖的面孔,好像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把她撕碎。
阿明站在曦玥身边,气得脸色发白,眼泪早已流了满面;王嬷嬷气得心口发疼,她见识过后院姨娘的厉害,但这个赵曦璐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她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见,狠狠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昏过去;而阿亮已经面无表情地用拇指微微顶开了长剑,准备随时大开杀戒。
有小丫鬟去了后院,把柳夫子请了过来,曦玥看见了她,朝她僵硬地微微摇头。
林长史沉着脸上前一步,却被曦玥伸手拦住。
何嬷嬷气得额头青筋凸起,刚要开口却被曦玥一个眼神制止。
这是她的事,必须要她自己解决。
“见过永嘉县主!”看热闹的人倒是懂规矩,大家在柳济源的带头下纷纷行礼,规矩礼仪挑不出一丝错处。
曦玥缓步走上前,站在一圈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面前。
刚才做决定的时候,其实心里纠结了很久,连一向她说什么就听什么的阿明都觉得她如此太鲁莽了。
王嬷嬷告诉她:“在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百姓眼中,赵曦璐就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地上一跪,眼泪一淌,她就是错了也会得到大家的同情和谅解。这就是后宅的姨娘们惯用的手段,碰到个昏聩的或者偏心眼的家主,百试百灵!”
可是,曦玥依旧坚持要和她当面对质:“嬷嬷,今日她威胁一下,我让她进门,如此,还有明日,还有后日,她只要一闹,我就得退让,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她用这样的信念,作了这个决定。
可是,她现在要面对的却是赵曦璐精心设计的阴谋,她狠狠一脚踏进了陷阱里,差点摔了个粉身碎骨。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被连续多人痛打的落水狗,被人连皮带骨的扯碎。
又看见他们用或审判、或谴责、或鄙夷的眼神,变成一支支利箭,狠狠钉在自己身上。
曦玥心口犹如擂鼓,因为巨大的恐惧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烈日下背后却有一阵阵的冷汗不断袭来,她觉得自己一会置身火海一会又落进冰窟,五脏六腑都难受地在翻腾。
眼泪涌出来,被她咬牙狠狠憋回去,如此三四回,她成功地止住了眼泪。
她眯着眼睛,抬头看看她一直在追逐的太阳。
如此光明,如此耀眼!如此光明和耀眼之下,就算魑魅魍魉还要猖狂,也是死亡前最后的狂欢了!
李曦玥,你为什么要害怕!
偷奸耍滑的庄头被她制住了,真正恃强凌弱的皇甫昌被她拿着小宝剑干掉了,连胡子老长满腹经纶的阁老她能一起谈笑风生!
她,李曦玥,已经无所畏惧!
第95章 耀眼的阳光永远在前面……
“众位, 免礼!”
烈日下,曦玥背脊挺得笔直,她带着些微内力的声音清晰又洪亮, 一直在众人上空盘旋。
良久, 回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她表情肃穆, 神情平静,将深深埋藏在心里的话,缓慢地开口说出来。
这些话,像是她的伤疤, 揭开就会有剧痛, 甚至还会鲜血淋漓,何况当着众人的面, 又痛苦又难堪。
但,这又如何!
她没有错, 就算揭开伤疤, 也是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
“我, 李曦玥,年十五, 皇上钦封的永嘉县主!今日被赵府赵曦璐无端指责, 看上去她在下跪求我,可实际上, 我被她架在了油锅之上, 众位, 你们就是她随手捡来的柴火。”
“在本县主为自己辩驳之前,本县主先将自己的身世说一遍,诸位看上去都是明眼且心善之人, 待我说完,也请诸位给我一个公道。”
“但是,若我说完之后,诸位还是有所偏颇,那,对不住,本县主也会将某些红口白牙污人名节之人,告上衙门!”
人群中,有些谨慎胆小的女人已经闭上了嘴巴,但还是有胆大的男人依旧目露不屑。
“在本县主如今姓李,但之前姓赵,乃是被皇上夺爵的永嘉侯原配嫡长女!”
