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七章 好人还是坏人?

  从京城启程的时候,何瑾就很清楚,弘治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们,不是让他简单调查谎报军功一事的。
  他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看看自己能不能,将大明的边患痼疾医好。
  在京城创建新军模式,只相当于在无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做了一项成功的实验。而将自己扔到边关,相当于将实验变成了实战。
  到了固原后,果然发现实战的难度,一下提升了好几倍。
  除了料想的兵制糜烂问题外,还有权力掣肘、武官贪污、外敌虎视眈眈等诸多错综复杂的问题。
  好在,一套斗地主牌法打下去后,基本上也算打出了一条通路。
  剩下的只需要时间,让他可以因地制宜改革宁夏一线的兵制,将十万大军变成翻版的新军。最后再用一场跟异族的战役,来验证成果。
  可就在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固原状况时,火筛的大军已杀奔了过来。相当于还剩半张卷子没写完,老师就开始催着交卷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宁夏一线的士卒,在厮杀中飞速成长。
  可要想做到这一点,已是难于登天。
  这时候,再背负上一个什么“好人”的名头。跟救火队员一样,来回去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分散精力和时间,就别想着完成弘治皇帝和内阁交付的任务了。
  “所以,我可不能是什么好人,更不能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好人!”
  想通这一切,何瑾忽然就阴阴地笑了,忽然一回头道:“既然你们想让我帮忙,那我就帮你们。不过,事情要是不合你们的意,可不要后悔!”
  看着他那种神经质的笑,众人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就是因为我救了那些溃兵,你们才将我当好人吗?现在正好用你们的破事儿,来恢复我痞坏的形象,桀桀桀!”
  说着何瑾就丢了镜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癫狂阴笑起来。怪笑声犹如夜枭啼叫,让人不由感到瘆得慌,浑身起鸡皮疙瘩。
  “军,军师,要不这事儿就不麻烦你了”
  “对,本宫带来的女兵,本宫自能处理好”
  “大哥,你可别吓我啊”
  谁知何瑾却一甩战袍,用戏谑的眼神儿环顾他们一番后,冷冷吐出一句话:“这时候才后悔,哼晚了!”
  说着,他抬腿就向帐外走去。
  一旁的常怀先最先反应过来,问道:“军师,你这是要去哪儿?”
  “先去把我军营的那个小妾,好好收拾一番!”
  “军师何时在军营纳了小妾?”常怀先没听懂,傻乎乎看着朱秀英问道:“公主殿下,军师何时勾搭你麾下的女兵了?”
  “勾搭个鬼!”朱秀英却急了,直接追了出去,道:“你自己都说了,在新军营他是严父,徐千户是慈母,两人可不就是相公跟小妾的关系?”
  “啊?这可不行!”常怀先反应过来,也赶紧追了过去:“光祚为新军营操了不少心、出了不少力,本事儿远在我和张仑之上。”
  “此番他纠结初战被敌将击落马下,正是心结难解的时候,不能让军师再去祸祸一遍啊”
  剩下朱厚照和刘火儿,又又对视一眼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咱也跟去,可不能让老大辣手摧花啊!”
  众人当即紧追慢赶,可何瑾好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一路加速小跑儿,就冲入了徐光祚的帐篷。
  众人顿觉大事不好,连忙也冲了进去,都做好了充当“护花使者”的准备。可入眼的一幕,却闪瞎了他们的眼。
  只见何瑾摸着徐光祚的手,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道:“光祚,自新军营创立,一切苦了你了。”
  “我这个人做事儿有些不着调,还经常不回家,冷落了你。而你守着新军营,统筹调衡、任怨任劳,很多不属于千总的苦差累活儿,都默默地承担了下来。”
  “正是因为有了你,新军营才能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成长为一支合格的军伍。”说着,他还将徐光祚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的。”
  一脸迷茫的徐光祚,顿时跟触电了一样,赶紧将自己的手从何瑾身上拿开,惊恐地问道:“军师,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两天他一直沉湎在自己的悲伤中,被阿古达木击落马下的阴影,成了心中光复祖先荣耀的一道坎儿,一直走不出来。
  可他走不出来,何瑾这个神经病却忽然走了进来,还没头没脑地说了这番话,让徐光祚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忽然面色一变,嘲讽道:“不过,你以为躲在帐篷里自怨自艾,我就会可怜你?”
  徐光祚不由也脸色一寒,道:“军师,你此番前来,究竟什么意思?莫非,就是来奚落末将不成?”
  众人都希望何瑾不要再出口伤人,可不料何瑾眉锋一挑,直言不讳道:“不错!我非但是来奚落你的,更是来戏弄你的!”
  说着,趁徐光祚还没反应过来,他当即又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猛然反身一个背摔,将徐光祚狠狠摔在地上:“被一个鞑靼莽汉击落马下,就躲在帐篷里偷偷哭泣,可真是中山王的好子孙!”
  “军师,你!”徐光祚不知何瑾在发什么疯,又顾忌着这少年算是自己的恩人,自然不会还手,只是质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打醒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说着,何瑾就是一顿老拳下去,打得徐光祚左右支拙,鼻子都迸出了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这五项品质,哪条跟武力相关了?”
  徐光祚当即狼狈极了,也被打出了真火。可试图反抗后,才发现何瑾竟力大无穷,一只手就摁住了自己,起都起不来:“勇,勇难道不是吗?”
  “你是畏敌不前,还是临阵脱逃了?率军穿凿未尽其功,还是那场仗打败了?”
  何瑾还是手下不停,真像个打老婆的醉汉,喝道:“勇乃忠勇威武,可不是什么脑子犯蠢去自不量力!”
  “我手下的千总、百总当中,唯有你最具备良将的品质,也最有可能成为一代帅才。可你这个不长进的,竟然脑子犯抽,去学什么猛将兄单挑?!”
  “放着大军统帅的光明前程你不走,就因为没打过一个莽汉便叽叽歪歪,你说我该不该揍你?”
  “我,末将”一番金玉良言听入耳中,徐光祚竟一时不挣扎了,反而愣愣地言道:“军师,你真是这样看待我的?”
  “废话!”何瑾也不动手了,起身道:“你的能力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若非新军营目前只有三千人,只能给你个千总的职位,我早就奏请太子殿下,让你独领一营了。”
  说着,一身神清气爽的他就向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句:“想想你的祖先吧,可不是什么恃武无谋的莽将!”
  一下子,徐光祚也站起身来。
  望着何瑾的背影,他眼中闪动着一种拨云见雾的明悟,忽然言道:“多谢军师指点,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厚照、朱秀英等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感觉人生观都有些崩塌:揍了你一顿,还要感谢他?
  还有,何瑾这样到底算办了件儿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他到底算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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