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他嘀嘀咕咕起来,自言自语地浑然忘我,谢蕴也就不去打扰,稍微离远了一些怔怔看着殷稷的背影,冷不丁瞧见墓穴不远处多了一个人,对方安安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只看穿着打扮,应当不是寻常人。
  “钟统领。”
  钟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谢蕴说话还以为是在赞同自己的想法,下意识一咧嘴:“谢姑娘,你也觉得钝刀子好是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卖的,以后上街我得多注意……”
  “你可认得那个人?”
  谢蕴不得不再次开口,言语间带了几分无奈,钟白倒是完全没听出来,闻言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什么人?这地方只有我们……大老爷?”
  他噌的坐直了身体,刚才说废话时的放松彻底不见了影子,脸色正经起来,甚至还抬手理了理衣襟。
  谢蕴目光逐渐幽深,这萧家家主似乎很得人心啊。
  “统领可要去见礼?”
  钟白罕见的沉默了,半晌后他才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萧家的人了,我的主子只有皇上。”
  话音落下他扭头看向谢蕴,神情逐渐古怪起来:“我们今天应该是回不了彭城了,如果去了萧家……谢姑娘,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他难得如此郑重其事,谢蕴自然不好拒绝:“统领请讲。”
  钟白挠了挠头:“也不是什么旁的,就是你要是听见什么不好听的话,千万别记在皇上头上,他可一个字都没说过你的不好,就是有些人他天生的嘴贱。”
  谢蕴并不知晓当初有多少人家去谢家求娶她,自然也不知道其中就有萧家的几位嫡出少爷,若是她日后高嫁,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她后来偏偏选了殷稷这个萧家的养子。
  萧家得了消息自然怒不可遏,他们不会承认自己比不过上一个父不详的养子,只能极尽所能地编排贬低谢蕴,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仿佛这般就能抬高自己。
  殷稷从没告诉过她,当年他回家筹办聘礼婚仪期间,为了她打了多少次架。
  所以此时听钟白这么一说,她下意识以为萧家对她的不喜欢如同萧宝宝一样,是在为她当初辜负了殷稷而鸣不平。
  她思绪杂乱,久久不能回神。
  “谢姑娘?”
  钟白很是忐忑地叫了一声,他生怕自己刚才那句话吓到谢蕴,忙不迭地想要找补:“有皇上护着,他们应该也不会乱说的,你别担心。”
  谢蕴这才回神,轻轻一摇头,她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旁人说什么与她何干?
  “不妨事,我不会在意。”
  钟白松了口气:“多谢姑娘。”
  谢蕴摇摇头,正要说一声不必,就察觉到一道颇有些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凛,不客气地抬头回视了过去。
  目光落处却是萧太傅,只是这位萧家大老爷萧赦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方才那一眼,仿佛是她的错觉一样。
  可她清楚的知道不是,钟白才说了让她别担心,麻烦就找上门了?
  她遥遥望向对方:“钟统领,这位萧太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白不假思索道:“我们大老爷是个好人,整个萧家就是他对皇上最好,就是吧……”
  他不知道是顾忌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可谢蕴对这些家主也不是全无了解,钟白那句就是后头要接的话,她多少也能猜得到。
  她靠在车厢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辕,脑海里各色思绪翻飞,冷不丁被钟白戳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就见对方正满脸痛苦地看着她。
  “谢姑娘,我不说你就不问了吗?”
  他简直把“快问我”三个字刻在了脸上,谢蕴颇有些哭笑不得,如此明显的事她做什么还要问?
  “统领既然不说,想必是有为难之处,我怎好强人所难?”
  “不不不,”钟白忙不迭拒绝,“也没有那么为难,你不用太替我着想。”
  谢蕴失笑,觉得自己要是再不问钟白就要被憋疯了,她只好配合地开了口:“请统领再讲讲这位萧太傅吧。”
  第236章 他好像在挑拨离间
  钟白他嘴里的萧太傅待人和善,秉性淳厚,是萧家极少数让人喜欢的人,可他虽是家主,大权在握,却有些妻管严,很多事情都要听夫人的。
  偏那夫人狂妄自大,为人刻薄,对待寄居学子和旁支子弟从来都不假辞色,为此萧太傅与她爆发过几次争吵,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说起这个,钟白愤愤不平:“大老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夫人,真是被祸害了一辈子。”
  谢蕴没言语,钟白虽然出身萧家,他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可那也只是旁人看见的表象而已。
  凡身居高位者,即便脾性温和,尊妻重子,也绝不可能毫无底线,尤其是后嗣关系到家族未来,对世家而言是重中之重,绝不可能纵着内眷胡来。
  若萧赦有心阻拦却不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当真无德无能,才会在妻室面前毫无尊严可言;要么他只是在做戏,并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可萧赦荣养前是中书令,荣养后更是获封太傅,虽说太师太傅在大周朝只是虚衔,并无实权,可这样的尊荣大周朝数不清的文臣武将里也只有五人得到过。
  这样的人,谁敢说他无德无能?
