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快去吧,”何大妈依旧笑眯眯的,“你柳叔叔做饭可是色香味俱全,今儿个有口福啦。”
  说着她又指了指楼上,脸上笑意更深。
  黎江白也跟着笑了笑,脏脏的小脸半迎着光,变得有些透。
  何大妈又与他闲谈了几句,递过几张纸巾给黎江白擦脸,她听着楼上传来开门声,便跟黎江白道了别,她关上门,留了一条小缝目送小孩儿上楼。
  “我做饭呢你就不能消停一会?”
  楼上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很温柔,像这风雨里破开浓云的煦光。
  柳殊方才正在厨房里鼓捣着高压锅,里头闷着一块块软烂的排骨,抽油烟机比较老了,声音有些大,在这大雨中刚好将晏温的敲门声掩盖,待到他听见门响,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他围着围裙举着锅铲,趿着拖鞋忙过来开门。
  一开门便瞧见一小泥猴子,小泥猴子正仰着巴掌,似乎是要接着拍门。
  柳殊上下将晏温打量好几遍,颇为嫌弃地说:“咋的你还想打我一巴掌?”
  “咋可能呢?”晏温嬉皮笑脸地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十根指头搅在一块儿,“我这不是冷嘛,你再不开门,我就要冻死了。”
  柳殊将锅铲扔到另一手中,他抬起手来,两根指头圈成一个圈,毫不收劲儿的猛然弹了下晏温的额头,他说:“呦吼你还知道冷啊,”梆的一声响,晏温额角登时红了一小片,“冷还玩水?冷还不回家?”
  晏温弯腰想躲却没躲成,他捂着额头吸了一口冷气,潮湿的空气钻过牙缝,叫他脏腑中都变得凉。
  掌心也凉,衬得额角热热的:“这不是回来了嘛…”说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在被弹红的地方拍了一下,他错开一步让出楼梯,抬手指着还有三个台阶就爬上来的黎江白,“瞧!”
  晏温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一声“瞧”撞在楼道里都有了回声。
  “你瞧你瞧,我带了个弟弟回来!”
  光越过朦胧的窗,从黎江白身后来,在他脚下抹出了一道不甚清晰的影子,攀上曲折台阶,消失在晏温脚下。
  又一个小泥猴子,还是个一身伤的小泥猴子。
  柳殊探了探头,一眼望见了楼梯上的黎江白,黎江白一脚颇为怯懦的迈上一个台阶,撞上柳殊半张脸后,又怯怯的退了下去。
  他有些不知所措,抓着护栏的手上再次沾染铁锈。
  “柳叔叔好。”黎江白点了点头,抹了把脸露出笑来。
  “诶你好。”柳殊对这黎江白,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你是老黎家的小子吧?”
  他笑的和煦,扬起的锅铲都变得温柔不少,身上沾染的饭菜香透着温馨的味道,他向着黎江白挥挥手,接着反手并指缓缓勾了勾,招呼黎江白上前来。
  黎江白见着柳殊笑,那份无措消减不少。
  “好久不见了小白,”柳殊见人上前,蹲下身来,用围裙给人擦脸,“家里头还好吗?”
  闻言黎江白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柳殊为什么这样问,他看着柳殊那双眼睛,深棕色瞳仁里满是他看不明白的怜爱,那只给他擦脸的手格外温柔,这围裙应当是穿了很久,布料变得柔软,边边角角还起了球。
  “还好。”黎江白浅浅一笑,不说实话。
  小小的人觉着自个儿笑的挺好,但这句“还好”却说的柳殊眉心一皱。
  晏温则是不太理解,这模糊的对话让他听不明白,他看看黎江白又看看柳殊,只觉着下一秒这两人就要抱头痛哭了一样,这场景看的他头皮发麻。
  “诶我说,”晏温抬手敲了敲门,脆声回荡在这一隅,“咱们一定要在楼道里吹风吗?”
  拐角的窗户兴许该换了,明明关的严实,却依旧有风漏进来,窗边的墙湿了,剥脱的墙皮被雨水润过,软塌塌的贴在裸露的砖上。
  风穿过那看不见的窗缝吹了个哨,柳殊看了眼窗,然后站起身来,他牵起黎江白的小手,将人领进家门,接着他又递给晏温一个眼神,向着浴室歪了歪头。
  “我带他洗澡啊?”晏温指着自己的鼻子,似是有些难以相信。
  “不然呢?要不你来做饭?”柳殊挑起一边眉毛,将黎江白的小手往晏温那边递过去。
  泥水下面是白嫩的胳膊,叫人看着都想咬一口,晏温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抓过黎江白的手臂,边摇头边往浴室去:“不做饭,”他用力嗅了嗅,将排骨的味道吸进肺中,“高压锅炸了我怎么办?那你就没儿子了。”
  “那高压锅炸了我就行?”柳殊紧赶着几步,在晏温屁股上踹了一脚,“小没良心的,那你就没爸了。”
  晏温“诶呦”一声,一边笑着一边捂着屁股躲,黎江白被他拽的脚步不稳,晏温小跳了两步,他也跟着小跳了两步。
  屋里很暖,锅灶的声音听上去就很香,外面的天被风吹的灰,这间屋子就像是黑白默片里倏然出现的彩画,笔触细腻。
  “哎呀你是大人嘛。”
  晏温嬉皮笑脸,父子俩还在打闹。
  “大人怎么了?大人不怕高压锅炸?”
  柳殊举着锅铲佯装要打人,可晏温半点也不怕。
  “大人可以收拾高压锅哇,”晏温跑两步跳进浴室,向着柳殊做了个鬼脸,“小孩儿就不行,小孩儿会把高压锅弄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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