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好好,好小伙子。赶紧回去吧,通知学校注意安全,千万别让陌生人进入学校。”警察拍拍车顶,示意同伴们放行。荷枪实弹的制服警让开一条通路。
“谢谢你,警官!”艾德感激地点点头,挂档前进,黑色小轿车车轮碾过橘红色的“犬牙”路障,暗藏在碳纤维板下的一百四十四支钢钉没有丝毫动静,“我赢了。”波兰人低声宣告自己的胜利,投来一个骄傲的眼神。
顾铁还没来得及出言反驳,一张熟悉的脸从车窗旁一闪而过,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大肚腩将警服撑得鼓鼓囊囊,几个小时前,巧舌如簧的艾德刚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此刻乡村警署的米克海尔·格雷涅夫斯基警长正疑惑地望向车里的两个人,犹豫着该不该喊出“塔克努夫中尉”这个艾德捏造出的名字。
白色达契亚轿车在e67公路横冲直撞的时候,波兰警署抽掉了比亚韦斯托克周边的所有警力进入城市布防,格雷涅夫斯基警长刚开着警车来到这个街区,就被指示增援临时检查岗,极其巧合地出现在通缉犯面前。
“塔克……不,你是……”胖警长刚吐出一个音节,脸上就出现震惊的表情,因为从旁边警员的平板终端机上他看到了通缉犯大胡子的模样。格雷涅夫斯基警长是位目光敏锐的探员,他认出了剃掉胡子塔克努夫中尉,此刻,也就认出了坐在黑色捷达轿车驾驶席上的,正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本人。
艾德张大嘴巴,手摸向座位下方,不用说,那里藏着一把。顾铁却闭上眼睛,花了一秒钟联网回到“净土”,挥手在空中展开附近所有可用的在线资源,将一切可能的攻击方式化为数据洪流。
“有了!”他伸手一点,数据的瀑布凝结不动,顾铁用两根手指拈起一串代码,轻轻一弹,代码复原成为路边一座33层大厦顶端的六架2044年产delta牌激光惊鸟器。激光惊鸟器是这个科技时代诸多奇技淫巧的玩意儿之一,有一些高楼大厦顶端被用作高级游泳池或日光浴场,管理者最憎恨的就是鸟儿无孔不入的排泄物,激光惊鸟器从原理上与军用的定向激光反导武器并无不同,它能自动锁定进入大楼领空的鸟类,用低功率激光干扰鸟类的视觉,改变鸟儿的飞行方向,从而杜绝鸟粪降临在贵妇人裸背上的可能性。
激光惊鸟器的运行需要用到“创世纪”的强大运算能力,也就给了量子网络另一头的顾铁表现之机。
第64章 逃亡之路(下)
他花去5ppm的配时攻陷惊鸟器运算终端,调动六架激光发射器转动方向,由于角度原因,只有四架发射器可以瞄准检查岗方向。在遍布路口的十二个摄像头的指引下,激光惊鸟器准确瞄准了格雷涅夫斯基警长的左眼,顾铁调节着输出功率与频率,——用于防御鸟类的小型绿色激光即使全功率输出,也没办法致盲一个成年男人,但中国人自有办法。
他完成部署,退出量子网络,这一切只花去五秒钟时间,胖警长的一声惊叫还没有结束。令人难以察觉的小小激光斑点亮起在他的视网膜上,高频率脉冲激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闪烁着,几秒钟后,格雷涅夫斯基警长砰然倒地,全身强直,口吐白沫开始痉挛。
“走!”顾铁一拍车门。大众汽车加速冲过“犬牙”路障,驶上大路,后面的警察乱哄哄地向警长围拢过去,没有人留意胜利逃离的两名罪犯。
“发、发生什么了?”艾德仍然是一脸惊诧,没有搞清楚状况。
“你输了。”顾铁笑嘻嘻地回答,“最后关头,我不得不出手拯救你的大屁股,裴勇俊先生。”
波兰人懊恼地跺脚:“那绝对是个小概率事件!……好吧,我承认失败。赌注会兑现的。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通过某种方法,我控制了几台小功率激光器。”顾铁指指楼顶,“朝我们可爱的米克海尔·格雷涅夫斯基先生的瞳孔发射了几束闪烁的激光,采用脉冲方式,是为了增加激光对眼部的刺激效果,当强光的闪烁频率和人的脑电图α波的频率重合时,被照射者会产生眩晕、恶心、头痛、呕吐等不适应症状,严重时可诱发癫痫,产生意识障碍。很幸运,警长先生曾经有过因严重酗酒引起癫痫发作的光辉历史,对不住他了,那个可怜的大叔。对了,波兰警察的医保报销不报销精神科诊疗费?”
