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于知的钓鱼点通常在小区公园桥下小河边的一块很大很平的岩石上,岸边沿着鹅软石铺成的小路旁有一排高大的柳树,在太阳光下打出的阴影正好能落在于知身上,微风拂过时,碧绿的枝条随风飘扬。
打完窝,挂好饵,于知就抛竿开始钓鱼。
她支着下巴,盯着窝点,没一会儿浮漂就开始下沉,于知扬起鱼竿,一条黄骨鱼脱离水面,在空中晃啊晃地落在她的面前。
这种鱼背脊带刺,于知被扎过,扎出血,这次她直接用脚踩着鱼身慢慢取钩。
青黄色的小鱼被放入桶里,她只看了一眼,就又挂上饵。
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水桶里现在已经有好几条鱼了,即使有两条还没于知的巴掌大,她也依旧心情不错。
又是几十分钟,钓到的鱼数在明显下降,太阳也逐渐烈了起来,于知在钓到最后一条小黄骨鱼的时候收了杆,结束今日的钓鱼活动。
准备回家之前,于知放生了两条小鲫鱼,剩下的两条个头还算不错的可以回去给她妈做鲫鱼豆腐汤,至于黄骨鱼,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因为林榆不爱吃无磷鱼类,她爸又不在家,做出来吃不完也是浪费,可把这么大的个头放生,于知觉得有点可惜。
正在她犯难的时候,身后有个看起来跟她爸差不多年纪的叔叔叫了她一声:“钓得怎么样啊,小姑娘?”
于知拎着水桶走到鹅卵石小路上,她把水桶放下,擦着汗,边喝水边说:“还行,就这么些。”
“诶哟,真厉害,钓着这么多呢!”周远梁指着她水桶里面的鱼,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叔叔想问你一下啊,你这鱼卖不卖?”
于知懵了一瞬,见他解释道:“我今天去市场买菜,把鱼给买忘了,这不回来看见你在钓鱼才想起来。”
于知没遇见过这种事,第一次难免会觉得新奇,问道:“那黄骨鱼您要吗?”
“要要要。”周远梁说着拿出手机要给她扫钱。
于知连忙摆手,摇头:“不用,不用,不用给钱,您直接拿走就好。”
桶里面的鱼都是小姑娘辛辛苦苦钓上来的,怎么能白拿呢,所以周远梁还是很坚持地要付钱给于知。
于知摸口袋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没拿手机,说:“我没带手机,您就拿走吧,真的没关系,而且我们家很少吃这种鱼。”
“那谢谢你了,小姑娘,下次要是碰见你再把钱给你。”周远梁把装有青椒的方便袋腾出来装鱼,于知刚要去抓,他又开口道,“这个鱼要怎么处理啊?平时我们家里买来都是现成的别人处理好的,还不太会自己上手处理。”
于知哦了哦表示听懂了,她避开刺小心抓起黄骨鱼,手指卡进它翕动的缝隙,用力往下撕开,干净利落地去除了鱼的内脏和鱼鳃,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处理干净后依次放进朝她敞开的方便袋里。
在周远梁震惊到不行的目光里,于知跑到河边把手洗干净,又跑回来,她拎起水桶听见身边响起夸赞的声音,要鱼的叔叔还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诶呦诶呦,小姑娘你太厉害了,不仅会钓鱼,还会杀鱼,真的,太厉害了。”
于知被夸得难为情了,整个人显得局促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路,“我就先回去了,您也赶紧回去吧。”
“好嘞。”周远梁挥了挥手,对着远去的背影又道了声谢,“谢谢你啊,小姑娘。”
于知走在桥上,回头道:“没关系。”
于知前脚刚走,这位叔叔的儿子就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了。
男人身量笔直,穿着一身黑,敞开的黑色短袖衬衫里是一件白色打底,左手腕处扣着一只黑色的机械手表,让他较白的肤色衬托得更为白皙。周肖然叫了声爸:“老远就看见您站在这儿了,干什么呢?”
“没什么,买了几条鱼。”周远梁以为他要中午吃饭才到家,“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妈饭还没来得及做呢。”
周肖然接过他爸手里拎着的菜:“我来之前刚吃过,不饿。”
周远梁在前面走,周肖然在后头跟着,他回头看了看儿子,指了指放鱼的袋子:“刚才我在一个钓鱼的小姑娘手里买下来的,还帮着杀鱼了,那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别提多厉害,一看在家就是会做饭的,熟能生巧了。”
周肖然低头笑了一声:“您是不是想说您儿子不会做饭,害得您跟我妈总担心我把自己饿死了。”
周父哈哈笑道:“你知道就好。”
周肖然无奈摇了摇头,他的这双手确实跟厨房没什么缘分,工作的这些年基本上也都是靠外卖养活自己,所以每次回来总会听到爸妈说他又瘦了还是怎么的,周肖然知道是他们的心理作用,却也没反驳。
“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周远梁背着手,关切询问。
“挺顺利的。”他说。
“能跟自己喜欢的事情打交道,我想你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周远梁笑着说道,“你妈妈她啊成天在我耳朵根子旁边念叨,说怕你工作太忙照顾不好自己。”
周肖然觉得还好,他目前在一家叫Damp;L的高奢品牌出任创意总监,工作比前两年要忙得多,平时除了闷在工作室里,剩下的就是出差,跨省跨国的时装周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碰上休息他更多的是呆在家里放空,但偶尔也会回来陪陪家人,就像今天。
回到家,周肖然把菜放进厨房,看了一圈没见着他妈苏菁的人影:“不是都放暑假了吗,苏教授还在学校?”
家里属于跃层式的房型,周远梁朝着二楼卧室的方向指了指:“在家呢,说不定这会儿在阳台上的小花园浇水呢。”
“我去看看。”
经过茶几,周肖然顺手从果盆里拿了个青苹果,然后在旋转楼梯前又换了拖鞋,才上楼。
阳台的位置特别隐蔽,需要进入他们的卧室,卧室的衣柜旁有一扇隐形门,门后别有洞天,有左右两个房间,分别是苏女士的办公书房,和画室,而阳台就在画室里,开放式的,周肖然敲门进去的时候苏菁正在修剪栀子花的弱枝。
“老周啊,那边有几盆刚修剪过的你帮我兑点杀菌剂浇一下,等我把手里的这盆剪完就下去做饭,儿子今天……”苏菁抬头的时候看见周肖然咬着苹果冲她笑,“诶呀,回来了啊,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回来的时候碰见爸了,跟他一起回来的,他说您在这儿,我就来了。”周肖然走到阳台上,把苹果咬在嘴里,按比例兑好杀菌剂给剪完枝的栀子花浇水。
“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苏菁问他。
“知道您想我,特地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周肖然笑说。
“都多大人了,嘴巴还贫。”苏菁被他这番话逗笑,停下剪枝的动作,问他,“你最近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这个话题周肖然几乎每次回家都会被提及,明的暗的,就像有什么指定的开关,一看见他就会自动开启。
周肖然放下喷壶,坐在墙边的小马扎上继续啃咬苹果:“不着急。”
“我昨天还问你爸问我退休之前能不能抱上孙儿,现在看来你结没结婚都不一定。”苏菁摇了摇头,细算来她还有六年零五个月退休,照眼下的这个形式,还真说不准。
周肖然对谈恋爱没太多兴趣,可能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原因,他并不是很着急自己的感情状态,他扔了果核,淡淡道:“不着急。”
“嗯,不着急,这个家里就只剩你自个儿不急了。”苏母调侃他道。
着急归着急,再怎么样她跟老周也不会硬逼着他去交女朋友,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归根结底是要讲究缘分,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