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就仿佛在嘲笑,那个愚蠢又胆小的凶犯一般。
  一旁的萧禾和赵景明却是越发沉默了。
  这女子的改变,绝不是那种伪造出来的改变。
  毕竟一个人的性子可以伪造,但眼神、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和身上的气质,不是说想变就能变的!
  他们多少能明白为什么东篱说起这个女子时,会是那样一种不甘心却又打从心底里服气的微妙表情了。
  如果是这样的女子,也难怪砚辞这样一棵千年老铁树会突然开花,甚至为了她性情大变了。
  萧禾眼眸幽深地看着她,突然嘴角微扬,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你方才说的理由,确实都很有道理,但你后面那个理由,完全是建立在凶犯是死者的熟人这件事上。
  你又是如何肯定,凶犯是死者的熟人?”
  众人顿时哗然。
  对啊,她由始至终都没说,为什么她觉得凶犯是死者熟人,难道她说是就是了?
  如果凶犯不是死者熟人,那她说的第二个理由,就不太能成立了!
  不待徐静说什么,萧逸就冷冷地看向了萧禾,脸上分明写着——别多管闲事。
  萧禾无奈地扬了扬唇。
  得,这就是所谓的做了一百件好事,都不如做一件坏事。
  砚辞是打从心底里警惕他们了。
  但他那样问,也不过是因为好奇,且想进一步探探,那个女子到底有多少能耐罢了。
  徐静淡淡地看了萧禾一眼,她能感觉到男人这样问的目的,但她虽然讨厌别人在日常生活中对她阴阳怪气地进行试探,在工作上却恰好相反。
  应该说,她无比欢迎别人对她的工作进行质疑,若质疑是对的,刚好改进,若是错的甚至是无理取闹的质疑,她刚好可以慢慢地把他的脸打回去。
  第108章 宅邸里的秘密(二更)
  徐静看着萧禾,不紧不慢地扬唇笑笑,道:“这也是个不错的问题。方才我说过,死者的致命伤是脖子右侧的刀伤,那个刀伤,大概在这里。”
  徐静一边说,一边抬手,在自己的右边脖子处斜斜地画了条线给众人示意。
  徐静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看向卫大东和杏花念夏两个侍婢,道:“你们是进过案发现场,亲眼见过死者的,你们可记得,当时死者的模样是怎样的?”
  几人一愣,卫大东先反应过来,道:“我记得……晚娘的头发当时没束,妆好像化了一半……”
  他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了妻子惨死的模样,又不由得哽咽了起来。
  杏花看了他一眼,连忙接口道:“郎主说得没错,夫人一般是习惯化完妆再束发的,刚好今天,平日里专门替夫人化妆束发的念夏去了外头给夫人抓药,因此夫人只能自己动手,动作就慢了一些……”
  这段话中的情报就有点多了,徐静微微挑眉,道:“抓药?你们夫人身子不适?”
  一旁至今还在掉眼泪的念夏哽咽着道:“夫人……夫人这段时间都有些咳嗽咽疼,前几天请了大夫来看,大夫给夫人开了几服药,夫人昨天吃完后,原本说不吃了,但其实……其实夫人的病还没断根,昨晚咳嗽突然又严重了,这才一大早遣奴婢再去抓几服药回来。”
  徐静点了点头,看向杏花,道:“你说,念夏不在,你们夫人只能自己动手化妆束发,你不也是你们夫人身边的侍婢吗?你不能帮你们夫人化妆束发?”
  杏花一愣,脸似乎微微红了,有些尴尬地道:“奴婢……奴婢手笨,夫人向来看不上,一直以来,都是遣奴婢去做些杂活,所以……所以……”
  她说话期间,徐静见到,一旁的念夏突然斜了她一眼,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之意。
  看来这一家子,隐藏的秘密也不少啊。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方才的话题,道:“说回刚刚的事。就如卫东家他们所说,死者死的时候,一头长发是披散下来的,而她的致命伤,在脖子右侧。
  凶犯很大可能是从死者后面杀死死者的,你们大可以想象一下,凶犯在死者脖子上划下那个伤口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赵景明不知不觉听入了迷,连在引导他思绪的人是他向来看不上的徐四娘都顾不上了,闻言连忙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如果死者当时的头发是披散下来的,凶犯这样杀人,定然会切到死者的头发啊!”
  “没错!”
  徐静不禁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道:“在那种情况下被杀,死者的头发定然会受到牵连,或多或少,定是会被带到!然而我方才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伤口附近,没有一条被削下来的断发,一条也没有!”
  景宁县县令也忍不住道:“不……不可能罢?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说明,凶犯是把死者的头发都挽起来后再杀人的……”
  徐静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且,死者身上一点被束缚或压制的痕迹都没有,且看死者如今还没闭上的眼睛,她在被杀的时候是清醒的。
  若真的有穷凶极恶的凶犯进来,把她的头发挽起后再杀死她,正常人怎么可能毫不反抗,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没有?”