“你怎么控制激光发射器的?特异功能?”艾德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上下打量中国人的脸,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点与人类不同的特征来。
“秘~密~”顾铁欢快地回答,心中一阵暗爽。
两人开着捷达轿车兜了个大圈子,离开包围圈以后街头就只有寥寥几个警察,没有注意他们。钻过一条无人的小巷时,艾德不知触动什么机关,轿车无声无息地变成了深蓝色,标志也换成了西亚特,还挂了一副西里西亚省扎布热市的牌照。
“好吧,西亚特。”顾铁拍拍仪表盘,“你的老伙计是个性格多变的家伙。”
“就这样了。达契亚桑德罗,大众捷达,西亚特莱昂,这三部车都使用的是大众公司的6代高尔夫底盘和四缸发动机,外形特征也相近。同时,车体外表的静电感应微发光体喷漆也只能储存三种颜色。”输了赌局,艾德显得有点低落,声音沉闷地解释道:“很简单但实用的反侦察手段。”
顾铁拍拍他的粗胳膊,安慰道:“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总要照样工作才会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啊同志哥。”
“这是中国诗人的作品吗?非常有哲理。”伪文学青年艾德眼神亮了起来。
“是的是的,诗人的名字叫做陈百潭。他还有一首动人的抒情诗叫做《浪子的心情》。”顾铁偷笑道。
说着话,车子拐过一个红绿灯,进入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波兰人把汽车开到角落的位置,下车从后备箱的战术背包里翻出一堆小玩意儿丢给副驾驶席的顾铁:“上路之前,先完成变装吧。这些东西应该足够了。”
“呸……你才要上路咧……”顾铁骂骂咧咧地翻检着从秘密武器库中胡乱抓来的道具,忽然抓起一个cd盒大小的不起眼黑色盒子,惊呼道:“高分子熔融面具!连这种玩意儿都有?有这个还画哪门子妆啊,太他娘的奢侈了!”
“是么?我不大懂。”艾德凑过来看了一眼,“我会的东西比较老派,石蜡和颜料之类……”
“这可是真正的好玩意儿,俄罗斯阿尔扎马斯机器制造厂出品,价格贵得吓人,黑市流通价超过15万美元,还不包括配套的gtc终端机。”顾铁翻来覆去研究这只盒子,找到一个小小的感应按钮,手指轻轻一触,盒子悄无声息地层层展开,化为40厘米边长的黑色立方体。顾铁从立方体侧面拽出一根连接线,插在自己的手机上,“据说每个盒子只能用三次,不知道这个宝贝被人了没。”
“一次五万美元?”波兰人咋舌道,“够买150支罗马尼亚产的ak步枪了。”
中国人用手机连接量子网络,打开高分子熔融面具黑盒子的管理界面,“嘿,只用过一次,好运气。”他打个响指,“老艾,咱俩一人一张。你想要张什么样的脸?潮点还是颓废点?攻还是受?”
