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嘎鲁又是一窒,满都海福晋见状道:“只有右翼败退,鞑靼统一,这样才算两国议和。要是当下的状况,我的儿子、我的子民就只能去做汉人的狗。这样说,我也不算全然在骗她。”
嘎鲁看着自己的外祖母,焦灼道:“可万一败了呢。万一汉人探知了消息,攻打汗廷呢?”
满都海福晋道:“我说了,畏畏缩缩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有李越的奏本在,足以混淆他们的耳目。以明蒙的距离和汉人那啰嗦的劲头,他们至少要耽搁一两个月才能明晰局势,可那时,什么都晚了。他们赶不及的。”
嘎鲁没有说话,满都海福晋瞥见他糟糕的面色,问道:“嘎鲁,你又知道我的打算了,还想去告诉你的汉人朋友,害死我另一个儿子吗?”
万蚁噬心也不过如此。嘎鲁迄今还记得鄂尔多斯的熊熊烈焰,火光将漆黑的天空照得一片血红。他没敢回头去看过,也没有听到一点声响,可乌鲁斯在火海中翻滚挣扎的哀嚎却仍然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心中,一直一直纠缠着他。
他连连摇头:“我不会了,我不会了,是我错了,是我太愚昧……”
满都海福晋叹道:“你不是太愚昧,而是太不甘心。你因你的出身受尽折磨,因你的血统而不被接受,你心中有怨恨,可却没有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而李越的到来,给了你希望。她用感情蒙蔽你,用成为两国英雄的幻象吊着你。你就这么一步一步踏进她的陷阱。我不怪你,怪只怪我,对你的关心太少……”
嘎鲁深深地伏倒在地,他哽咽道:“不,您已经尽全力了,是我,是我太贪婪,明明有一块领地能够活下去已是恩赐,可我却总想要更多。大汗死了,乌鲁斯也死了,鞑靼分裂,马上就要自相残杀,这都是我的罪孽,我只能用死来赎。”
语罢,他霍然起身就要往外奔去,满都海福晋厉声叫住他:“等一等!死有什么用,你死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痛苦已经将嘎鲁压垮了,他叫道:“可我已经没办法了……”
满都海福晋的声音陡然柔和得似水,她道:“不,嘎鲁,好孩子,是有办法的。你过来。”
就像小时候一样,嘎鲁迷茫地走过去,可他再也不是那个小男孩了,他蹲下来时,满都海福晋才能靠近他的耳朵。她凑在他耳畔,用讲传说故事的语气,说出世上最可怕的话:“你和大汗一起去,她将你骗得那么惨,你一定很恨她,那为什么不冲进右翼的部队,杀光她的所有部下。这不就是在替乌鲁斯报仇,为你自己赎罪吗?”
嘎鲁打了一个寒颤,他又一次在自己的亲外祖母身上,看到了毒蛇的影子。他问道:“那么,议和呢?”
满都海福晋笑道:“她要是真有胸襟,就应该像我一样,摒弃私怨,以子民为重,促成和谈。”
嘎鲁问道:“那她要是不肯呢?”
满都海福晋笑得益发灿烂:“那证明,她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我会将她扒了衣裳,丢到两军阵前去,让汉人们看看,这就是他们的英雄。”
嘎鲁定定地看向她:“那她要是自尽了呢?”
满都海福晋摊手道:“死人就不能被扒衣裳了吗?怎么,不忍心了,难道你还喜欢她?”
嘎鲁摇摇头,他的声音沙哑:“我不敢再喜欢,和您一样的人。你们是吃人的人,而我只是一堆偶尔有用的烂肉。”
满都海福晋又一次将他搂进怀里,她的怀抱依然温暖,可眼神却是肃杀一片,她轻声道:“你怎么会是烂肉,你是我的孩子呀,我疼爱你都来不及……”
月池又一次在深夜中惊醒。长期的失眠多梦让她有时甚至分不清噩梦与现实。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凝神听了许久,方意识到,铁马冰河终于从她的梦境中走出来了。
她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满都海,大哈敦……”她一时不知道,是背信弃义的满都海更可怕,还是早已怀疑满都海的自己更可怕。
第276章 须知入骨难销处
平庸,才是让人最无法容忍的,不是吗?
