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梦 第30节
“我没醉!”傅立群开始在雪里脱衣服,说,“我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让她爸后悔去!”
余皓:“赶紧带他回去,别感冒了。”
余皓与周昇一左一右,架着傅立群回去,余皓始终觉得两个人既然相爱,就不应该轻易说分手,也许对异性恋人来说,互相爱上很简单。但对同性恋而言,要找到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余皓想鼓励傅立群,好好沟通,周昇却比了个“嘘”的手势,让他别多说。两人把傅立群放在宿舍床上,傅立群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以被子蒙着头。余皓拍了拍他。
“今晚你就搬过来?”周昇说。
余皓忙摆手,还没换好寝室,万一又来查房就麻烦了。
“都考完了还查什么房?”周昇说。
“我整理下东西。”余皓说,“趁这几天里先把手续办好,反正也放寒假,你们都要回家,等我过来把寝室好好打扫下。”
“你不回……哦……”周昇想起,余皓没有家了。
余皓却十分坦然,笑着说:“我寒假去打工,已经找好了,再出去旅游,别担心我。”
“等等。”周昇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余皓,“你会编手链不?”说着递给他一个东西,正是那个金色的镂空圆环。
“用红绳帮我编个吧。”周昇说。
余皓心想你居然知道我会编手链?接过以后说:“我量下你手腕。”
“你真的会啊!”周昇惊讶道。
余皓在工艺品摊上帮人看过店,编得虽然不好看,但还是会的,他带着醉意,量了周昇的腕围记下来,说:“放假前还你。”
周昇吹了声口哨:“千万别搞丢了。”
入夜,余皓别过周昇与傅立群,约好过几天周昇来帮他搬宿舍,再回到自己宿舍楼,已过九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还陈烨凯衣服,电话却打过来了。
“余皓……”陈烨凯说,“你在做啥呢?”
那语气有点不大一样,余皓心想,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陈老师?”余皓说,“你喝酒了吗?”
“还我衣服——马上!”陈烨凯说,继而挂了电话。
余皓:“……”
余皓拨回去,想问他在哪儿,那边却关机了。
期末考完,室友们全都出去玩了,余皓锁上寝室的门,今天几个宿舍楼中冷冷清清,没几个人,余皓到了陈烨凯的教师宿舍,门锁着,里头也没灯光。
“陈老师!”余皓喊道,还没回来?不会吧?他在哪儿打的电话?学院组织的晚宴应该散了才对。莫非在路上?
余皓再下楼,沿着往教师食堂的路走,发现满是积雪的路上,路边单车棚里,坐着一个人影,正是陈烨凯。
陈烨凯喝醉了,一身酒味,余皓忙道:“陈老师!”
陈烨凯抬眼看他,在单车棚里昏暗的灯光下,那眼神,余皓半小时前刚见过——和傅立群一模一样,带着茫然与悲伤。
“我送你回去。”余皓说,自己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撞了什么运,捡俩醉酒男神了。
“我……自己能走。”
陈烨凯握着瓶矿泉水,在雪地上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雪中的背影,让余皓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可千万不能让学生看见,更不要滑倒朝前扑街,更别在冰天雪地里脱衣服,否则偶像包袱荡然无存。
余皓赶紧上前,扛着陈烨凯手臂,带着他往宿舍楼走。
第23章 往事
“你……那首歌,唱给谁听?”陈烨凯突然说。
余皓:“……”
余皓沉默不答,带着他到宿舍楼前,上楼梯。陈烨凯笑着说:“那个朋友,是谁?”
