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进入基地以后,他们的生活节奏比学校里快了两倍,手里拿到的也都是实打实的任务。苏燕主要负责监听,有时候就在一架设备前从早坐到晚,努力从漫无天际的信号中分辨出一个特定的频率,她保持着一个坐姿,手里的笔却动得飞快,时常会让杜以泽想起他妈为了谋生时坐在缝纫机前的模样。
  “这是性别歧视!弄得我跟个后勤一样!”这天苏燕从基地里出来,揉着酸痛的肩膀跟杜以泽肩并肩地往宿舍楼走。
  “我觉得也是,你说王队怎么还真把你当女人看?凭什么一直把你放在幕后?”
  苏燕不高兴了,这句话戳到了她的痛点,“我不就是壮实了点吗?好歹生理上还是个女的吧?”
  杜以泽安慰她道,“其实后勤才是顶梁柱,我们都得听你发号施令。”
  “发号施令的是王队,又不是我。”
  “你得这么想,是你在掌控、上报信息,等同于说是你在提供决定性的参考意见。”
  苏燕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沮丧起来,似乎十分自责,“我们在监听技术上还是非常领先的,一旦成功定位,一般都不会出错……可是你们最近几次出勤还是全都扑了空。”
  “那是因为毒贩们的人手与武装往往都远超于我们,况且我们出勤那么大阵仗,难免不会打草惊蛇。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技术上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苏燕两手抱臂,“我也好想跟着你们一起冲锋陷阵啊。”
  “肯定会有机会的。平时你不也还是跟我们一起训练吗?王队估计是看你心细,才让你负责监听工作。”
  “那你给我讲讲,你每次出勤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啊,光是坐在屏幕后头都足够紧张、激动的了。”
  “说出来怕你笑话,”杜以泽顿了顿,实话实说道,“每次我冲进目标区域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下一秒会死。”
  这一带的跨境贩毒、军火走私的两位巨头是世纪冤家,各自占据这座城市的南北方。特勤队员们先开始还不了解这两人之间的恩怨,直到后来才经常发现有误入对方地盘的小贩横尸街头。
  往往他们还没来得及赶到现场进行处理,媒体就已经准备将报纸出版了。消息一旦登报,无异于是在变相帮助杀人的一方向另一方发出挑衅。大多数情况下,发出战书的一方叫吃猫鼠,被挑衅的一方叫丑猫——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绰号。
  丑猫处事低调,猫一般来去无踪。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江湖上便传他奇丑无比,没法以真面目示人,因此得了个丑猫的名号。
  丑猫比吃猫鼠的资历要大得多,吃猫鼠原本叫老鼠,性格与丑猫截然相反,他草菅人命,狂妄自大,走私的时候一旦被警方拦截,直接提枪上去就是干,从不不考虑后果。没想到他这野狗一般见谁咬谁的作战态度反倒还帮他拉拢了一批人脉,让他一蹴而就,却也让他成了特勤队的头号目标。
  据说当年吃猫鼠本来与丑猫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一方贩毒,一方贩枪,两者加在一起可谓是强强联合。不过丑猫后来因为看不惯他的作风,彻底与他断绝了往来。吃猫鼠却认为他们俩合作纯粹是利益使然,半路谈什么性格不合纯属放屁。吃猫鼠觉得自己被人轻视侮辱,心生恨意,眼看数次挑衅都未得到回应,反倒显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于是一怒之下带人偷袭,趁着丑猫的女人出门上街时干掉了她,因此与丑猫结下梁子,还自诩吃猫鼠,口头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以前发生这类小规模流血事件时,丑猫都极少做过回应,几条人命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吃猫鼠似乎根本无法激怒他。然而只有这一次,丑猫带着人全副武装地袭击了吃猫鼠的三家地下实验室,他不像吃猫鼠一样挑落单的小兵下手,目标是直接捣毁对方的造毒场。现场血流成河,遍地弹壳,门框、墙角上都布满了弹孔,活生生被打成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杜以泽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都不禁对满屋子先进的装备与巨量的子弹数目而感到诧异。
  吃猫鼠自此以后便对他忌惮三分,虽然不再明着挑衅对方,两人却仍旧针锋相对。他们俩像是各为猫鼠,平日里忙着各自打理杂事,运货收钱,一双眼睛却牢牢地盯着彼此,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找到机会,一刀利落地划开对方的咽喉。
  这些消息都是杜以泽进了特勤以后才知道的,往往当他的队友们谈论起这些信息时,气氛则会变得压抑又严肃,他们不是以茶余饭后的态度在闲聊,而是以一种沉默的、悲哀的语气,来叙述一件自己无能为力的事件。杜以泽知道这是因为任务迟迟没有进展,光以他们的统计数据来看,吃猫鼠去年一年的牟利已经破亿,他还在壮大他的贩毒队伍,特勤队员却在不断牺牲,如同一只又一只扑向火海的蝴蝶。
  第15章
  杜以泽在进入特勤队以前,一度认为自己会受人排挤——这就像是另一所他即将就读的学校,没人乐意与孤僻的、被老师优待的三好学生交换真心。杜以泽是被王家宇提前选拔进来的,相较于树林哥等其他经过层层选拔、历经打磨的队友来说,他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偏袒。
  尤其是树林哥,杜以泽以为他会格外反感自己,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进队的第一天,树林哥就约他出去抽烟。那是杜以泽第一次抽烟,树林哥轻车熟路地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把打火机递给他。杜以泽学着树林哥的模样给自己点了根烟,尼古丁钻进他的脑袋里,烟砂纸一般刮过他的喉咙,他张开嘴,还来不及吐出烟雾就呛进了自己气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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