京城中, 萧敬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夜间的朱厚照是如此孤单寂寞冷,可当白昼一旦降临, 他又似变了一个人似得。他狠下雷霆手段, 严厉将京中的动荡镇压下去。
他于金殿之上,再次重申监察之制:“早在太祖年间,有御史上言陶安隐微之过, 太祖爷曰:‘朕素知安, 安岂有此?且尔何由知之。’对曰:‘闻之于道路。’太祖爷却认为御史取道路之言以毁誉人,如何算尽了监察之职,因此罢黜此人。而今, 尔等所为,与他何异?朕登基之初, 便有法度,弹奸劾佞, 必事事有据,藉口风闻, 必严惩不贷。尔等身为武将,不察是非,不走正途, 不听军令,便贸然聚集生事, 依照军法,应现下就将你们推出午门问斩!”
仿佛有一个霹雳兜头打下,炸得这些年轻将官双腿一软, 跪地求饶。这里实际有两条适宜的律令, 一条是不依军法的斩首罪, 另一条却是刑律——“一凡辱骂公侯驸马伯、及两京文职三品以上者、问罪、枷号一个月发落。”但朱厚照在这里,却丝毫不提后者,只说前者,当然不是真要杀一儆百,严惩不贷。只是,他认为,军队聚众反抗,可比辱骂大臣要严重得多。此例绝不可开,要是他们一有不满意,就这么闹上一闹,那谁能受得了。
这样的结局,真是大大出乎大九卿所料。纯直如梁储、王鳌等人是感动不已,可有心眼如李东阳、杨廷和等人则回过神来,这是在意料之外,却是在情理之中。大战前夕,怎可轻易动摇政治枢纽,务必要朝野稳定,才可放心开拔军队。杨廷和长叹一声,他此刻倒宁愿被重罚。而不是被硬保。
果然,朱厚照一言,就有其他大臣纷纷上奏求情。如此请了三四次,皇上的怒火好似才勉强消了下去。
他这才同意,将其中领头的几个,痛打八十军棍,以儆效尤。他朗声道:“念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暂且将你们的罪行记下,若日后再有不逊,必定二罪并罚,斩首示众!”
到了这个时候,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皇上是要放弃用兵之举,力保大九卿了。谁知,他却又神来一笔:“命六科给事中会同锦衣卫核查情报,以正视听。”
江彬等人的心先深深跌入谷底,接着又缓缓燃起希望。而刘健立在丹陛之下,忍不住发抖。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昨夜。昨晚,他正在篆刻。于金石之上,雕镂铭刻印章是历来文人雅士颇为推崇的喜好。不过,他篆刻,却不是因着喜欢,而是为了在刻凿之间,磨砺性情。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世人皆知,刘公刚毅善断,性烈如火,孰不知他也常有碰壁的时候。而自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的这短短数年,他碰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他是从不轻易流泪叫苦的人,那满心的压抑、担忧乃至畏惧,就只能被磨进这金石之中。在奉命勘合屯田时,他几乎夜夜都刻,足足刻了有几十枚。
他没想到,没过几年,当日的境况居然又重现了。刻刀在印坯划下深深的一道。他的眼睛已经发酸,却还是极力睁大,在烛火下细细地镌刻。眼看一印又要成,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怪叫。
他那调皮的小孙子成学拿着面具一下蹦到他身前,对他做着鬼脸道:“嗷呜,我是大老虎!祖父,祖父,祖母叫我来看看你。这么晚了,您为何还不去就寝呢!”
刘健吓了一跳,刻刀一下便划歪,一枚沉着凝练的汉文印就这么毁了。印章和刀同时从他的手中的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刘健呆呆地望着这枚刻坏的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任由孙子在一旁如何耍宝,也置若罔闻。紧接着,他突然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稚子还以为祖父是在与他玩笑,他笑着去抬爷爷华发苍苍的头颅:“哈哈,您在干什么呀。”
然而,当他真的将手伸下去后,却触到了满手的湿热。成学吓了一跳,忙转身跑了。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后,老人压抑的哭声才一点一点响起来,他哭得就像一个丢了玩偶的孩子:“这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不是国贼,我不是奸臣,我都是为了大明,我都是为了大明啊!”
