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在徐辉祖看来,打击宁王,才是朱允炆开设互市的真正目的。
大宁。
盛庸坐镇都司衙门,审阅着军械、粮饷、衣物等军册,冷着脸对毛整、和允中问道:“大宁存粮缘何只有十三万石,朝廷所令,应有十五万石才对得上,少去的两万石粮食,是蓟州没送过来,还是有人贪墨了?”
毛整、和允中脸色一变。
和允中连忙解释道:“原本应该送来十五万石粮食,可瞿能认为大宁不宜储粮过多,扣减少了两万石,留在了冀州镇的三屯营。”
“瞿能焉能管我大宁都司之事?差人告诉瞿能,十二月之前不把粮食送过来,就等着弹劾奏章吧。”
盛庸拍案怒喝。
和允中连忙答应。
毛整犹豫了下,劝道:“大人,大宁存粮确实不宜过多,此地虽是紧要,但军士毕竟只有三万余,十三万石足够熬过冬日……”
“难道你不想活到开春?”
盛庸冷声问道。
毛整无言以对。
盛庸将军册合拢,严肃地说道:“大宁孤悬于外,粮食便是军士的性命。今年冬日严寒,若有大雪封路,一旦粮食供应不济,城中三万军士如何活下去?为保完全,明日都司衙门率三千人入山打猎,弄点肉给军士们改善伙食。”
毛整、和允中眼神一亮,打猎好啊。
宁王府。
朱权有些愤怒与不甘,赶走房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接替房宽的人是更为强势、更有手段的盛庸。
雷厉风行,手段频出的盛庸,几乎斩断了自己与朵颜卫、泰宁卫、福余卫之间的联系,就连自己想要出大宁府去巡视,他竟也予以拒绝。
眼下自己待在宁王府,便如一个囚犯。
长史刘坚看着有些颓废的朱权,说道:“王爷无需担忧盛庸,一旦朝廷拒绝兀良哈人索要大宁驻牧权,那他们必会有所动作,兵马抵达大宁城时,纵没有战事,也足以惊动朝廷,到时弹劾盛庸无能,朝廷自然会将其调回关内。”
朱权眉宇忧愁,面色凝重地说道:“箭已离弦,就看朝廷如何应对了。本王看不穿的是皇上,他那天才的预判与惊人的洞察,实在可怕。”
刘坚不以为然,说道:“无论如何朝廷都不可能答应兀良哈人。大宁是大明的,任谁都不能拿走,若是皇上示弱,必会有损其威严。若皇上严辞拒绝,迁怒于兀良哈,动-乱必起,到时候能掌控局势的,只有王爷。”
朱权想了想,脸上浮现出笑意,道:“这倒是,除了本王,谁能驾驭这三头野兽?”
大宁城西起伏的山丘之上,刘长阁正骑着马,追逐着一只黄褐色的狍子,手中长弓拉满,箭矢飞动,正中狍子的脖颈,狍子凄厉地叫了一声,翻滚着摔在地上。
刘长阁驱马而至,看着抽搐的狍子,说道:“狩猎开始了……”
一瞬间,骑兵雷动,从远而来。
盛庸也不甘寂寞,飞马前来,远远看到刘长阁,便举起长弓,喊道:“刘经历,不若我们比一比,看谁才是这大宁最厉害的猎人……”
刘长阁指了指地上的狍子,喊道:“盛都司,你已落后了……”
“刘长阁,你还要不要脸了……”
盛庸大喊。
第三百零六章 应永之乱引发的倭患(二更)
冬猎竞技,是军中所乐。
盛庸与刘长阁皆是马上军士,弓马娴熟,两人竞技,自然引人注目。
刘长阁是前安全局指挥史,虽被贬为经历,但无论谁都看得出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皇上早晚会将其召回京师。
千户杨成对其恭谨,盛庸也没有将他作为一名不起眼的经历。
盛庸纵马驰骋,见一只野兔跳了出来,抬手便从身后的箭壶里抽出了一根雕翎箭,满弓如满月,在马匹飞跃过一条溪流之时,箭矢破空而去。
噗!
