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 第19节
可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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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佼连蹦带跑地小步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歪头觑着他,边走边追问:“你是指,去年在红云谷的瘴气林里吗?”
“不是,”严怀朗略侧了脸,闪躲着她的目光,“你以为我为何会出现在泉林山庄?”
“你说过,是我捣乱坏了你们的事,你手下的人一直追不上我,你才亲自……”月佼抬手挠了挠自己的下颌,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又惊又喜,“你是特地去寻我的?”
“嗯。”这个话题让严怀朗有些百味杂陈。
月佼那颗时灵时不灵的脑子忽然敏捷起来,击掌笑道:“我明白了。你的手下告诉你,他们遇到了一个他们怎么也追不上的人,后来你自己亲自来,还是追不上,所以你就觉得我很厉害!”
虽然严怀朗很不想承认,可她的这番推测……与事实相差不远。
见他状似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月佼笑得贼兮兮,弯腰将脸凑到他跟前,自下而上盯紧了他的眼睛:“所以,若那夜我没有对你说我想考官的事,你也会想法子劝说我跟你走,对不对?”
傻不愣登的家伙忽然机灵起来,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严怀朗伸出食指抵在她的额头上,将她的脑袋推到一旁,躲开那恼人的带笑目光,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
乐得快要飞起来的月佼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反而叉着腰笑得一脸得意:“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你选中的人。你觉得我很好,和其他人都一样好,对不对?”
她雀跃欣喜的模样惹得严怀朗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对。”
“我就说嘛,我一定是个有用的人!”得到了来自严怀朗的肯定,月佼莫名觉得自己仿佛已然成为了国之栋梁。
两人一路并行穿过中庭,月佼那满心的开怀仍未抒发尽兴,于是又满眼期待地望着严怀朗:“你早就看中我是个良才,对不对?”
严怀朗脚下稍稍一滞,将头撇向一边,目光专注地盯着庭中盛放的腊梅,唇角微扬——
“这句,只对一半。”
之后,任凭月佼怎么抓心挠肝地追问,他也不肯解释究竟对的是哪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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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既知自己也是被严怀朗选中认可的明日栋梁之一,月佼心中便踏实下来,愈发勤勉了。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将来到了京中,绝不给严怀朗丢脸,不能让别人笑话他眼光不好,错把庸材当良才。
她的加倍勤勉在严怀朗看来自是乐见其成,可却苦了同行的纪向真。
从前只有纪向真一人在严怀朗跟前听教,偶尔趁严怀朗不注意时稍稍打混偷懒,只要没出大差错,严怀朗也不过是略施薄惩就揭过了。
可如今月佼手不释卷,十分显眼地衬得他仿佛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毕竟少年心性,总还有些知耻争胜之心,于是纪向真也强令自己将玩心略作收敛,跟着用功苦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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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香河城停留了两日,便又继续朝京城进发。
严怀朗发现,自出了香河城后,月佼就染上了看书时一定要嗑瓜子的毛病。
小姑娘端正盘腿坐在案前,目光专注地看着桌案上的书页,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只是手中随时捏着一颗瓜子,扁扁横放在贝齿之间,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个稀烂。
一旁看书的严怀朗目不斜视,只是沉默地自摊在手边的纸包中抓走一把瓜子,姿态闲散地慢慢剥开。
“你那不叫嗑瓜子,”对座的纪向真实在看不下去了,抬头对月佼道,“你是嚼瓜子吧?”
月佼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口中哼哼道:“这样没有声音,就不会打扰你读书呀。”
纪向真“啧”了一声,嘲笑道:“你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嗑瓜子吧?”
“妖女嗑瓜子,自然跟旁人不一样,有、有什么好奇怪的。”月佼有些恼怒地朝他一瞪,又将头埋了下去。
其实他说的没错,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嗑瓜子。
不过这不能怪她,红云谷没有“瓜子”这个东西,她之前见过的那些江湖人也没谁有闲心嗑瓜子的。
在香河城见纪向真嗑瓜子,她觉得甚是有趣,可又不好意思仔细问他究竟怎么嗑的,就怕被嘲笑这点小事都不会。
见她嘴硬,纪向真还想接着嘲笑,却被迎面一颗瓜子壳准确击中眉心。
严怀朗头也不抬地冷冷道:“看你的书。”
纪向真忙不迭将书竖起来挡住全脸。
月佼得意地皱了皱鼻子,扭头冲严怀朗感激一笑,却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无声地剥出一堆小山似的瓜子肉,全堆在纸包的一角。
“你怎么剥了又不吃呀?”月佼看着他漂亮的长指不疾不徐又剥出一颗完整的瓜子肉,忍不住偷偷吞了吞口水。
严怀朗并不看她,只淡淡道:“不爱吃。”
月佼心中有一个想法蠢蠢欲动,却不好意思说,于是嗓音狗腿带甜:“那你干嘛剥呀?”