窗扉和门户被悄悄关闭。院子里传来了孩子响亮的歌声。刘健一惊,他愕然抬起了头。老妻张夫人正立在他的身旁,她拿着帕子,又将他深深搂进怀里。她柔声道:“想哭就哭吧。是妾身不好,不该叫这小子来烦你。成学那小子的嗓门大着呢,他们都听不着,都听不着……”
刘健靠着她,泪水汩汩直下。烛影摇红中,两位雪鬓霜鬟的老人紧紧相拥。半晌刘健方道:“夫人,我想辞官回乡了。”
张夫人一怔,她笑道:“好啊。不瞒老爷,妾身早就盼着回去了,早就盼着回去了……”说到最后,她已然有些哽咽。
刘健长叹一口气,皇上已然成人了,他不该总把他当成小孩子。这次的事情,皇上的处理手段,大大出乎他的预料。皇上不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而是真正开始确立自己统治的规则,所有人都必须沿着他的规矩办事,否则就会合法合规、合情合理地收到惩处。他喜欢所有人都顺从他的心意,却不能容忍别人利用他的想法,来排除异己。这就是他为何要率先重责闹事将官的原因,一是让这群愣头青醒醒神,二是能让锦衣卫通过他们,一步步查上去。
刘健已经能够想到自己的结局,无非是因拒不从命,而被迫告老还乡,与其被人赶走,还不如自己主动腾位置。他这样固执己见的老东西,无论在哪里都是受人厌弃的。他抓着牙笏的手,一片汗涔涔,然而,就在他正要出列时,朱厚照却霍然起身,给刘瑾使了个眼色。刘公公在心里骂娘,忙唱道:“退朝——”
刘健一只脚跨出去,却只能僵在原地,一时无所适从,谢迁和杨廷和忙一前一后把他拖回来。内阁中,诸位部院大臣见面,却都是迷茫不已。现下,谁都不能摸清,朱厚照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李东阳思忖良久后方道:“如罢黜我等,就表明圣上并无用兵之心。”
梁储一愣:“这怎么说……”
他突然回过神:“那么,若是留下我等,就表明他是下定决心要远征了。可,可如今是不上不下啊。”
兵部尚书刘大夏道:“那就证明,他也还在犹豫。”
谢迁道:“皇上犹豫,就表明还有转圜的机会。希贤公,你怎可如此冲动!”
刘健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淌下:“可频遭攻讦,老夫实在是……”
户部尚书侣钟叹道:“你就忘了先帝的恩情了吗?这样关系命脉的大政,再试最后一次吧。如实在不成,我们就告老还乡。”
宫中,朱厚照正为张彩的第二封密函急得嘴上冒泡。张彩在其中抛出了好几个大雷,李越被掳,恩和汗身死,满都海还活着,右翼决定固守,希望能继续从陕西获取明廷的支持。
朱厚照只觉焦头烂额:“他怎么又被掳去汗廷了!”
刘瑾唬得魂不附体,他道:“爷别慌,黄金家族毕竟要民心,他们忌惮您的威胁。李御史在那边,反而要好些。”
朱厚照这才勉强镇定,这才有了自称法王,招徕牧民,索回使臣之事。不久后,月池的议和奏本与鞑靼国书也到了。刘瑾当时正在朱厚照的身边,刘太监简直欢喜地要上天了,议和就意味着不必打,不打就意味他不用做王振了!
他笑得牙不见眼:“李御史果然是高才,这下左翼服软,咱们就可兵不血刃,保边塞安定了呀。只要您应允下来,说不定他马上就可以回京了!”
朱厚照也先是大喜过望,可随后他就发觉了不对劲:“玉鸟形佩……”
他猛地起身,冲进了寝殿,在紫檀荷叶枕旁,摸出了那块殷商王公之宝,三千年的古玉。他当日赐玉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刘瑾慢慢摸进来,他强笑道:“爷这是怎么了,我看李御史不过是随口一提……”
朱厚照打断道:“他绝不可能是随口。”
刘公公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他不会这么倒霉吧……他绞尽脑汁道:“那一定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
朱厚照不耐烦道:“那他为何不写别的,单单写这个。”
“他是求权。”一丝明悟涌上他的心头,朱厚照的眼前一亮,“他是在向朕求权!”
刘瑾的额头也已经冒汗了:“怎么会,您已经放手让他处置与鞑靼的国事了,他还有什么……”
一语未尽,刘公公也明白了过来,他恨不得当下把自己的嘴给撕了,朱厚照的目光黯淡下来:“不,还有一样东西,朕没有给他。
历史又一次重演,又一个两难的选择摆在他的面前。这次,他又该怎么选?
校场中,他将手中的宝剑舞得如狂风骤雨一般,暮色如轻纱一样笼罩下来。以刘公公的老眼昏花,只能看到一团一团如白虹一般的剑光。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朱厚照才停了下来。他勉强以剑支撑身子。刘瑾忙迎了上去,看到他整个人都如从水中钻出来一样。
老刘这下是真的怕得心慌意乱,两股战战了。他实在不知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探子们没有送回任何重大消息,九边的军务整顿也才刚刚开了个头,东官厅才初成规模,朝廷上上下下都哭着喊着别打,可这位小爷,他是色令志昏了。
他忍不住道:“万岁,老奴斗胆,您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吗!”