“将军。”余皓答道。
“谁……将军是谁?”陈烨凯又问。
“心里的一个人。”余皓笑着说:“不是你,陈老师。不过……也当是唱给你听吧,唱给我所有的朋友们。”
唱给周昇、傅立群、陈烨凯、黄霆、甚至那位素未谋面也不知名字的记者,给所有帮助过他的人……而那阳光下的唯一,仍是将军。
陈烨凯的身体变重了,余皓顾不得再多想,将他搀着上楼去,摸陈烨凯裤兜里,没有钥匙,陈烨凯一肩膀扛在门上,余皓想起这门是指纹锁,拉着陈烨凯的手按上去,门开了。
进了陈烨凯家,一瞬间就暖和起来,余皓把他放在沙发上,陈烨凯躺着,自言自语,说:“我听到了,我听到啦——!”
余皓说:“喝点水吧。”继而转身到厨房里去接水,陈烨凯则躺在沙发上直喘气。
他拧开净水器,从初见将军的那一天起,往事不知为何,竟是一幕一幕变得清晰无比。先前尽数遗忘的回忆,就像朦胧的底片被泡在显像液内,变得渐渐清晰了起来,浮出水面。
陈烨凯抵达郢市的那天,恰好就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可他们在这之前毫不相识,一个人,能梦见自己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人么?
假设能,那么将军拥有了在素有谋面的前提下,进入任何人、任何梦境的能力,他既然可以来去自如。为什么又要朝施坭说“是你把我召唤来的”这句话?
假设不能,那么他与施坭都见过将军,且期望有人来拯救自己,将军才能借这个印象,在自己与施坭的梦中占据一席之地。
陈烨凯见过施坭,如果将军是他,但为什么在施坭的梦境里,他会被变成孙悟空呢?而且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并未见过陈烨凯,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不会是陈烨凯,会不会是周昇?!想到这里,余皓的心脏顿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明天开庭,他会见到施坭,他需要朝施坭确定一件事,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让施坭回答他的一个问题。
客厅里,陈烨凯吐了。
余皓速度拿着杯子过去,陈烨凯吐了一地,余皓扶着他喝水,以免他呛着。陈烨凯长叹一声,余皓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泪痕,居然哭了!
“老师?”余皓一时手足无措,陈烨凯的醉酒已远远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陈烨凯又躺了回去,开始低声唱歌,唱的居然还是余皓晚上唱的那首,余皓只觉得实在太羞耻了,为什么自己选了首这么少女的歌!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靠得,那么近。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
“一幕幕都是你……与你相遇,好幸运……”
更奇怪的是,余皓又忍不住笑着跟陈烨凯一起唱了起来,他观察了一下陈烨凯,确定他确实只是喝醉,不需要带去洗胃后,去洗手间找了打扫用具,收拾一片狼藉。
应该拍个照……余皓一边拖地一边心里好笑,明星一样完美无瑕的陈烨凯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还吐吗?”余皓问陈烨凯,说,“给您准备个盆放地上。”
“我把衣服挂回去。”
说着他洗了手,把陈烨凯借给他的衣服裤子放回衣柜里去,挂好白衬衫后,想起那件藏青色衬衣,打开另一边的柜门,突然看见先前被陈烨凯随手塞进去的藏青色衬衣上,掉了一张照片出来,落在地上。
余皓躬身捡起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瞬间便转头望向客厅。
那一刻,他无意中得知了某个真相,也隐隐约约,明白了陈烨凯会有这反应的原因。
照片上的陈烨凯比现在更年轻,像五六年前的照片,穿着那件藏青色衬衣,牵着一个男生的手,十指相扣,那男生长得英俊清秀,是名中国人,两人站在一个瀑布前,笑得灿烂而无忧无虑,合下这张影。