“闲极无聊,打发时间。”严怀朗波澜不惊地将书翻过一页,还是不看她。
月佼讪讪“哦”了一声,将脸转回去继续埋头苦读。
她看着书上的字,嚼着手上那颗面目全非的瓜子,心中抓心挠肝。
这个人,怎么也不客气一下说“既你喜欢就拿去吃掉”啊?不像话。
不友好。
今日的严大人不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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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捉虫)
出香河城约莫三里处,有一截官道是通过山间的。
马车才进山间道不久,严怀朗剥着瓜子的长指微顿,他身旁那个原本凝神看书的月佼也忽然抬头,脱口而出:“有人跟着我们。”
纪向真茫然地抬头,侧耳听了一下:“是辆马车……凑巧同路吧?”
“不对,打出城起就跟在咱们后头的,”月佼一脸严肃凝重,“那辆车比咱们这辆要小巧,按理说可以轻易越过我们走到前头去,可是它一直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我总觉得有古怪。”
她面上的凝重让纪向真禁不住绷直了腰背,紧张兮兮地看向严怀朗。
不待严怀朗发话,月佼作势起身,口中压低声道:“为求个安心,我还是去瞧瞧吧。”
她是坐在里侧靠近车后壁的位置,要走到车帘处须得先绕过左手边的严怀朗。
于是严怀朗拍了拍手上的瓜壳残屑,淡淡道:“接着看你的书。”
语毕,不紧不慢地下了坐榻,往车帘处去了。
月佼眼见机不可失,迅速抓了一把瓜子肉塞到口中。
纪向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道,这妖女脑子究竟怎么长的?故弄玄虚唱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偷吃严大人的瓜子?!
闹得他还以为有人要行刺呢,啧。
抬眼见纪向真一脸调侃地拿手指隔空冲自己点了点,月佼两腮鼓鼓地飞快嚼着,以眼神威胁他不许声张。
纪向真也算有义气,看懂她的眼神后,只翻了个白眼冲她拱手以示佩服,便视若无睹地埋头继续看书。
月佼扭头确认严怀朗还没进来,便飞快伸手又抓了几颗瓜子肉,迅速塞进嘴里,而后心虚不已地低头做用功状。
完了,她也不是个好人了,她偷东西了……这小破爪子,怎么就没忍住呢?太不像话了!
良心备受鞭笞,月佼索性将羞惭又后悔的热烫脸蛋埋进书里,怦怦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那么一大堆!小山似的一大堆!只少了……一点点,应该看不出来……吧?
不对不对,严怀朗是把那些瓜子肉堆成了尖尖小山的模样,她方才一把抓走了那个尖尖,这会儿小山都成平顶了!他又没瞎,怎么会看不出来?
要不……自首吧?
就在月佼内心天人交战之时,严怀朗自外撩开帘子返回车内,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后面那辆车上的人也是进京的,不用担心。你把脸贴在书上做什么?”
月佼慌忙坐正,暗暗吸了好长一口气,这才转头对他心虚地笑笑:“你怎么知道,也是进京的?是你认识的人吗?”
满面通红,声音微抖。
“算是认识。”是前两日才见过的那个苏忆彤。
严怀朗不动声色地觑着月佼那副心虚气弱的模样,心中暗自摇头失笑: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之前搅和洞天门那动静大得江湖皆知,也没见她怵过半点,这会儿偷吃一把瓜子却像杀了人似的沉不住气。
他真是时常摸不透她心中“是非对错”的准绳究竟是个什么样。
莫非,他在她眼里……很凶?比邪魔歪道的洞天门还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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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佼反复拷问了自己的良心,总觉得“不告而取”这件事很不君子。
于是她鼓起勇气坐直身,转头看向严怀朗,准备开口自首认错。
一直若无其事的严怀朗余光瞥见她看过来,便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故作疑惑道:“有事?”
口中说着,顺手将纸包上堆了瓜子肉小山的那一角转过去,推到她面前。
月佼见状,更加无地自容了。原本想好的自首的话惭愧地哽在后头,半晌出不了声。
“怎么了?”
她那副自责煎熬的模样让严怀朗心中一软,语气不自觉地放柔许多。
那过分温柔的嗓音让纪向真大惊失色地抬头望过来,却被他冷冷一眼又瞪了回去。
月佼想认错,又怕严怀朗会因此觉得她品行不好,于是颤巍巍抬手指着书上的一行字,迂回婉转地讷讷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是什么意思?”
严怀朗想了想,轻声道:“你方才的做法就是。”
为了偷吃瓜子,对他这个君子欺之以方。简而言之,就是耍诈。
他眼角眉梢那隐隐的笑意没藏好,月佼这才明白他根本什么都知道,故意逗自己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