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记忆,你爱月焱吗?
夙珝又听到了,听到了那道虚弱的声音。
“焱哥哥,我们好像错了……”
“我们总这样……自以为都是为了对方好,到头却哪方都没有好。”
“焱哥哥,我们暂时分开一下好不好?”
“等你好了再来带我走,好不好?”
“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我怕黑,怕一个人,你一定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我得再等等,等你的神魂适应灵体……我就再跟焱哥哥说会儿话……”
姝儿,是姝儿的声音!
夙珝心神一凝,无尽的恐慌随之而来。
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地失去,心脏一下子就空了,那种失去带来的空洞与失重感让他颤抖狂躁。
不分开,不分开……姝儿,焱哥哥不要跟你分开,不要!
夙珝的内心在嘶吼,他对眼前的这片暗黑暴躁到了极致。
咬牙抬手试图将这片颜色撕开,却不管他如何用力,这挡在他面前的黑丝毫不为所动。
—大人,大人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啊……
—大人,你快睁眼看看,审判结束了,月灵王被你救了,他没有危险了,你们现在就可以走啊,你快起来跟他走啊!
—不,神王大人,求您,求您……不要诅咒我们大人,奴婢给您磕头,奴婢求您不要……
—月灵王勾结魔族伤我神兵毁我神宫,本神就看谁敢再为这二人求情!
—明明就是你!你若不将人类掳来做你那些所谓的试验让雪姝大人一次又一次治疗耗尽神力,月灵王又何以至此?!
—你自己爱而不得便见不得别人好,你算什么神!算什么一族之王?!
尖锐的女声不断刺激夙珝的神经,最后那一记嘶喊恍若掀起了他的天灵盖,无尽的寒意密密麻麻自脚底爬上来。
恍惚中,夙珝有些失力。
他靠在看不见的黑墙上,明明眼前依旧是如墨的黑,脑海中的画面却随这道女声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他丢失了四千多年的记忆;
是他联合众妖魔族打开神宫大门的初衷;
是他与心爱之人数百次的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他的姝儿,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就那样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
“雪姝,是他,是他来找我了,你听到了吗?是他来了!”
与夙珝那方深沉又拨不开的黑相反,这方天地间是茫茫望不到尽头的白。
苍白不见血色的人维持着她半透明的形态欣喜地拉着雪姝的手,晶莹的泪似断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滚落下来,入手却一片冰冷。
她喜悦地跟眼前人诉说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虚弱的脸上总算浮现一丝鲜活。
“焱哥哥来找我了,雪姝,他来带我走了,你听……是他的声音。”
她被封在这,等啊等,她都数不清自己等了多少年,可到底……到底让她等着了。
雪姝坐在她对面,平静地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对她的欣喜做出回应。
“是吗?”雪姝回握了握她的手说,“可我怎么没听见,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摇头,眼泪随之滚落不停,“不会的,他的声音我怎么也不会听错的,一定是他,绝对是他!”
说罢,松开雪姝的手,双手撑着地面虚弱地朝她听到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爬。
没错,是爬。
她在这里数着日子过,一天、两天……最后都数不尽了,但她自被封印进来的那一刻便没有放弃等待。
她一心念着月焱来寻她,带她走。
为此不惜想方设法不择手段,不顾自身所剩无几的神力启动时光回溯之术,将一切都赌在这最后一次。
她太想离开这了,太想让月焱找到她,太想让他带她离开了。
所以,她凭着雪姝从夙珝体内带出的那点属于净神的灵息入了她自己——也就是雪姝的梦。
靠着雪姝与夙珝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将夙珝神魂中属于净神的灵息一点点移入雪姝身上,再复活她属于净神的记忆。
之前的数百次轮回她都是用等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在心爱之人面前死,又眼睁睁看心爱的人为此痛苦癫狂。
可她没有办法啊,她神力不够,再想出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今好不容易等到神力储蓄得差不多了,她真的不愿再等了。
即便被封印的她永远都不会死,她也还是骗了“自己”,骗“自己”说这次之后她就死了。
因为她知道,作为人的“自己”最怕的便是死别。
所以她将复活记忆的种子就此埋进了“自己”心底,然后再让其慢慢发芽成长,最后结果。
她殚精竭虑,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又哪里注意到她现在只有上半身身子。
又哪里意识到,即便她在这封印里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当她最后一丝神力散尽后,她便再无法化为人形态。
无法再拥有人的思考方式及脾性,只会以灵念的方式在这地方飘荡。
雪姝的视线自她半透明的腰背掠过,自她铺了一地的头发滑过,最后落在她流着泪的脸上。
“雪姝,”她喊她一声,伸手重新将她半透明的手握住。
“嗯?”她正处于听到心爱之人声音的狂喜中,满心欢喜地想去找她,满心欢喜地想让他快些找到她。
雪姝平静温和地看她,漂亮的桃花眼里古井无波。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温和的模样,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眼前人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神情从难以置信到愤怒再到悲伤绝望。
“不,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是我……”
她摇头,不敢相信造成四千多年的悲剧收尾的源头竟是她自己。
雪姝摸她的脸,触碰到那一片冰冷的泪,温和又肯定地回答她。
“是你,在你被封印至此前,你不过是一缕没有灵识的灵念,自然不知被封印在此之前发生过什么。”
“还记得你在死前对月焱说过什么吗?你说你怕黑,你让他早些去找你,你不能否认,那时候的你虽抱着必死的决心,内心却并不想与月焱分开。”
“你不想死,想同月焱实现你们曾立下的山盟海誓,便因为你心有执念,才会被墨修利用。”
“墨修的诅咒契机是你对月焱执念,这么多年过去,你难道没发现吗?你一年比一年想月焱找到你,你分明身处光明中,在你眼中却伸手不见五指。”
“为什么?因为你对月焱说过你怕黑,而你也确实怕黑,你怕黑,黑便不会散,你想月焱,月焱便不会出现。”
“明白吗?”
雪姝无悲无喜地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字一句平缓而笃定,就好像口中的“你”不是她自己一样。
“明白吗……”半透明的张张嘴,声音再无先前的清亮温柔,嘶哑得几乎快听不见了。
她喃喃,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她自己都说了,她这边比哪都亮堂,比哪都一尘不染,可她这四千多年来看到的,触碰到的却都是漫无边际的黑。
即便是现在,除面前的“自己”外,周遭也依旧浸在这深沉的墨里。
雪姝替她擦拭眼泪,问她:“你爱月焱吗?”
她笑了,异常苦涩,“你说呢?”
雪姝:“我知道,自然是爱的,不若也不会等这么久,可你应该清楚,正是你的这份等待才让你们的诅咒延续了四千年之久,你确定,你还要等下去吗?你确定,你爱月焱吗?”
她翕了翕唇,却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抽泣好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发声,却是不答反问。
“你呢?难道你不爱他?你不想跟他过只有你们两人的日子?”
好似她就在等这个问题似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雪姝浅淡地笑了笑就给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