  案发时,卧室里虽然只有死者一人,但卫家的宅邸不大,若死者大声呼救,整个宅邸里的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发现。
  众人一想这场面,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难怪这娘子说,凶犯定然是死者的熟人,至少,是靠近死者绝不会被排斥的人了!
  杏花忽地,看向一旁的念夏,道:“平……平日里替夫人束发的都是你,你若走到夫人身后,挽起夫人的头发,夫人定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你……”
  念夏一惊,立刻双眼含泪地瞪向她,道:“你别随便诬陷人!夫人待我这么好,我怎会做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何况,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仆从,都被你们驱逐得差不多了,夫人一直说,这个家里,她唯一还能信赖倚重的人只有我了,我才不会做任何伤害夫人的事……”
  一直没说话的萧逸忽地看了她一眼,道:“为何你家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仆从都被驱逐了?”
  念夏狠狠咬了咬唇,脸上是无比愤懑的神情,然而,不待她说什么,一旁的卫大东就一脸悲痛地道:“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是我让晚娘受委屈了。去年我阿爹去世前,一直心心念念着重振杏花客栈,从我太祖爷爷那辈起,我们家的杏花客栈就是景宁县最好的客栈,然而这个头衔却在我阿爹手上被剥夺了。
  我阿爹自觉对不起列祖列宗,死的时候都无法瞑目。我作为他儿子,实在不忍心让阿爹这般抱憾而去,因此一直筹划着要重修杏花客栈,看能不能抢回景宁县第一客栈的头衔。
  但重修客栈的花销不少,而这几年,咱们杏花客栈的客人少了许多,为了省下重修的钱,我只能缩减家里的开支,把能放出去的仆从都放出去了,只留下必要的几个。晚娘也是为了支持我,才……才把她带过来的仆从都放走了……”
  卫大东话音刚落,杏花就回瞪了念夏一眼,道:“就像郎主说的,那些仆从可都是夫人自己打发走的!郎主先前都说了,不想委屈夫人,夫人不想打发那些人走,他就从别的地方想办法省钱,是夫人口口声声说要支持郎主,趁着郎主不知道的时候把人打发走的,还贴了不少钱给他们呢!你口口声声说驱逐,到底是谁诬陷人?”
  杏花说着,脸上还现出了几分肉疼的神色,仿佛他们夫人拿去贴给那些仆从的钱,是从她那里拿似的。
  念夏一下子火了,一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一般,咬牙道:“你……你还好意思说!夫人拿来贴给那些仆从的钱,可都是夫人的嫁妆!没花你们卫家一个铜板!
  而且,夫人这么做,是我们夫人贤良淑德,也是因为老夫人暗地里找夫人说了半天郎主的难处,夫人才下定决心把那些仆从都遣散了,那其中,还有从小就跟着夫人的奶娘啊!你不知道,夫人送走钱娘的时候,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你可以说这些都是夫人自愿的,夫人没资格抱怨什么,可是,夫人为了郎主、为了卫家做出了那么多牺牲,反观你们呢?
  老夫人当初把你安排在郎主身边的用意,夫人清清楚楚,但夫人嫁给郎主前,郎主曾发誓,说此生不纳妾,夫人才愿意嫁给郎主,否则……否则我们夫人这般貌美,夫人阿兄当初也已是考上了功名,求娶我们夫人的人都要踏破苏家的门槛了,我们夫人为何独独选了你们郎主!
  老夫人当初也承诺了夫人,说只要夫人愿意支持郎主重修杏花客栈,便把你放出去,不再碍夫人的眼,可是夫人把自己身边的人都遣得七七八八了,老夫人却都没有履行她的诺言,还……还送了你一枝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簪子!
  杏花,人心都是肉做的!那些仆从确实不是你们驱逐的,但却是你们骗着夫人把他们放走的!你以为你们这般欺负夫人,夫人心里会没感觉吗?夫人只是心好,顾念着与郎主间的夫妻情分,不想把这些事说出来,闹得家宅不宁罢了!”
  第109章 见不得光的情人(一更)
  这些话显然压在念夏心底里很久了,她这会儿就像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不管不顾都吼了出来。
  一众人都不禁有些怔住了。
  萧逸、萧禾和赵景明倒是脸色如常,这些阴司事,哪个大家族后院没有?他们从小在这些地方长大,早已是看厌倦了。
  杏花似乎被吓到了,念夏这小蹄子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被欺负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里想到她爆发的时候会这般吓人。
  她不禁呐呐道:“我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服侍,老夫人送我这根簪子,不过是疼爱我,哪知道夫人这般小家子气……”
  没想到她竟然还说起自家夫人的坏话来了,念夏更是怒发冲冠,气得都要哭了,“夫人小家子气?夫人若是小家子气,哪能容得你一直在身边作妖?老夫人一开始就不喜欢夫人,觉得郎主对夫人太过喜爱关心,反而忽略了她这个母亲。
  她一开始把你送过来,还改名叫杏花,就是存了膈应夫人的心,是想时时刻刻提醒夫人,谁才是杏花客栈真正的女主人!