“……正常的就行。”艾德无奈道。
“我替你选,到时候可不许埋怨我的眼光。”顾铁的手指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滑过,完成选择,按下确定按钮,然后抱起黑色立方体平稳地放在后座。黑盒子开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顾铁翻出张纸巾抹了抹脸,扭头说:“五分钟出成品,记住,盒子一打开,快速拿起面具戴在脸上,一定要趁热。凉了的话就白瞎五万美刀了。”
“你确定?”波兰人有点犹豫,“我用石蜡、硅胶和画笔也可以完成这些工作……”
“我用可乐和啤酒还能完成变装呢,效果能一样吗?要相信专家啊同志哥!”顾铁瞪他一眼。
五分钟转眼就到,黑色立方体“喀”地一声轻响,分成左右两边打开,露出复杂的内部结构,钛合金中央支架上有三个空位,两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挂在上面,跟刚出笼的包子一样冒着热气。面具下方,是同时制造的波兰护照、驾驶证、工作证和持枪证明。
“趁热啊,趁热。”中国人招呼一声,取出证件,拎起左面的一张面具,像做面膜一样往脸上一敷,靠在座位上闭起眼睛:“嗯,热乎乎的,舒服。”
艾德有样学样,把面具铺展在脸上。高分子材料中的微晶体开始改变形态,面具先是变得极其柔软,填满脸部的每一条褶皱和缝隙,将汗毛从材料表面透射出来,接着自动生成程序预设的毛孔、皱纹、眉毛、胡须、色斑,最终进行一定程度的硬化,完成皮肤表面纹理的最后加工。短短三分钟后,高分子面具已经与脸部皮肤完全融合在一体,替代了表皮层的实际功能,艾德感觉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已经感觉不到面具的存在了,触手温热,分明就是自己的皮肤。
他惊奇地翻下遮阳板,打开镜子端详自己。出于对他本来儒雅外貌的醋意和恶作剧心理,中国人替他选择了一张满脸横肉的屠夫脸,发达的咬嚼肌和杂乱的眉毛显示这是个性格粗暴的家伙,粗鼻头红扑扑的,满脸都是猪鬃一样坚硬的胡茬。
“……我没什么认同感。”艾德扭头抱怨道,发现顾铁对自己也没客气,化身为一位八字眉、吊眼角、满脸晦气的仁兄,营养不良的黄褐色皮肤,下巴留着稀疏的胡子,太阳穴有一颗黑痣,痣上还长着两根毛。中国人咧嘴一笑:“平衡点了吧?做事要低调,长成这样就差不多了。”
“别笑,一笑像哭似的。”波兰人赶紧转过视线,摸着自己的脸:“真神奇!这完全就是真实的皮肤了啊。怎么除掉这种面具?”
“都说是真实的皮肤了,怎么除掉?”顾铁回答,“没有办法去除的。人体表皮的更新周期是28天,高分子熔融面具附着的表皮层最长28天后会自然脱落,到时候就能恢复本来样貌了。——反正你我二人也不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是吧,大胡子?”
艾德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化妆手段……非常真实,非常危险……”
“是吧。我猜你的战友是流亡政府的一个重要人物,对吧?与你的关系不一般?”顾铁抓住机会猜测道。
波兰人立刻闭上嘴巴。
“噗!”后座传来一声轻响,黑盒子完成使命之后自毁了,化为一滩粘稠的褐色液体,流了一地。
中国人无趣地低头翻弄其余的小玩意儿。解决了脸的问题以后,染发、改变发型、喷涂牙齿颜色、戴隐形眼镜改变瞳孔颜色就是家常便饭了,二十分钟后,屠夫与晦气鬼驾驶着蓝色西亚特轿车再次上路,他们很快驶上678号公路,这条省道也可以通往华沙,路面状况一般,不过基本没有收费站和检查站。
“累不?换我开一会儿?”顾铁问。
“不累。到华沙不过200公里,我自己驾驶就可以了。”屠夫艾德回答。
“太好了,我都忘记怎么开手动挡车了,自从中非战争之后就没碰过离合器。”顾铁松了一口气,伸手指向前方:“出发吧,我们的目标,是华沙圣十字大教堂!”