野兔中箭。
“好!”
毛整、和允中高声喊道,其他观看的军士也不由纷纷叫好。
军人服的就是强者!
相对于庸碌的房宽,盛庸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出众,就以这一箭的水平来论,便超出了军中大多数人。
刘长阁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杨成称赞道:“盛庸,非庸之人。”
杨成催马跟上刘长阁,回道:“庸碌之才可不敢出关啊。”
刘长阁哈哈笑道,指挥着安全局之人,道:“各自散开逐猎!”
众人纵马于寂寥的草原之上,冷厉的寒风也挡不满腔热血。
一声鹰唳刚起,盛庸便弯弓射去,看着老鹰盘旋坠落,军士逐猎更是热闹起来,还没等盛庸赶至老鹰坠落之地,刘长阁已提着一只老鹰奔了过来。
“一箭穿鹰眼,佩服佩服。”
刘长阁赞叹不已,将老鹰丢了盛庸。
盛庸看过,大笑起来,谦虚道:“这点雕虫小技还不入刘大人法眼。”
“都司莫要折煞我了,可不敢称大人。”
“呵呵,此人又无其他人,你我又有皇上钦点而来,有何不可谈?”
盛庸清楚大宁府的安全局最高负责人并不是千户杨成,而是刘长阁。
刘长阁迎着簌簌寒风,对盛庸说道:“大人可听闻到北元那边的消息?”
盛庸收敛了笑意,看向西北方向,说道:“你是说瓦剌哈什哈起兵,杀掉买的里八剌一事?此事只是传闻,还作不得真吧。”
刘长阁指了指风来的方向,说道:“虽只是传闻,可我隐约感觉这件事是真的,朵颜卫、福余卫那里都发出了警训,说鞑靼一些部落正在向东面迁徙,一些人甚至已经翻越了哈剌温山(大兴安岭)。若没有变故,鞑靼部落绝不可能冬日迁徙。”
盛庸皱眉,说道:“若此事为真,对于大明而言是一件好事。买的里八剌死,其他部落未必会屈膝于哈什哈帐下,一旦北元内乱加剧,实力损耗之下,便再无力南下。”
风顺着地皮刮了起来,枯草之下的灰尘飞起。
刘长阁抬起手,遮住口鼻,喊道:“北元乱对朝廷是好事,可对于大宁而言不是好事。且不说我们将会距离鞑靼更近,便说兀良哈人与鞑靼部落本身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鞑靼东迁,他们之间的联系会进一步加强,到时候大宁就危险了。”
“这倒是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脱鲁忽察儿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若有问题,必出在他身上。刘大人,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盛庸请教道。
刘长阁见风吹过,便放下手,平静地说道:“这是盛大人的事,安全局可不敢干涉。不过若要问方略,最好还是问朝廷。”
盛庸脸上堆出笑容,提弓射箭,没有去捡拾远处倒地的猎物,只与刘长阁并马而行,道:“我只担心此事不实,加之眼下掌握的情报太少,冒然奏禀,会影响朝廷判断,除非……”
刘长阁见盛庸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伸出了两根手指,道:“再等两天,安全局负责调查的人也该回来了,可走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递送京师。”
盛庸看刘长阁驱马而出,追逐一只狍子,也不追赶,分开朝一只黝黑的野猪追去……
朵颜卫。
脱鲁忽察儿一脸严肃地看着哈儿,问道:“如此说,额勒伯克汗真的为哈什哈所杀?”
