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凶(2)

  “报公子,刺客是……是如心姑娘。”侍卫来报。
  裴钰轩的脸色一变,忽听得有女子凄厉地哭喊:
  “公子,你好狠的心,我不走,我死也不出这院子……公子,您怎能如此负心?您是怎么答应奴家的?
  奴家姐妹为您出生入死,您亲口答应给奴家一个名分的,今儿您怎得又要送奴到尼姑庵里?
  我不去,我知道,就是这个贱女人,这个贱女人蛊惑了您的心,今日我就要杀了她……
  哈哈哈,我杀了她……我杀了姐姐,再杀了他,公子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最后那串笑声尖利高亢,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侍卫们见她一味乱说,吓得魂飞魄散,忙忙扯了身上汗巾子塞到她嘴里,将她捆住押送到裴钰轩面前。
  只见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此时正手舞足蹈地拼死挣扎,嘴一张一合,也不知在说什么。
  你道如心怎么有胆量去刺杀晚晴?原来她颇有几分姿色,又自来心高气傲,并不甘于一辈子为奴作婢,故而趁着当初郡主将她和姐姐送给钰轩做通房之机,迅速攀上了钰轩。
  钰轩当时正要找个内应了解郡主那边的事情,见如心示好,也便顺水推舟,私下与她秘密来往。
  如心自幼在郡主身边侍奉,对宁远侯府的家事如数家珍,因此投靠钰轩后,她将侯府内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钰轩。
  钰轩也正是得了她的情报,才能精准又狠辣得对付自己的岳家和郡主。
  她能提供情报,又是郡主出轨的重要人证,是以钰轩对她格外不同;又兼之她姐姐无辜惨死,他心里多少对她有点歉意,因此对她纵容了些。
  另外,前段时间,因晚晴和自己置气,钰轩心情格外烦闷,偶尔便也找她解解闷,她因有了这层凭恃,便自认为是钰轩心中第一人了。
  谁料今日猛地听说钰轩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将自己拉去做姑子,这口气怎么能忍?
  结果郡主那边的人摸清了这个情况,趁势给她添油加醋游说了一番,并且许诺她,只要她去刺杀今日到府上的那个女人,郡主就会宽恕她以往所有的过失,并且将她正式抬为钰轩的侧室。
  她利令智昏,竟连晚晴的身份都没打听明白,就真的拿起人家送上的匕首,直冲晚晴而去了。
  钰轩面对眼前这一幕,气得青筋爆出,只觉全身的血液倒流,他看着已陷入癫狂的如心,用手指着她哆哆嗦嗦问身边的侍卫:
  “刚才是谁把她放出来的?阿默,我不是让你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吗?怎得……她又出现了?你,你是不是活腻了?”
  阿默吓得当即跪倒在地,捣头如蒜: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是想……公子是在气头上,就,就先把她关在了柴房,谁料,她不知怎地跑出了柴房来,还拿了把匕首……”
  阿诺见状,也跪倒在地,兄弟二人面如死灰,浑身战栗不已。
  钰轩冷冷吩咐道:“把他俩都拉下去……”
  阿诺一惊,连滚带爬地冲到晚晴面前叩首道:“杜姑娘救命,姑娘救命……求求您救救我哥哥……”
  晚晴一张脸白得如同纸一般,身子摇摇晃晃,她捂着伤口,强撑出一丝笑意,说道:“好,你先起来说话。”
  说着,便伸手要去拉阿诺,那垂下的手腕上的血可是一滴滴落下来。
  阿诺看着她蹙眉痛苦的模样,忙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口,双手捧着递于她,颤声道:
  “姑娘……”
  话还未说完,眼里便滚出了泪来,似乎颇是心痛不安。
  晚晴感激地看了看他,点头道:“好,谢谢你。”
  谁料她刚待要去接药瓶,却被在旁的钰轩劈手一把夺过那瓶子,顺手一扬,那瓷瓶骨碌碌滚到了一边,他一脚踢翻了阿诺,咬牙切齿道:
  “我看你们兄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说,是不是你们俩和那贱婢合谋,要害我的晴儿?”
  还未等阿诺开口,晚晴怒怼钰轩道:“你疯了么?他们兄弟俩忠心耿耿,你给他们乱安这些罪名做什么?”
  “是啊是啊,三郎,你先别急着发怒,好好调查一下,阿诺兄弟不是那样的人。”方回也赶忙跟着劝道。
  钰轩见二人都劝,只得暂时按捺住怒火,正在此时,侍从已经将药送到,钰轩颤着手去拉晚晴,道:“晴儿,我给你上药……”
  晚晴毅然决然地推开他的手,朗声道:
  “上药不必了。轩郎,既然此事是冲我来的,那我就向你讨个人情,阿默阿诺兄弟俩,我相信他们是清白的,请你放过他们,今日之事,错不在他们。”
  阿默兄弟听她这般说,不由心中万分感激,都偷偷抬头仰望她,她对二人强笑了笑。
  “好,好好,都听你的……”,钰轩只觉口干舌燥,浑身发寒,他咽了口唾沫,强撑着心慌,讪笑道:
  “晴儿,你莫生气,今日的事情,都是我的失误,害你受了伤……你乖,先上了药好不好?”
  说着,又回头对侍卫命令:“先把如心姑娘送到别处避避,小心别弄死了……”
  他说得这般柔和,侍卫们都不由心惊胆战起来,知他的性子是个最暴戾不过的,一旦震怒之下反而和声细语,下一步必是天翻地覆的霹雳手段。是以人人自危,忙忙抬起形如鬼魅还在困兽犹斗的如心走了。
  “不必了,你先忙吧,我这点小伤,且死不了!”