“本县主的母亲死于五年前,之后的四年死因一直不明,侯府对外宣称乃是病故。但是,几个月前,刑部侍郎查明了家母死因,乃是永嘉侯府太夫人和永嘉侯一起下毒,用禁药沉媚害死我母亲。此事,侯府二房也参与其中,侯府三房虽然没有参与,但他们知情却从来不报。”
“家母过世不满一年,本县主大雪天落入湖中,高热多日,府中长辈却潦草救治,昏睡多日,醒来后已经损了神志,故外间传言,本县主是个傻子,其实也有几分道理。自那次落水之后,家母留下忠仆非死即散,本人也被府中长辈移居到了偏僻院落,日子过得比后院里里得脸的丫鬟还不如。”
“家母死后,庞大的嫁妆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其他姐妹突然间用度奢华大手大脚,而本县主却连绣个帕子的绣线都要唯一的婢女陪着笑脸才能讨来一二。当府中其他姐妹一身华丽衣衫首饰出门游乐时,本县主只能在地上捡一些会发光的石头,当做宝贝一样珍藏,还傻乎乎地当成宝贝送人。府中后院一颗桃树上结满桃子,本县主只能偷偷折下一截树枝种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妄图来年也能吃到汁水丰沛的桃子!呵呵,外面传言,本县主是个傻子,其实也是名副其实的真话。”
“更有甚者,本县主经常被府中姐妹联合其外祖家少爷欺负,有一次,被马府的少爷用石头砸破了脑袋,当场血流如注,事后疤痕不退。本县主当日根本不懂,一个姑娘家被毁了容貌,今后将要面对什么的命运。当时太夫人知晓后,要求本县主以后及时躲避,而那时的侯夫人却嫌弃本县主小事还要告状!哦,对了,你们面前这个可怜的赵姑娘,她就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地看着!”
“最让人绝望的事,当时府中长辈为了永嘉侯仕途,要将本县主嫁给暴虐成性的少詹士的侄儿,幸得荣王妃庇护,本县主才逃过这灭顶之灾!”
曦玥说到此处,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在场看热闹的老百姓里,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子也纷纷哽咽起来。
场面一度寂静。
曦玥狠狠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将眼泪狠狠憋回去。
“后来,舅父李晋安获救后,代替家母与侯府义绝,本县主才得以回归李氏宗族,皇上感念舅父捐出了被侯府和其继母一直觊觎的祖传黄金,后赐奉紫金光禄大夫,更是将家母被侯府众人瓜分的嫁妆归还于本县主。哦对了,诸位请看,你们口中可怜的赵姑娘,她头上的簪子就是家母的嫁妆,末端应该刻着慧安十六年秋的字样。据我所知,家母在世时未曾赏赐于赵姑娘,本县主想问一句,赵姑娘,你首饰从何而来?如果说不清楚,本县主愿意和你一起去衙门说个清楚明白!”
“柳公子,赵氏一族毒杀家母、偷窃私产、陷害其唯一血脉,本县主作为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若是还要和赵府藕断丝连,和之前做壁上观的赵姑娘亲亲热热姐妹情长,那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不仅对不起将家母抚养长大的李氏一族,也对不起将家母嫁妆赐还的皇上,更对不起这昭昭日月、朗朗乾坤!”
“为什么家母死因在多年后依旧被查清?为什么舅父被人觊觎祖传黄金囚禁多年后依旧能重见天日?为什么本县主少时被人设计落入湖中烧成傻子却依旧能慢慢恢恢复神智?因为,这个世道有公理,这个世道有正义,这个世道永远邪不胜正!”
“本县主永远坚信,耀眼的阳光永远在前面,照亮我前进的方向,我,李曦玥,永不畏惧!”
