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送你花 第41节

  施翩诚实道:“不困,但我可以喝……”
  “继续。”他又低下头。
  “……”施翩默默把喝酒入睡咽了回去。
  施翩戳了颗草莓,正准备继续看资料,房门忽然被敲响,咚咚乱响了一阵,有人在胡乱地敲门。
  陈寒丘停下动作。
  施翩看了眼营地的方向,都暗了,她起身去开门。
  透过猫眼往外看,她对上一张潮红的脸。
  是傅晴,她精致的妆容有些乱,看着像是喝醉了,摁着门铃,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
  “施翩!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施翩:“……”
  这女的是不是琼瑶剧看多了。
  施翩回头看陈寒丘,指了指房间:“进去躲着。”
  陈寒丘:“?”
  施翩看着房门关上,打开了门,讽刺的话都在嘴里了,怀里忽然扑进来个香香软软的东西。
  “……”这下该怎么办。
  好在很快傅晴便站直了身体,摇摇晃晃地往里面走。
  “喂,你半夜敲人房门,合适吗?”
  施翩双手环胸,看着毫无形象的傅晴。
  傅晴踉跄着走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轻舒一口气,转身看施翩,笑盈盈地问:“你这六年怎么过的?”
  施翩莫名其妙:“和你有关系?”
  “当然。”
  傅晴双眼迷离,低声道:“这六年间,我总是在一些时刻想起他……一些毫无防备的时刻。比如有个客户,她儿子上高中,见面时话题总是不离儿子,说儿子多么优秀,又拿了什么奖状等等,我总不以为意。”
  因为在学生时代,傅晴遇到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仰望星空的人。
  以前,他们都说陈寒丘高冷不易接近,可她却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内心有多温柔。
  这是她的青春里最为惊艳的少年。
  “你不会想起他?我不信。”
  傅晴一副笃定的口吻。
  施翩蹙起眉:“喝醉了到我这儿来发酒疯?如果你是来找和你感同身受的人,抱歉,找错地方了。”
  傅晴找了沙发坐下,甩掉鞋,眯眼看了她一会儿,哼笑一声:“游戏玩得有意思吗,又是牵手又是吃饭,还公主呢。施翩,你有没有骨气,当年他亲口说了不喜欢你,都忘了啊?”
  施翩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晴,问:“你在说什么?”
  傅晴歪着头,稀奇道:“不承认啊。毕业那天,他们都在操场上拍照,你去教室找陈寒丘,然后你听到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施翩下意识攥紧了拳,一瞬便松开。
  她平静地问:“我听到了什么?”
  气氛有一瞬的沉寂。
  施翩的意识仿佛被抽离,身体变得很僵,又变得很轻,像又一次回到那个早晨。
  她漂浮在晴空,看见阳光洒落走道。
  看见教学楼里的楼梯上,少女提着裙摆,眉梢带笑,飞快地往楼上跑,转过二楼、三楼、四楼,像一条灵活的鱼,甩着花瓣一样的尾巴往上旋转游去。
  最后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往教室后门走。
  她捏了捏拳头,松开后拍拍自己的胸膛,猜想着自己会收到什么颜色的花束,想今晚回去要用花束的配色画画。
  然后,她走到后门,停了下来。听见陌生的声音——
  “啧,还带花了。你真喜欢施翩啊?”
  “……喜欢?”
  他轻嗤一声。
  “施翩。”
  “施翩。”
  和记忆中一样干净,带着喑哑的嗓音唤回她的意识。
  施翩抬头去看,藏在房间里的陈寒丘走了出来,他站在她身后,黑眸晦涩不明,正看着她。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第一次想,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轻蔑?嘲讽?不以为意?
  陈寒丘压下喉间的涩意,看向傅晴的眼神冰冷,漠然道:“我以为你至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傅晴早在陈寒丘出现时便清醒过来。
  她轻咬着唇,不敢看他的眼神,揪紧了裙摆。
  施翩忽然笑了一下,多可笑呢,她们两个人都轻易被他牵动着情绪。
  六年了,凭什么。
  她冷静下来,对陈寒丘道:“工作的事改日再说,剩下的资料我会尽快看完。”
  陈寒丘没动,眼中的冷意消散,低声道:“我……”
  “太晚了,你该回去了。”施翩指了指门口。
  陈寒丘看着她,喉结因吞咽滑动了一下,他松开裤兜里紧握着的拳,停顿几秒,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小小的一隅只剩沉默。
  傅晴坐起身,手拨过长发,酒意减了几分,半晌,她哑声道:“抱歉……那天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施翩笑了笑:“无所谓,反正是事实。”
  傅晴看着施翩脸上的笑,忽然问:“他是不是从来没解释过?”
  施翩:“解释什么?”
  “他迟到的三小时。”
  ……
  那时候是暑假,是东川最炎热的一个夏天。
  傅晴在学校附近上补习班,下课后等着司机来接,司机告诉她路上出了车祸,堵车过不来。
  于是,她去路口打车。
  经过一条小巷时,她忽然听到了小猫叫,好奇心驱使她往巷子里走,黑沉沉的巷子里,她望见一双幽幽的瞳孔和几点猩红。
  烟味弥散开,有人低笑,说又有一只迷路的小猫。
  傅晴被捂住嘴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反抗,混乱中,她听见自行车清亮的响铃声,她倏地回过神,用力去抠对方的眼睛,踢他的裆部,趁机大声呼救,她用尽所有力气大喊,嗓音几乎刺破黑夜。
  又是一阵混乱,她再回过神,身上的衣服还在。
  她抬头,对上少年微沉的面容。
  “傅晴,你受伤了吗?”他这样问她。
  傅晴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大哭出声,她吓坏了。
  陈寒丘给她披上外衣,骑车带她去警局。
  在父母来之前,傅晴拽住他的衣摆,眼睛红红的问他,能不能别告诉别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说好。
  说完,少年急匆匆地离开了。
  傅晴看着他的背影,擦了擦眼泪。
  陈寒丘到广场时,离约定时间已过去了三小时。
  他找遍整个广场,大汗淋漓,最后在一个小摊边找到了施翩,她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用小网捞着金鱼,问:“你也是没人要的小金鱼吗?”
  “施翩。”他蹲下身,低声喊她。
  少女愣了一会儿,忽然蹭得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她用小网砸他:“你知道自己迟到多久吗?”
  陈寒丘微喘着气,狼狈道:“对不起,我迟到了。”
  施翩气鼓鼓地骂了他几分钟,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质问:“我丢在你家的防晒衣呢!没带来?”
  “……我弄丢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
  施翩又气死,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
  傅晴轻声问:“那件防晒衣,是你的吧?”
  她眼眶微湿,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始终为她保守着秘密,不曾对别人透露过一个字。
  而她长大后,选择成为一名律师,专接性侵案。
  毕业那天,傅晴无意撞到教室那一幕。
  施翩在门口呆了好久,忽然转身跑开。她躲在墙后不敢出声。
  后来,陈寒丘出来了,神色苍白。她怔怔地看着他泛红、压抑的眼睛,听他哑声说,不要告诉别人。
  她点头。
  傅晴悲伤地想,她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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