第65章 密境之始(上)
坦图哈向导的身影在山岩后一闪即逝,汉娜一串灼热的子弹立刻像鞭子一样抽在岩石上,打得石屑纷飞,土著女人头顶的白色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约纳此时见识到原住民的灵巧,只见那条棕色的纤细身影如同影子一样扭曲、纵跃,千钧一发地把火星飞溅的弹着点抛在身后。
“发生什么事了?”丹尼站起身来刚发出一句惊诧的询问,就嗖地一声消失在山脊边缘。他站立处的岩石只是薄薄的一层伪装,被斯图尔特家的男丁一脚踩踏后,出现了一个倾斜向下的地洞,洞口大约可以容一个人弯腰进入,浓重的寒气从深幽的洞口冒出来,“丹尼!你没事吧!”约纳立刻跑过去向里面张望,立刻被寒气激得打两个寒颤。
汉娜·斯图尔特松开扳机,“瘸腿亨利的假肢”发出嗤嗤的泄压声,她从腰部的子弹囊中掏出一盒铅弹快速替换打空的弹匣。就在这短暂的火力空隙,土著女人从五十码外探出头来,碧绿的吹箭无声无息地穿越空间,等汉娜发现危险的时候,小小的飞箭已经近在咫尺,她所能做的只是尽力收缩身体,竖起大枪做出防御。
“铛!”
看似轻飘飘的短箭扎在钢铁铸造的枪身上,居然发出金铁交鸣的响声,剧毒的吹箭深深陷入大枪表面的黄铜装饰件,只露一截尾巴在外面。“该死!”斯图尔特当代家主的满头金发都因愤怒而颤抖,她咔咔拉动枪身后部的手柄,整个蒸汽傀儡机械开始吼叫、抖动,发出不安定的混乱鸣响。
咔哒一声,一颗顶端尖锐、后部浑圆的弹药被汉娜从前端塞进枪管,固定在枪口,“躲在石头后面是吗?很好,胆小鬼……”女人的狭长灰绿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芒,她端起大枪,半跪于地,肩膀顶住枪托,瞄准土著向导藏身的位置。
“汉娜!丹尼掉下去了!这里就是暗道入口!”占星术士学徒转身喊道。
回答他的是爆炸般的击发声和尖锐的破空声,汉娜的整个身体都被浓浓的白色蒸汽笼罩,靴子在地面上划出深深刻痕。全力击发的大枪将枪榴弹推动到极高的速度,肉眼几乎无法捕捉榴弹的轨迹,“砰!”弹药破开岩石,一直推进到巨岩的中心,一秒钟后,藏在里面的魔晶石因高温和压力而崩溃,“轰隆!”惊天动地的爆炸自岩石内部发生,将四人合抱的巨岩炸成八瓣,斗大的碎石飞上天空遮蔽阳光,冲击波横扫整个山脊。
“还躲?”漫空碎石中,汉娜捕捉到坦图哈女人一闪而过的身影,“瘸腿亨利的假肢”洒下致命的暴雨。“约纳!隐蔽起来,以防她偷袭!这个混账女人已经无处可躲了!”一边连续开枪,她一边指示货物朋友做好防御,但微微一扭头,山脊上已经失去了占星术士学徒的踪迹。
“啊啊啊啊啊……”
被冲击波掀进洞穴的约纳惨叫着不停翻滚,从外面看,这条隧道的倾斜程度似乎可以容人慢慢行走,但跌进来他才知道,光溜溜的洞壁根本没地方抓手以减缓速度,占星术士学徒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脚朝上,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在隧道里越滑越快,他除了惨叫以抒发恐惧之外,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头顶的光点越来越小,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的速度还在不断加快,约纳头昏脑胀地护住脑袋,只听风声嗖嗖从耳边吹过,鼻端充满腐臭的气味,一个又一个恐怖的念头蹦了出来:如果,如果隧道的尽头是一面墙壁,自己岂不是会像一颗鸡蛋一样吧嗒一声撞碎在上面?又如果,如果地面上忽然出现一截尖锐的石笋,自己岂不是会像餐盘上的牛排一样被切成整整齐齐的两片?再如果,如果从最好的方面想,洞穴底部是一潭清水,……可自己也不会游泳啊!