  你以为夫人不知道你被送过来后一直不服气,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有空就往老夫人那边跑?老夫人这几天睡眠不好,你每天一大早就过去,又是服侍汤水又是捶背按摩的,你打的什么心思前面客栈的伙计都知道了!不过是夫人大度,不想跟你计较这些,每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以为夫人这段时间的病是怎么来的?大夫说夫人情绪起伏太大,肝失调达,气郁化火,才会咽疼咳嗽,一直不好!”
  杏花被她说得又是不服气又是心虚,好几次张嘴想反驳回去,却压根找不到插话的空隙。
  好不容易等念夏说完了,卫大东不敢置信的悲痛嗓音就响起,“晚娘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吗?你们……你们怎么一直不与我说?晚娘在我面前时,明明一直是这么小意温柔,体贴乐观,我偶尔为客栈的事情烦忧,晚娘还会安慰我……”
  念夏看向自家郎主,咬唇哽咽道:“是夫人说,郎主最近在为重修客栈的事情烦恼,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和各个工头沟通事情,还要同时忙前方客栈的事,让奴婢不许拿这些事情烦扰郎主。
  但奴婢替夫人不值啊!夫人做了这么多,每天操持家务,服侍老夫人,却一直被老夫人和这不要脸的小蹄子欺负。
  如今……如今还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问你!”
  念夏忽地,狠狠瞪向杏花,咬牙道:“今天早上,本该是你守在夫人身边的,那会儿你去了哪里!如果你一直在夫人身边,夫人又怎会遇到这种事!还是……还是夫人的死与你有关……”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憋了许久的杏花立刻焦急忙慌地道:“我……我早上时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最近睡不好,胃口也差,我先前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更清楚老夫人的口味习惯,才想着过去帮忙……
  谁料……谁料我服侍完老夫人回来,就见到郎主房间里一片狼藉,夫人躺在床上,已是……已是没气了!”
  其他人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几人的话,听到这里,萧逸立刻唤来了一个县衙差役,让他去找一趟老夫人,询问事情是否属实。
  徐静的视线则在面前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淡声道:“方才你们说,为了省下重修杏花客栈的银钱,所以放了不少仆从出去,现如今这个宅子里,有多少仆从?”
  卫大东一愣,有些莫名地看了徐静一眼,想不通这类似于询问的话怎会是出自这个女子之口。
  她不是单纯的仵作吗?
  但看其他官爷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只能道:“没……没剩几个了,我和晚娘身边,只留了念夏和杏花,我娘身边留了两个侍婢,分别是春晓和冬雾,还有后厨留了个厨娘和一个粗使丫头,前院留了两个粗使丫头,满打满算,就剩了八个人。”
  徐静意味深长地道:“这般说,连个正儿八经的护院也没有了?”
  卫大东道:“以前是有的,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不太需要。因为我们家和前面的客栈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两条回廊和一个小院子,客栈那里是有护院的。
  而我们的后门处养了几条大狗,寻常也能起到护院的作用。”
  萧逸却立刻就明白了徐静的意思,道:“凶犯是死者的熟人,他定然知晓你们家如今的情况,因此也知道,若这段时间潜入你们家行凶,你们家里人少,只要避开这几个人,就能十分容易地得手。”
  卫大东一怔,咬了咬牙道:“这么说,凶犯还是外面的人……”
  “不,我说的只是一种假设,这个死者的熟人有可能是外面的人,也有可能就是这个宅子里的人。”
  萧逸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显然十分了解这个家,甚至连死者身边那两个侍婢在早上时都不在死者身边这件事,也知道。
  基于这件事,我觉得,凶犯更有可能是宅子里的人。”
  卫大东和那两个侍婢都一脸惊愕,就见面前气势不凡的俊朗男人突然看向念夏,问:“你家夫人是什么时候让你今早去抓药的?”
  念夏一愣,道:“夫人昨晚吃过晚饭后,就发现自己还是咳嗽得很厉害,奴婢就劝说夫人还是多抓两副药吃吃比较好,可惜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夫人仁厚,担心奴婢这么晚出去不安全,就说明天再去抓药也不迟。”
  萧逸点了点头,道:“就是说,知道你今天早上会去抓药的人不多。”
  “是!”
  念夏立刻激动地点头道:“奴婢知道知晓这件事的人,也就杏花和郎主!”
  说着,满怀怨恨地看了一眼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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