  晚晴根本不理钰轩,扭头便要上轿,被他一把扯住,说:“晴儿,风大,会感染破伤风的,你听话好不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在她面前手足无措,一双眼睛红的渗血,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解释……
  方回也在旁边劝道:“是啊晚晴,这是个意外,谁都没想到的,你别多心了……先上了药再说吧!”
  晚晴听方回这么说,只好站住,勉强笑了一笑,说:“好,阿默,那你来。”
  阿默跪着,还不敢动,听晚晴叫他,赶忙抬头看了看钰轩,钰轩低吼道:“夫人叫你,还不快来?”
  阿默起身走到晚晴身边,晚晴向他温和地说道:
  “阿默,今日的事情,我不怪你,就是麻烦你帮我上一下药,这样咱们就两讫了,若是日后你家公子若还因此事为难你们,你来找我便是!”
  阿默知道她这是在保全自己,不由热泪盈眶,躬身行礼,哽咽着说:“夫人,是阿默该死……害得您受伤……”
  “和你无关,你无需自责。来,麻烦你给我上药吧!”晚晴伸出流血的手腕,对他和颜悦色地说。
  钰轩只得将药瓶递给阿默,阿默抖着手,将药粉撒到晚晴的伤口处,晚晴疼地“哎呀”一声,脸色骤变。
  钰轩见了,一双手紧紧攥起,将头扭向一边。
  还是方回过来帮忙,将晚晴手腕上的金钏往上推了推,和阿默两人帮她缠上了布带。
  一时包扎好,晚晴对二人躬身致谢说:“多谢两位了。”
  接着,又正色对钰轩说:“裴家家事繁杂,我本不愿过问,可是闺帷之间争风吃醋,怎能牵累无辜?今天这事,我会替裴家遮掩,只是日后……”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可不能再如此了,传到宫中,只怕有人借此发难,到时只怕连皇后娘娘也要受牵累。”
  钰轩闻言,只觉无地自容,一张脸上像起了火似的,热辣辣地疼,他支支吾吾对晚晴道:“晴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说着,便吩咐身边侍从道:
  “你们先退下,我同夫人说几句话。”
  “不必,我和你之间的话,说尽了!”晚晴半分颜面也没给他留,毫不客气地冷言拒绝道。
  接着,她便径直转身上了轿子,高声吩咐道:“起轿。”
  轿夫们遂起身离开了。
  看着晚晴的轿子已经走远,方回小声对僵立在旁的钰轩道:
  “三郎,你那个女人,留不得了。此事幸好晚晴帮忙遮掩,否则一旦传到圣上耳朵里,刺杀郡国夫人那可是大罪啊……到时,只怕连你裴家也脱不了干系!”
  钰轩摇了摇头,怔怔地问:“阿回,这次,晴儿是真的生气了,对不对?”
  方回愣了愣,悄言道:“晚晴是自己人,无妨的,你赶紧处理家事吧。若被有心人看了去,后患无穷……”说着,看了看西苑。
  钰轩知道他的意思,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只觉此时万箭穿心,脑中一片空白。
  残阳如血,笼罩着苍茫的大地。
  掌灯时分,博雅堂。
  “禀报公子,已经查出来了,管柴房的是郡主那边的胡老四,匕首也是他给如心的。”兴儿对钰轩道。
  “她们怎么知道的如此之快?”钰轩黑脸问道。
  “据说郡主对如心恨之入骨,日日派人在咱们这边打探她的消息,今日忽听得她被赶到了柴房,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那贱婢的口供录了没有?”
  “没有,她说您不去,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兴儿咬牙道:“她竟然敢去刺杀夫人,简直是疯了……”
  “让我去啊”,钰轩抬头对兴儿笑了笑,说:“好,我就亲自走一趟,免得她失望。”
  兴儿见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想了想,又斗胆问道:“请公子示下,阿默兄弟……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现在……能让他们起来了吗?”
  原来自晚晴走后,兄弟二人还在原地跪着,一直不敢动。
  “让他们起来吧,罚三个月月俸,自去刑房领四十杖责”,钰轩闭了闭眼睛,仿若自语道:
  “晴儿不让我动他们,若动了,必又和我吵嚷着不依。”
  他的语气那么轻柔,似乎晚晴就在他身边似的。
  兴儿只觉寒意更深,心想今日公子这般反常,怕不是什么好事。
  却说西苑郡主院内,赵嬷嬷正给郡主禀报如心的事,气哼哼道:
  “竟然没把这两个眼中钉一起□□,老吴做事还是不老道!不过如心这小贱人这次是死透了,只是听说那姓杜的贱婢只伤了手腕,真是气死人!”
  郡主本不知此事,听闻嬷嬷的话,心里不喜,撇嘴道:
  “你们何必又去招惹三郎?如心那小蹄子狼心狗肺,早晚受报应,你们偏要这般心急。
  三郎眼见着杜氏受伤,还不更多了几分怜惜?二人只怕还更如胶似漆了呢!”
  “不会不会”,赵嬷嬷对郡主摆手道:
  “听说杜氏受了伤后,坚决拒绝姑爷包扎,竟是让姑爷的侍卫帮忙包扎的。姑爷的脸啊当时都快掉到地上去了,那侍卫到现在还跪在冰天雪地里呢……”
  “那看来杜氏也不全是傻子。”郡主沉默半晌,嗤之以鼻道:
  “三郎也不过是在她鼻子前吊了根胡萝卜,她若是聪明人,便该早点抽身撤步才是!”
  众人都退下后,郡主望着沉沉的夜幕,恨恨道:“三郎三郎,只怕你机关算尽,到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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