那男生身上穿着的,正是被陈烨凯收在衣柜一侧的,今天余皓穿过的白衬衣!而且,男生的模样,虽然五官与余皓相差甚大,却带着少许忧郁的气质,就像余皓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笑起来时仍有一点点悲伤。
余皓还认得他们背景的瀑布——来自于他看了许多次的《春光乍泄》上,梁朝伟与张国荣这一生都没有去成的……
伊瓜苏大瀑布。
余皓刹那心中五味杂陈,这是陈烨凯以前的男朋友?他是弯的?他们分手了?余皓不敢再碰它,快速将照片放回藏青色衬衣上,竭力做出并未发生过的模样,心中一时愧疚无比,只觉得非常对不起陈烨凯。
“我不是有意的。”余皓说,“陈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尚未意识到这一切背后所蕴含着的更多的含义,果断把衣柜关上,思来想去,也许最好的举动,就是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别让陈烨凯发现。
于是他只好又把衬衣摘下来,折好,放回袋子里,放在沙发一侧。
陈烨凯平躺在沙发上,余皓把陈烨凯翻过来,让他侧躺着,以免呕吐物堵塞气管导致窒息,说:“老师,我先回去了。”
陈烨凯挣开余皓的手,不愿侧躺,只平躺着。
余皓找了张毯子盖在他身上,陈烨凯的眉头略拧着。
余皓几次让他面朝一侧,陈烨凯却不为所动,余皓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坐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脱下衣服,盖在身上,决定至少今天晚上照顾他,以免出什么状况。
念头实在太多,纷繁错杂的,令他觉得很累。对余皓来说,也许今天最让他震撼的消息,是看照片里,陈烨凯像个攻。
他也曾经因为感情而痛苦过么?余皓又想起那两件衬衣套在一起的模样,是另一部电影里的情节:
李安的《断背山》。
我怎么借衬衣的时候就没想到呢?余皓真想抽自己一耳光。他关了灯,在黑暗里疲惫地闭上双眼,这一刻他并无多少雀跃与好奇,只觉得在陈烨凯醉酒的这个夜里,自己莽撞地闯进了他的内心。
他知道陈烨凯曾经一定有过很悲伤的时刻,但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小心地关上他心房的门,趁着他一无所知,再慢慢地退出去,让一切保持这种宁静,不再去冒昧地打扰此间主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余皓默念了无数次,我真不是有意的……然后在一片黑暗里,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又响起了将军的那句:“晚安。”
他睡着了。
再睁眼时,阳光照进落地窗,余皓在单人沙发上蜷了一宿,睡得全身快散架。身上盖了条毯子,毯子上有股太阳的香味,沙发旁装衣服的袋子已经被收走了。浴室里传来水声,陈烨凯在洗澡。
余皓打了个呵欠,起来喊了声,陈烨凯在浴室里应了。
“洗手台上给你准备了牙刷毛巾,都是新的。”陈烨凯说,“今天得去开庭了吧?”
余皓蓦然想起来了,与周昇约了今天去开庭,赶紧刷牙洗脸。不多时水声停,陈烨凯穿好浴袍出来,在余皓身后吹头发,问:“要我陪你去吗?”
余皓忙摆手,示意自己能应付。
陈烨凯又说:“洗个澡再去?我给你找几件新的打底衣服。”
余皓再摆手,陈烨凯说:“那洗个头吧。”
余皓头发很乱,这个是可以的,陈烨凯吹过头,余皓又听见厨房里传来电饭锅的声音——陈烨凯在做早饭。
这种生活化的场面,令余皓有种不真实感,也许这正是自己所憧憬的生活,他一边任凭热水流淌在耳朵、头发上,回忆起照片里那个有点忧郁气质的男生。他们分手了吗?应该是分手了,像陈烨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分手呢?
余皓吹过头,陈烨凯已换了一身格子睡衣,餐桌上放了两碗热白米饭,以及下饭的藕汤与泡菜。
“开庭的细节对过了吗?”陈烨凯又问。
余皓拿了筷子,说:“不能和证人提前串供,黄霆说,法庭上问什么就让答什么。”
陈烨凯点了点头,又说:“藕汤是阿姨昨晚上煮的。凑合着吃吧,注意时间。”
余皓看了眼表,还有不少时间,他有点忐忑,抬眼看陈烨凯,陈烨凯却笑了起来。
“怎么?”
“你做的饭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