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听到这里,时序若有所思。
而时归问得了关键问题,余下的就要等阿爹帮忙。
只要她不想着跟太子去一起厮混,随便她做什么,时序都是支持的,如今更是直接说:“那就今天晚上吧,傍晚时叫暗卫将你那位小朋友引出来,你就去与她见面。”
“祁相夷也不必担心,暗卫会帮你望风的,若有不对,至少能短暂阻拦一下,让你有个机会先走。”
时归忙点头:“好,我记下了。”
“那我现在……就先回府了?”
时序思虑片刻:“直接留在司礼监吧,到时间让暗卫直接带你过去,便省得再跑一趟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太子如今的手还伸不到司礼监内部,且有他亲眼盯着,量对方也不敢舞到跟前儿来。
只一想到太子今日做的事,时序就是一肚子的火。
偏偏这个火他还不能当着时归的面发出来,乃至憋着这一股气,一味地粉饰太平。
“呵。”时序冷笑一声,只觉自己涵养真是愈发好了。
时归心心念念都是与李见微见面的事,连阿爹都顾不上,更遑论太子了,一转头就将太子的话忘到脑后去。
又或者她还是偶尔想起太子的提议的,可但凡她有一丁点儿要说太子的苗头,都会被时序找借口打断了去。
到最后,时序直接把她打发到后面去。
“阿归去匠人们那边看看吧,正好他们新钻研出一批暗器,大公主或也能用到,你问问他们能不能多做些,这样等日后去北地时,也能给大公主捎上。”
为了避免时归误会,时序又特意添了一句:“但也不是很着急,我约莫要等秋后才能腾出时间。”
届时太子从北地返回,他们从京城出发,只要避开路上的相遇,两边又能错开了。
时归没有注意到阿爹的小心思,只是为匠人们新钻研出的暗器吸引了注意,匆匆应答一声后,就熟练地找了过去。
有新暗器勾引着,后面大半日,她都在计算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更多的机巧,再没想起过太子来。
临傍晚时,她被暗卫带出宫去。
直到这时,时归才知道,原来祁相夷进京后与李见微一同租了一间小院,因小院位置偏僻,本身面积也小,租金极是便宜,不止祁相夷,另有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都是合伙在这边租的房子,近来生人很多。
生人一多,也就意味着易发混乱。
虽牙行的牙人说,这边如今都是读书人,可谁也无法保证,读书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身份的,若真有那心怀不轨的,附近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可真是成也书生、败也书生了。
时归听着暗卫的禀报,心头忧愁更甚。
她在等候的过程中,不禁喃喃道:“要不就让见微离开这里,要不就给她寻些保护的人手,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这也太危险了些。”
自经历过一次在京城被拐后,无论何时何地,时归再也不会掉以轻心,连带着对身边人,也多上心一些。
没等她拿定主意,就听房门被敲响。
为了方便这次会面,暗卫直接在祁相夷他们院子不远处另租了一户,因是在巷子最里面,向来没什么人光顾,短时间待在里面,也不用担心会被外人发现。
至于离开,则是要稍晚一些,等这边的居民都歇了。
听见敲门声后,时归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她等不及外面的人回话,自行赶上去,一开门,就见一个一身竹绿色书生袍的少年站在门口,发丝被妥善细心地包在网巾中,露出一张清秀柔和的面孔。
时归原是准备了许多话,可真见了人,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微微红了眼眶,轻唤一声:“见微。”
李见微唇角缓缓扬起:“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时归这才惊醒,赶忙让开房门,匆忙在眼角蹭了一下,继而说道:“要的要的,你快进来说!”
房里点了蜡烛,因太阳落山的缘故,仍有些黯淡。
加上这间房子是临时找的,日后也不打算再住,屋里就只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其余家具摆饰等都未更换。
时归本想给李见微倒一盏茶,走到桌边才想起来,这边的茶壶茶盏也没换,茶壶许久未用,里面都沾了灰,更别说有能入口的水了。
她顿时窘迫。
直到李见微拽住了她的手,用有些陌生的声音与她说:“不要麻烦了,你请我过来,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吗?”
当然不是!
时归想起此行目的,终于将目光定在李见微身上。
李见微离京两年,又多是在各地奔波,瞧着比之前黑了不少,也不似之前那般精致,一身粗衣麻布,全然看不出曾是长公主府的小姐,一入到人群中,很容易便泯然众人,让人瞧不出半分端倪。
可时归却同样清晰地看到,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再也不会被淡淡的忧愁笼罩,而是渲染了无尽的活力与希望。
也不知她从何时开始女扮男装的,除了衣饰打扮上趋于男性,就是一些行为举动都在模仿着男人的习惯,加上她正处于变声阶段,声音也比之前稳重沙哑了不少。
就连时归见她第一眼时,都险些没认出来,也难怪祁相夷与她朝夕共处许久,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女儿身了。
见她惊讶地上下打量,李见微没有一点拘谨,还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阿归瞧,我与男子看不出太大差异吧?”