  谢蕴看过去的目光逐渐复杂,可事关萧家家主,她有再多的猜测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闭嘴不言。
  不多时萧赦朝殷稷走了过去,殷稷对他的态度果然是不一样的,姿态中带着几分对长辈的尊敬,上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还是七年前他在谢家见自己父亲的时候。
  一晃多年,久得都有些让人恍惚。
  两人似是相谈甚欢,不多时殷稷就走了过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征求意见似的看着谢蕴:“我们在萧家住一晚可好?明日一早就走,不会耽误下午龙船起航。”
  谢蕴没想到他会来问自己,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打算真的听她的话,问这么一句只是给她个面子而已,她的识趣。
  “都听皇上的。”
  殷稷笑开,侧身看了一眼萧赦:“太傅,上车吧。”
  钟白连忙搬了凳子过来,扶着两人上了马车,只是君臣同乘,谢蕴的存在就变得尴尬了起来,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坐在了车辕上。
  钟白有些惊讶:“姑娘进去吧,这都深秋了,外头的风很凉的,别再吹病了。”
  谢蕴有些无奈,对钟白的眼力见也有些绝望,若是今日赶车的换成是蔡添喜,哪怕是薛京,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哪怕对方是好意。
  她叹了一声,摇摇头:“不用了,我正想吹吹风……”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车厢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妨事,太傅不是外人,你进来吧。”
  谢蕴不大想进去,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主仆两人都对这位太傅赞不绝口,她心里却就是存着忌惮。
  “皇上,礼不可废,奴婢还是……”
  殷稷钻出来,抱着她的腰把她拖了回去:“别胡闹,你身子多弱你是知道的,吹了风真的要病了,若是当真觉得不自在……”
  他看了眼萧赦:“太傅,不如我们去车辕上说话?”
  萧赦:“……”
  他捋着自己花白胡子的手顿住了,僵硬地看了殷稷半天才开口:“皇上金尊玉贵,不大合适吧……”
  “合适,走吧。”
  殷稷说着果然就要出去,谢蕴连忙拦住他,脑子还因为殷稷刚才那句话而轰轰地想,她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殷稷说出来的话。
  且不管萧太傅这年过花甲的人吹一路冷风会怎么样,单单就是那车辕,怎么坐得开三个大男人?
  “同在车里吧,其实也不妨事。”
  殷稷没再开口,只询问地看着他,可那双眼睛却仿佛会说话,谢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在说,你不要勉强。
  谢蕴心口不听话的柔软下来,忽然想起来之前殷稷问她留在萧家住一晚好不好的样子来。
  会不会她说一句不好,他们就真的不会去了?
  她将杂乱的思绪抛在脑后,轻轻摇了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示意自己真的不介意。
  殷稷这才放松下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见谢蕴并没有躲闪,反而十分纵容地让他动作,动作不由一顿,随即目光逐渐深邃起来,想亲一亲她……
  耳边一声轻咳,殷稷一僵,陡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眼底闪过懊恼,忍一忍吧。
  他看向萧赦,想道一声失礼,萧赦的目光却落在了谢蕴身上,只是和先前看过来的那十分凌厉的一眼不一样,这次他的目光很是温和慈爱。
  “早就听说皇上把谢家姑娘招进宫为婢,当初还上书劝过皇上不要太过折辱,眼下看来倒是老臣狭隘了。”
  殷稷一顿,方才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散了,他的确没少折辱谢蕴。
  他下意识抓住了谢蕴的手,有些仓皇的岔开了话题:“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太傅这些年身体可还好?”
  萧赦笑起来:“劳皇上记挂,一切都好,老臣看皇上倒是清减了,国事再重,也要保重龙体啊。”
  殷稷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与萧赦说起这些年兰陵的变动,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一座富贵精致的宅院就出现在眼前,萧家到了。
  第237章 殷稷的软肋
  许是知道殷稷这次回兰陵不欲声张,萧家门口安安静静的,直到马车进了大门,眼前情形才陡然一变。
  萧家下人齐齐穿着青色衣衫,按着男女分列两侧,一路蜿蜒仿佛引路一般,一眼看去竟数不清多少人。
  马车一来她们便安静地跪了下去,次第之间竟颇有些声势浩大之感,然而这么多人,却是一丝异响都不闻,安静的仿佛都不是活人。
  若非车窗一直开着,谢蕴都不知道外头是这幅情形。
  谢家曾经也是世家,家中下人长工也是不计其数,却从未出现过这种场面,这萧家果真是规矩森严,在这方面,谢家倒是输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做过下人的缘故,眼下看着这些人这么好的规矩,心口竟颇有些不舒服,连掌心都隐隐疼了起来。
  但凡规矩严苛的人家,责罚都是要更严苛的。
  殷稷仿佛有所察觉,忽然将她两只手都抓了起来,谢蕴静默片刻,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殷稷似是还要来抓,萧赦却开了口:“萧家还是皇上离京前的样子,皇上可要到处走走?”
  殷稷哪还有心思,他知道萧家不招人待见,只是他对萧太傅毕竟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萧家他曾经寄居的那座小院子里也有些不曾带走的私物,所以他才会松口跟着回来一趟。
  却不想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种情形,的确是让人不舒服。
  他脸色淡了些:“不必了,有件事倒是想要请教太傅,朕欲废除凌迟,车裂,腰斩等酷刑,太傅以为如何?”
  以国论家,萧赦浸淫朝堂多年,一耳朵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暗光一闪,随即就笑开:“皇上仁德,自您登基后天下一片太平盛世,国泰方才有民安,民既安又何须酷刑震慑?臣以为,可。”
  殷稷目光再次扫过外头,立在两侧的下人仍旧看不见尽头,但按照萧家的规矩,大约是要一直到二门口的,而萧家的主子们应该也是在那里候着。
  “太傅能这么说,朕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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