正胡思乱想间,脚下忽然出现了一线微光,约纳艰难地调整姿势从双腿之间向下望去,发现隧道并不是竖直的,光线因通路的弯曲而忽隐忽现。转过一个高速弯,约纳一眼看清楚了光明的来源: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正攀附于洞穴墙壁上,举着一束摇曳不定的火焰照明,他的支撑点是离奇从岩壁中钻出的一颗小树,也不知道这么黑暗的洞穴里,种子如何在岩石中发芽、生长的。
“……丹尼?”
“……约纳?”
两个男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约纳不自觉地伸手冲对方打个招呼,丹尼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抱着的小树,又瞅瞅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隧道。
“砰啊啊啊啊啊啊……”
占星术士学徒一脚蹬在丹尼脸上,毫无悬念地把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连同无辜的小树一起砸了下去,这下两个人一齐发出惨叫,以各种诡异的姿势翻滚着继续向无底深渊滑去。
一分钟后,无穷无尽的隧道还是没有结束的征兆,冷静下来的两个人开始一场极其别扭的对话。
“你怎么停下来的?咱们的速度这么快!另外,把你的大腿松开一点,我的脸都变形了。谢谢。”约纳说。
“不知道为什么,洞里长了一排小树,我揪掉了差不多二十棵树,才在最后一棵树上勉强稳住身体,想搞点光亮出来看看这个地方,然后用匕首固定,慢慢走下去,谁知道你就来了,呸!还踢我的脸……我要是把大腿放松点的话,你能把胳膊肘从我的嘴里挪开吗?”丹尼说。
“我动弹不得哎,要不我踢一下墙壁,改变一下位置试试,虽然洞穴很光滑,也磨得我的后背都痛了。”约纳说。
“哦……别!”丹尼想了想,说,但是已经晚了。
占星术士学徒试着伸出脚在墙上一点,“啊啊啊啊啊啊……”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的两人立刻骨碌骨碌滚动起来,缠成更纠结的姿势滑了下去。幸好,悠长的隧道终于到了尽头,十五秒钟后,一个大大的l型转弯把他们俩由下落改成平抛姿势,约纳只觉得眼前一亮,接着发现自己正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在空中飞翔,猎猎风声里他听不清丹尼的喊叫,只能尽量蜷曲身体,护住头脸,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似乎在空中飞了很久,约纳甚至都感觉有点不耐烦的时候,抛物线终于开始下落,“噗!”忽然他的全身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包围了,巨大冲势使他深深陷入柔韧的包裹,四肢百骸都嵌在软绵绵的物体里面,一点都不疼。
接着他被温柔地弹了出去,在同样软绵绵的地面上打了两个滚,约纳摇摇晃晃站起来,甩甩头,才看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所在。这是一个粉红色的世界。约有两百码方圆的洞穴中充满明亮的粉红色,他脚下是一片粉红色的地毯,身后是一大团粉红色的棉花,不远处有一片粉红色的雨伞,头顶洞穴表面还铺着一层粉红色的毛绒。除了穿着蓝色法袍的他自己之外,整个粉红的天地根本没有一丝杂色。
几秒钟后他醒悟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地毯、棉花、雨伞和毛绒,这些散发粉红色荧光的东西都是菌类植物,他脚下踩着厚实的菌毯,帮他化解坠落冲击的是一朵巨大的椭球形菌株,远处长着一片菌类的丛林,头顶发光的,自然也是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菌苗。
“居然还有这样的生态……”占星术士学徒深吸一口气。空气带有一种腥甜的腐烂味道,但还算清新,他伸手摸摸脸,发现无处不在的粉红荧光映得他的双手都变成粉色。
“货物朋友!你还活着?我们真命大!”丹尼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摘掉头顶的两颗菌苗,喜悦道:“这种蘑菇不知道能不能吃?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这么多蘑菇,足够‘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两个月的口粮了,更别说还能照亮……等等,这么美丽的蘑菇,要是拿去卖给黄金之城的贵族夫人,会不会把吐火罗帝国的所有贵妇人全都迷倒?”