哪里是看不出太大差异,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时归忍不住笑出来,似惊讶,又似感叹:“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差别,见微是怎么做到的,真的好厉害。”
李见微俏皮地眨了眨眼:“当然是练了好久才练出来的呀,当初我离京后,也是害怕一个女孩发生意外,直接乔装打扮成男子,好歹能防一些歹人嘛。”
“只是一开始我不太熟练,还被人认出过两回,好在那两人都没什么坏心,不然可真要坏事了。”
“那两人里其中有一位娘子是开客栈的,我便在那家客栈住了下来,用了一个月时间,日日在上面观察街上的行人,顺便模仿男子的姿态作风,好在苦练一月后,成效极是不错,客栈的娘子都说认不出我了呢。”
“后面我才敢继续往远处走下去。”
李见微虽是想四处游学,可也清楚,出门在外,若手上没有钱财,该有多少难处,可若钱财过多,又难免引人觊觎,徒招祸害。
所以她当初离开时,身上只带了二十多两碎银,花之前都会换成铜板,在外行走也多谨慎朴素,顺便靠抄书赚些盘缠,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停的,倒也没生什么变故。
时归听她讲着最初那一年的经历,惊呼声就没断过。
她仔细思考了一番,若让她这么跑出去,必然是无法如见微一般周全的,或许只走上三五月,就会因吃不了苦头,灰头土脸地跑回来了。
也因此,她对李见微的钦佩愈发浓烈:“这真是、真是……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只觉语言实在贫瘠,半天想不出一个高雅的词来。
而李见微更是因她的直率感到羞赧。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笑了好半天,才渐渐缓和了情绪。时归刚想问什么,却被李见微打断:“我还以为自己伪装得挺好,又注意着尽量不出门,只等殿试结束,就赶紧从京城离开,没想到还是被你给找到了。”
她好奇打探:“可是司礼监发现的?”
“唔——”时归沉吟片刻,半真半假道,“其实不是发现了你,是发现了祁相夷,听底下的人说,祁相夷身边跟了个叫见微的知己,我还当他们听错了呢。”
“但我又怕真的是你,万一错过了,怕是要后悔好久,就试着把你引了出来,没想到还真是你!”
李见微疑惑道:“……阿归与相夷兄也认得吗?”
时归点点头:“应该算认得吧。”
“你还记得吗,前几年南方水患,我曾与阿爹去过受灾地,而祁相夷的家乡便在那边,当时也是机缘巧合,我曾救过他一回。”她将与祁相夷相识的过程讲来,隐藏了用心结交背后的隐情,只说,“我当时便觉得,他该是个念书的好苗子,若因家境耽搁了,那就太可惜了。”
“不过为了方便,我并未暴露真实身份,只与他说,我是从外地来的郡守远房亲戚,用的是林七娘的化名。”
听到这里,李见微恍然大悟:“原来你便是相夷兄常常念叨的救命恩人呀!”
“诶?他常提及我吗?”
“是有提过几次。”李见微道,“仔细算起来,我与相夷兄结识也不过一年时间,只因志趣相投,交往得频繁了些,这才对他多一些了解。”
“我只是听他说过几次,之前家中受灾,他不慎落水,正被好心人给救了,还帮他解决了住处,临别时更是给他留足了银两,以做日后赶考的盘缠。”
时归点头应和:“就是这么回事。”
“我也是没想到,原来为相夷兄常挂在嘴边感激的,竟是阿归你啊,这样说来,倒也是缘分匪浅了。”
时归笑容一顿,讪笑两声,掩去眼底的心虚。
“那见微呢?”她试探道,“见微又是如何与祁相夷碰见的,还一起回了京城,又租了同一户院落。”
她说完又补充一句:“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这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李见微笑道,“我刚刚不是说了,我出了京城后,是一路往南走的。”
“原本我是想去看最南边的岛礁,不成想在东阳郡时没了盘缠,只好在府城停下来,先赚些银子,正巧跟同在书肆抄书的相夷兄碰见,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对于书肆的老板来说,我只是个字迹不错的无名小卒,而相夷兄却是少年有成的举人老爷,明明我们抄的是同一本书,可他的报酬比我高出五倍去,我自是不服。”
曾经在官学次次考校头名的才女,本就是有几分傲气的,以前她只是为环境所迫,不好表露这份傲气。
可她都离开京城了,难道还不许跟人比一比吗?
李见微也是被书肆老板的差别对待给惹恼了,连带着迁怒了祁相夷,又一次抄书结束后,她出门就将人拦下,直接说出要跟他比试一回,且看看她差在哪里。
到底是官学的大儒们教出来的学生,且她本就聪慧,这场比试,毫无疑问是她占了上风。
祁相夷说到做到,亲自去跟书肆老板说,日后凡他与李见微抄的书,他愿意领较低的那份报酬。
李见微并没有什么坏心,一开始还觉得祁相夷不过如此,可见他这般了,又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人。
她想着不如再跟书肆老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将她的报酬稍微提一提,祁相夷的就不变了。
不管是真心惜才,还是为了卖举人老爷一个好,书肆老板乐呵呵地就答应了,直接将两人的报酬定到同等。
李见微本以为事情到此也就了结了,谁知比试一回后,祁相夷却生出结识之心,后听说她不曾参加过科考,反替她惋惜起来。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彻底熟识了起来。
李见微师从官学教习,多少也受过科举相关的教导,会试在即,索性将这些内容分享给祁相夷。
而她的目的地虽不是东阳郡,但那左右也不着急赶路,就是在某一处多停留个一年半载,也是无碍的。
“至于回京城,其实我一开始是想着,等相夷兄离开了就继续南下,可他却百般劝我,一直说以我的学识,若不参加科考实在是可惜了,我都说了我没参加过院试,可他还是不肯,说什么……提前进京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殊不知,我是不可能参加科考的呀。”李见微也说不清是否遗憾,可科考一事,自她出生起,就知与之无缘,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曾有不甘,也一点点被时间抚平了。
或许她曾经埋怨过,为何不是男子,可如今的她,已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女儿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时归的表情也变淡一些。
好在两人并没有在这份情绪里沉湎太久。
只听李见微又问:“此番相夷兄入京,以他的学识,必然会榜上有名的,自此留在京中也不无可能。”
“阿归可有打算与他见面?还是就这么一直避着,可会不会太难了些?”
时归也是为难:“若与他见面,我又该以什么身份呢?说到底,当初也是我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