曦玥这一席话说完,才感觉自己胸口“砰砰砰”的跳动已经变成了“邦邦绑”的撞击,不知道是因为晒的,还是因为激愤,她脸色通红,眼神却锐利似刀,眼底隐隐有火光在闪动。
刚才一脸不满的老百姓,口口声声要为赵曦璐讨回公道的街坊邻居,被她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有些大妈大嫂看向赵曦璐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憎恶。
“呸,贱蹄子,你看着人家死了娘就站在边上看人欺负?心可真黑啊!你将来也是要当娘的,真希望你的女儿也被人这么欺负!”
“把她的簪子拔下来,对对,大家伙来看看——嘿,真得有这几个小字呢!小偷,你个不要脸的小偷!”
赵曦璐想要躲在那个柳公子身后,谁知,双拳难敌四手,她马上被几个大娘一把薅住了头发将簪子夺了下来,她披头散发地到处躲闪,可还是被人吐了唾沫。
“呜呜呜——县主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今天诚心来求你原谅的,你绕过我这一回吧!”
说着,她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小脸微微发白,嘴唇颤抖,模样凄楚又可怜。
这回,除了几个男人还在帮她说话,其余几个大娘大嫂都远远躲开,像是她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憎恶。
“县主,大家都不知道您的过去,刚才可能对您有所误会,但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血缘还是斩不断的。赵姑娘既然洗心革面,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刚才那个中年男子实在看不得赵曦璐如此可怜无助,再次出言相劝。
倒是刚才那个义愤填膺的柳济源,已经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曦玥渐渐平静下来,语气没有了刚才彭拜的愤慨,却有了冷漠的讥讽:“各位,既然大家喜欢看热闹,那本县主不妨请请大家看一场更热闹的。诸位,你们守着你们心中那颗又大又亮的同情心吧,待会,你们会也许感觉到它正散发着浓浓恶臭!”
中年男人狠狠皱眉,用不满的眼神看向曦玥,刚要开口,却被抢了先。
“赵姑娘,既然你今天是来我们县主府跪着求谅解的,那么你就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丑事,需要我们县主原谅你?”阿亮的声音真是嘹亮又有穿透力,连远处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我,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县主姐姐,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是我惹了县主姐姐生气,姐姐已经是县主了,我怎么可以——呜呜呜,总之,都是我的错——”
赵曦璐一边低头抹眼泪,一边将身子微微蜷缩着颤抖,仿佛一颗倔强的小草,被人无情践踏却依旧顽强生存。
“永嘉县主!”中年男子再也忍不住自报家门,“在下姓顾,是已故蒋老太傅的关门弟子,先任太学儒学博士,曾亲眼目睹有人在太学闹事,其不守礼法妄图以下犯上已经令人叹为观止,今日不想又开了眼界,你一个小小县主,皇上天恩浩荡才赐了你永嘉的封号,是让你顾念宗族,不忘以往养育之恩,而不是仗着县主身份欺辱同族同宗之人,在下官职虽不高,但曾在礼部当差多年,你一个县主如此狂妄,仗着自己是县主的身份视同族姐妹如蝼蚁,在下就是拼了这乌纱不要,也要让这世上受屈辱的女子得到公道!”
中年男子一番看似义薄云天的话说完,就被一个大娘狠狠啐了一口:“呸,顾念宗族,顾念养育之恩!我说你这个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狗屁博士,眼珠子都黏在人家姑娘身上,都望不见昭昭天理了吧!人家县主刚才说了母亲被害死,她被治成了一个傻子你可以当把自己当成聋子,但刑部查出了沉媚禁药,你一个博士会不知道?那李家家主被继母和侯府的太夫人一起囚禁起来折磨,你一个博士也会不知道?我呸!还博士呢,比我一个不读书的婆子还不明事理,一辈子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大娘说完,又有很多那女子开始朝那儒学博士吐口水,那博士连连闪避,口称“粗鄙恶妇不堪为伍”,场面一时哄乱起来。
赵曦璐狠狠压住剧烈的心跳,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已经开始在找机会逃跑了。
她没料到赵曦玥对自己也如此狠心决绝,竟然在所有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傻子。
她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决定先走为上,再谋划下一次机会,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赵曦璐开始缩起身子,猫着腰,寻着乱哄哄的人群缝隙,开始像一条鱼那样想要滑溜溜的游走。
可是。
“嘿嘿嘿——”阿亮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掐住了这条滑溜溜的鱼,“赵姑娘,话没说清楚,怎么急着要溜走呢?”