换做平时,是杀了他,他都不敢这么说话,可现下不说,他就要看着皇爷去打比老虎更可怖百倍的豺狼了。
朱厚照立刻转头,刘瑾被他的目光吓得跪倒在地,他咬牙道:“奴才只是爷的一条老狗,可即便是狗,对主人也有爱护之情呐。要老奴眼睁睁看着您为了一个李越,做出这样的事!老奴实在是……”他也不想想,即便他想做汉哀帝,李越也不想做董贤,更何况,这江山也送不到人李越手上不是。
朱厚照道:“朕不是只为他!”
刘瑾道:“瞧您说得,张彩被困在鞑靼那么久,也没见您怎么着急上火。”说不定心里还巴不得人家死了算了。
朱厚照被他堵得一窒,他强忍着气道:“朕不是那个意思!”
刘瑾嘴里应着是是是,脸上写着——“是吗,我不信。”
朱厚照被他这副模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抬脚就要去踹。谁知,他先时舞剑,体力消耗过度,这一脚是把刘公公踹了个后仰,可他自己也一下摔下来。侍卫宦官原都奉命远远侍立着,见状忙前仆后继地冲过来,见这主仆俩都疼得呲牙咧嘴,忙开始叫太医。
朱厚照摆摆手道:“别叫了,还嫌不够丢脸吗!不要声张,把朕抬回去。”
左右忙抬了辇驾来,朱厚照上了龙辇,又指着刘瑾道:“把这狗奴才也给朕拖回来!”
刘公公在宫内几起几落,即便现下又有失势的苗头,可底下这些小幺儿也不敢随意折辱他,还是将他半搀半拖地带回去了。
不过经这一遭,朱厚照的满腔火气倒是冷却了下来。他摆驾去了英华殿。英华殿是宫中礼佛之地。其中看守香火的太监见他这个时辰来,好似天上掉下活龙一般。朱厚照却不耐烦道:“把他留下,你们都出去。”
一众人就这般闹哄哄地进了佛殿,撂下老刘后,又齐刷刷地出去。殿中还未来得及点好香烛,一片昏沉。朱厚照拿起火折子,将落地烛台上的宫烛一一点亮。刘瑾在一旁道:“万岁,还是让奴才来吧。”
朱厚照横了他一眼:“不用你,滚回去跪好。”
刘瑾只得跪下,他眯着眼,一簇簇柔和的光晕交汇到了一处,而在光路尽头,大佛低眉垂目,静看众生。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响起:“朕想出兵,不只是为他,更是为自己。”
刘公公仿佛从迷蒙中炸醒,他还是一个字都不信:“您已是至高无上,又何必费这些辛劳。”
朱厚照听得发笑,他问道:“老刘,你从宣府折返后,已有功勋傍身,可为何要胆大包天,在奉天殿上闹那一出呢。不就是因为你不甘心。”
刘瑾一怔,他忙低头道:“老奴哪有什么不甘心的,老奴是为万岁出力……”
朱厚照冷哼一声:“别说是为了朕。你去宣府前搬弄是非,去宣府后豁出性命,究竟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
刘瑾一时胆战心惊,他暗骂自己有病,这种事交给百官去劝不就好了,他在这里饶什么舌,这下好了,把自己兜进去了。
朱厚照见他满头大汗,他道:“别慌,朕要是想秋后算账,你还能跪在这儿?其实,不止是你,朕也不甘心。你以为,被关在紫禁城里,受条框约束,任旁人在外败坏祖宗基业的滋味很好受?”
刘瑾一惊,他道:“您可以徐徐图之,不必铤而走险……”
朱厚照摇头:“那已是庞然大物,没有刀兵在手,是劈不开荆棘的。老树盘根错节死死压在上方,新枝难沐阳光雨露,久无出头之路,只会枯死。一切终归是隔靴搔痒。这是逆转一切的良机。”
刘瑾还是完全理解不了,他道:“就凭李越一句话,不,他甚至还没说话呢,您就觉得这是良机?”
朱厚照垂眸道:“他绝不会拿此事来骗朕。”
刘瑾强压下嫉恨,他极力找理由:“那万一是您猜错了呢,万一是您会错了意呢?”
朱厚照微微一笑:“不可能,朕永远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刘瑾头皮发麻,他问道:“那您先前的犹豫,又是为何呢?您既然这般纠结,就表明此事仍有很大的风险!”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对,朕是怕朕抓不住这个机会,反为其所累。这是一场豪赌啊。”
他忽然笑起来,这是他少年时常有的狡黠又明亮的笑容,可随着李越的故去,越来越少见了。他道:“要是赌赢了,朕就是太宗爷,你就是郑和。要是输了,朕就是英宗爷,你就是王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