丹尼掰着手指头盘算着大好前程,约纳蹲下去,抚摸着比最好的长毛绒地毯还要柔软的菌毯,拔起一朵菌株嗅着:“这里就是后虫暗道的入口吧。不知道汉娜怎么样了?如果战斗结束的话,她会下来与我们汇合吧?——如果暗道入口的自然形成的话,真是造物的奇迹呢,既是天然的缓冲毯,又能够制造我们呼吸的空气。丹尼,你闻闻,靠近这些菌类,呼吸就变得顺畅了呢。”
“什么?”正忙于拔下小朵蘑菇塞进长袍的丹尼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由于白袍内塞满了菌类,他整个人都开始散发粉红色的荧光。
正说着话,一阵雷鸣般的响声从头顶传来,两个男人抬头一看,洞穴侧上端的一个洞口嗖地飞出一件鲜红色的物体,“汉娜!”二人立刻认出在空中花朵般盛开的红色斗篷,和牢牢捏在手里的黝黑大枪。
第66章 密境之始(下)
几秒钟后,汉娜·斯图尔特降落在菌丛中,从粉红色的大蘑菇里弹出来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自己刚刚落下的洞口,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一串子弹在洞穴墙壁上撞击反弹,终于轰隆一声,洞口整个崩塌了,大量碎石如雨落下,将整个隧道完全封闭。
丹尼捂着耳朵喊道:“你做什么?这下子我们怎么出去?”
“从地图上看,出入口不是同一条。”约纳想起脑中的樱树地图,“后面有追兵的话,汉娜的做法没错。”
汉娜脸色冷冰冰地垂下枪口:“雅古的亡灵再次出现了,不知是亡灵操控师快速重建了亡灵傀儡,还是第二名操控师追了上来。差一点就能把那个女人打成碎片……该死。”
“那还不快点去找死鬼老爸的遗产?”丹尼蹦了起来,把粉色蘑菇丢了一地。
“汉娜,你认不认识这种菌类?”约纳举起一朵粉色菌株,“它们会不会是有毒的?总觉得这种颜色不太符合常识。”
斯图尔特当代家主摇摇头,“不清楚。”
占星术士学徒此时最怀念的是彷佛无所不知的玫瑰骑士,如果埃利奥特此时在身边,肯定能娓娓讲述粉红色菌类的来历和用途,带领他们避开危险,走入这个奇异的地下世界。一名可靠的伙伴是多么重要啊,约纳瞅一眼完全靠不住的丹尼,不禁叹口气。
取出地图铺在菌毯上,三个人开始研究行进线路。刚才画完之后没来得及端详,这时仔细一看,丹尼负责的左上部分只有寥寥几条曲线,大部分是空白。“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哥哥?”汉娜立刻发怒了,“你的脑子里除了叮当作响的金币和自大的妄想之外还能装点什么?”
“我画出了主要通道哩。”丹尼委屈道,“再说咱们直接向下方的宝藏埋藏地前进就行了,没必要探索整个暗道啊。”
汉娜抓起地图站起身来,一挥衣袖:“走!”
丹尼背起行囊,约纳抓起法杖,跟着红衣女人走向菌毯的边缘。洞穴周围分布着六个大小不一的洞口,根据汉娜画出的那部分地图显示,隧道入口右边第一个通道是正确的方向。
菌毯在通道边缘消失,四周开始变得黑暗,约纳点燃照明星阵走在前面。这个岩洞显然是天然形成的,地面凸凹不平,洞壁布满尖锐的石头棱角,不小心就会划破衣服。空气变得不再清新,不过腥甜的腐烂味道也减轻了,有冰凉的水从头顶滴落,落进脖领,吓得约纳一个哆嗦。
“没想到后虫体内还有这样的秘密。”汉娜叹道,“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坦图哈人一定不敢进入伟大母虫的体内,难道是爸爸他本人探索的结果?”
丹尼掏出块麦饼嚼着,嘟嘟囔囔回答:“死鬼老爸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记不记得三副大叔?他是个非常厉害的绘图员,不用圆规,就能画出完完整整的正圆来,这副地图没准就是他画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头晕?”占星术士学徒停下脚步,疑惑地眨眨眼睛,“我觉得有些晕眩,东西都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