阿亮一手拎着不断挣扎地赵曦璐,来到县主府大门口,把她往地上一扔,这条鱼差点就当场摔死。
“啊!”赵曦璐又惧又怕,尖叫一声,将闹哄哄的老百姓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来。
曦玥看了何嬷嬷一眼,何嬷嬷上前躬身一礼,再转身面对众人时,脸上的表情已经犹如一般钢板,坚硬又冷酷。
“众位,老奴姓何,曾在慎刑司任掌事嬷嬷。”
“大家眼中的可怜人赵曦璐赵姑娘,前几日在我们县主的迁居宴上,借口她曾经亲眼目睹,五年前的一个冬日里,县主同父异母的弟弟赵安阳将县主推入湖中的往事,将县主约到府中湖边散步,后瑄郡王路过时,她假装不慎跌落湖中想要引起瑄郡王注意,却被不知情的县主拉住,后来县主将她赶出府中,告知她永远不得踏入府中半步。”
何嬷嬷这硬邦邦的话一出口,众人再次哗然。
“啊,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竟然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已经会勾引人家未婚未了,还什么小姑娘,我呸,不要脸的贱人!”
“不会吧,再如何作壁上观,一条人命在眼前你竟然还能观的下去?你还是个人吗?狼心狗肺,畜生行径!”
“呸,我家院子里的大黄狗看见我摔一跤都会汪汪叫,她比畜生还不如!”
待议论声渐小,何嬷嬷才继续说:“老奴当日,曾用三次掌掴,严厉训斥训诫赵姑娘,第一,希望她做人要有收礼懂规矩,第二,希望她做人要有基本的廉耻之心,第三,希望她改过自新重新莫要和畜生为伍,眼下看来,她不仅没有把老奴的劝解好好听进去,今日更是变本加厉妄图以下跪来拿捏县主,甚至煽动诸位来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何嬷嬷话音刚落,突然有人似一脸恍然,“我家老爷是吏部郎中,前几天赵曦璐她爹赵志贤天天往我们府上跑,听说,他全年考绩只得了一个下呢!”
马上有人疑惑:“得了一个考绩下,和这不要脸的赵姑娘在这下跪闹事有什么关系?”
刚才那人又改成一脸得意:“赵志贤在替女儿背锅呗!舍不得责备女儿,只能自己低声下气求人呗!只是要我说,这赵曦璐小小年纪还真是个厉害角色,这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吧,五年前应该还不到十岁,竟然看着有人在眼前殒命而做壁上观的,这心肠还真是比石头还冷硬呢,人命在前,我一个大老爷们都不做出来这事。所以啊,我们这一群人刚才还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耍得团团转,还一个劲帮她想县主求情呢!她那个父亲恐怕也是瞎眼的,眼泪一淌,哭个几声,勾引人家未婚夫的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边上有人点头叹气,“唉,世风日下啊,一个小小女子,手段竟然如此狠毒!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祸害家人祸害宗族啊!”
何嬷嬷顺势接话:“老奴虽离开慎刑司,但慎刑司的规矩还牢牢刻在老奴心里。”
她朝曦玥行礼:“县主,赵曦璐心肠狠毒,手段下作,以莫须有的冤屈煽动民愤,妄图以下犯上,她视礼教于不存,视律法为无物,老奴提议,立刻压往京兆府,由府尹大人按律法从严处置!”
曦玥已经全然平静,没有了刚才的愤慨,没有了惊惧狂乱的心跳,她神色从容又淡然,从头到脚都彰显着郡主威仪:“本县主允准,去吧!侍卫长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