哈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消息已经得到证实,哈尔古楚克鸿台吉死了,浩海达裕也死了,只有本雅失里逃了出去,据说一路朝西而去,不知是生是死,哈什哈已拥立孛儿只斤·坤帖木儿为可汗,统领被北元各部。”
脱鲁忽察儿咬牙道:“坤帖木儿才二十出头,毫无威信可言,不过是哈什哈扶持的傀儡。阿鲁台表面臣服,暗中却在东迁鞑靼部落,说明阿鲁台并不会真的臣服于哈什哈。”
哈儿听闻此话,不由松了一口气,说道:“若真如此,那鞑靼部落最应防范与应对的还是哈什哈,不会大规模进入哈剌温山以东。”
脱鲁忽察儿摊开一张羊皮舆图,说道:“乔巴山,胪朐河与捕鱼儿海!阿鲁台日后一定会选择在这一带驻牧。鞑靼与瓦剌的实力都不容小觑,我们现在还属于大明麾下,不宜与他们起冲突。”
哈儿有些犹豫,说道:“若大明命令我们出击,该当如何?”
脱鲁忽察儿卷起舆图,冷笑一声,道:“呵,大明最擅长的是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怎么可能会主动出击?倒是泰宁卫的忽剌班胡,似乎与鞑靼部落更为亲近……”
哈儿惊讶地看着脱鲁忽察儿,泰宁卫会与鞑靼部落亲近?这事自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七年前,他们被傅友德等人打得实力大损,已是疲弱,休养生息才是最紧要之事,应该不会没事找抽吧?
当看到脱鲁忽察儿嘴角莫名的笑意时,哈儿才陡然警醒,附和道:“这倒是,泰宁卫通鞑靼,可是重罪,此事我们应该上奏给明廷啊。”
脱鲁忽察儿满意至极,拍着哈儿的肩膀说道:“这件事便交给你运作了,最好是让大明军士亲眼所见,我们才有机会……吃掉泰宁卫!”
哈儿凝重地答应下来。
冷风吹过了大宁,吹过了山海关,从渤海一直吹到了日本。
大阪府,堺港。
大内义弘窥视着京都方向,目光中带着浓重的仇怨,不除掉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满,自己誓不为人!
足利义满,自己也曾追随过他,他出家化作源道义,自己也一起出家。
可是他呢?
竟想要夺取自己的财富,还想要自己的命!
凭什么?
当年为了主君,追随今川伊予入道九州探题,十六岁时,自己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以四千精兵东征西讨,二十年,二十八场血战,平叛九州之地!
明德之乱时,又是自己率二百精兵,远赴京都,身中数创,打败叛贼山名氏清。
去年,九州的少贰氏叛乱,又是我义弘,在第一时间内派舍弟满弘赶赴战场,结果舍弟壮烈战死!
可是到头来呢,幕府的足利义满竟还不满意,还想要拿走自己的一切!
想要拿走我的一切,那就用命来拿吧。
大内家臣富田走了过来,对大内义弘禀告道:“足利满兼那边传来了消息,将会如期举兵,反对足利义满。不过……”
大内义弘嘴角微微一动,问道:“不过什么?”
福田连忙回道:“足利义满已经在整合队伍,听闻规模很大,足有三四万人之多,我们这里只有五千人,是否再调动一些人手过来。”
大内义弘摆了摆手,道:“我们在这里,为的就是让足利义满起兵而来,将他拖在堺港,给外面的人打下京都制造机会。传下命令,修筑井楼、矢仓,我要确保箭矢可以覆盖堺港的十八个町。”
福田点了点头,安排人去办。
大内义弘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说大明朝连足利义满的使臣也杀了,可是真的?”
福田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真的,足利义满愤怒不已,曾大喊要让大明付出代价。”
大内义弘踱步,满是疑惑地说道:“一直以来,朝-鲜与大明的贸易都是我们大内氏垄断,足利义满想要让室町幕府参与其中,一直虎视眈眈,想要除掉我。几个月前,我们前往大明的船只被击沉,死了近百人,我还以为是足利义满下的手,现在看来,当真是大明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