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英雄枯冢,是将军的暮年。可郑厚礼还没老,他未及五十,只因德元帝让他留在长安,他才回不去那让他成功勋的地方。
郑厚礼眼中有过一丝犹豫,林怀治又道:“民贵君轻,上不存此念,则百姓苦。军士戍边多年,军饷是年年求兵部、告户部才有那一分三厘。岁贡、佞臣压垮了百姓,却富了朝臣的后仓。此天下大弊,还望郡王助我除之。”
说罢他朝郑厚礼磕了一个响头。
郑厚礼捏着那封密旨,上面写着若湘不孝违德,吾儿自为太子速回京勤王。雪下得很大,像那鹅毛飘落,郑厚礼垂眸看着林怀治那一瞬里回忆起许多旧事,最后是德元帝搀扶着他跨过宫门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别叫郡王了,叫声岳父大人听听。”
林怀治愕然抬头,随后会心一笑:“岳父大人。”
风雪飘大,郑郁被严子善抱上马,严子善立即翻身执缰坐在他前面。
长街上皆是雪夹着风飘来,郑郁抓着严子善的衣服,大声问:“师傅怎么样了?”
“舌战群儒啊。”严子善说,“圣上到底还是不相信刘千甫会谋杀惠文太子,可怎料曲炜......曲炜说你当年陪在惠文太子身边那么久,一定知道什么。刘千甫就说拿你下狱严刑拷打,是满朝群臣跪谏才劝住,而后徐子谅立马提出让禁军来找你,刘千甫本想接话,却被我阻止,我竭力征求才出了宫门来找你。否则真要是刘千甫派人来,北阳王府一个都跑不了全下狱!”
严子善与林嘉笙成婚后,德元帝在病中授他为金紫光禄大夫、太常寺少卿、右卫将军,去了龙武军的官职。
郑郁头抵在严子善背上,想着一会儿面见众人要怎么回话,怎么去辩解当年的事情以及为何袁纮在见了太上皇之后会爆出这么多事情。马儿飞奔,严子善御马到了皇城丹凤门前,看门的守将金吾将军喝道:“马匹不能入宫,下来。”
严子善怒道:“滚开!”
事态着急,下马入了皇城还有一段距离才到议政的宣政殿。严子善本想带郑郁先冲进去,怎料金吾将军前来逮缰绳,风雪声中郑郁依稀听见群臣吵闹的哄声,雪落长安,郑郁下马直愣愣地就跑了进去。
可通往内朝的御桥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鹅毛雪飘下,郑郁顶着雪往前跑,天色灰暗寒风声回荡在这座皇城内。
郑郁一路向前跑,不知为何他好像在流失什么东西。雪太厚,郑郁才病愈好的身子一路上不知摔了几跤,严子善追上来把他扶起跑步向内朝。
过了宣政门和月华门,郑郁骤然闻见有血腥味和朝臣的哭声,在那惨声之下还有木杖击打□□的闷重。
中朝终于到了,郑郁入眼是一片猩红,数位紫绯青的臣子被禁军压在薄雪地里行笞刑。为首那人的紫色官袍被鲜血染红已无声息,滚热的血流入青石砖缝,与身旁人的交织在一起,似是汇成江山血河图。
宣政殿里还有朝臣的辩白声和哀求林怀湘停手的劝谏,旁边被禁军压住身着浅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朝为首那人哭喊:“你们放开我爹——!”
那人郑郁认得那是袁亭宜的大哥,瞬间气血上涌手脚无力。郑郁跌撞几步上前在那白发遮掩下看清袁纮苍白的面容。郑郁冲上去想阻止却禁军一刀鞘砍在膝弯处刺痛传来顿时摔在地上,就连没佩刀严子善都被数位身强持刀的禁军扣住。
再想站起来时,郑郁已被数位禁军反锁住手腕肩膀按在地上,他的侧脸贴着冰凉的青砖,他看到近在咫尺的袁纮不断涌出大口鲜血。刺目无比,郑郁拗不开跪在他背脊上的腿,挣不开那股皇权压制。他的悲愤化作哭嚎,一声高过一声,滚泪滴在砖缝里,混着血液流淌。
郑郁哭道:“师傅。”
袁纮想说什么动了下唇却在下一杖击来时,咽了回去。
这时一人带着数百禁军过来,疾风过来一脚就踹飞了给袁纮行刑的军士,他带来的那些禁军赶走给诸臣行刑的军士。
随后他又几脚过去解了郑郁身上的禁军,监刑的将军喝道:“你这是违抗皇命,意图谋反!”
郑郁在雪花里看清了这人,是刘从祁。
刘从祁单膝跪地查看袁纮的伤势,抬头朝他怒喝:“谋反诛九族,那你让圣上来诛我九族就是,我爹是刘千甫。”
将军骂不过他又想起那位万人之上的中书令,转身跑进殿内汇报。
袁纮气息微弱,鲜血淋漓,郑郁忙爬过去看袁纮的伤势。可袁纮浑身都是血,哪哪他都不敢碰,还是袁家大郎过来喊了几声爹才让袁纮回了神。
“你这不是在闹荒唐事吗?从祁。”
是林怀湘的声音,郑郁抬眼看去,林怀湘一身赭黄黑龙翻云袍站在宣政殿门前,身边是紫袍加身的刘千甫还有一干官员。宣政殿外有高阶,步步阶梯方登龙位,郑郁就跪在下首看着上头顶日月天地的天子。
刘从祁按住想说话的郑郁微摇头,随后站起身回道:“陛下,此等皆是忠臣,为国尽心,陛下作此事怕会令天下人指责。况且袁相的话只是疑心太上皇的安危,疑心当年惠文太子之死,若陛下得位是以要挟君父而来,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伶牙俐齿。这几位愚臣诽谤朝臣,污蔑天子。”林怀湘笑了下,冷冷道,“我难道还要留他们一命不成,屡屡犯上,不将君父王法放在眼里,实为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