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太傅那一招罚抄书太狠了,比我爹打我一顿都狠。”
  “那还不是你太慢了。”
  稚气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身侧的年锦语不见了,严进也不见了,他好像置身在了过去中,依旧是这个园子,陌生中带着一点点的熟悉。
  也是这样的春日宴,有着很多同龄的孩童,扎堆的聚在这里,也不知道在高兴着什么,嬉嬉笑笑的,看着木屋的方向。
  木屋!
  顾明渊不自觉转身,眼前的木屋很旧,木屋旁的地上有个厚厚的门板盖在上面,好多孩子站在四周,神情嘲弄。
  这些人的年纪都在十来岁左右,他们身后,远远的,还有年幼时的贺瑶,依然是和现在一样的傲气,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些人在干什么?
  有什么回忆像是要被抓住,却又从他指缝间溜走,顾明渊看着木板,直觉里面应该有什么事,但却有些记不起来。
  “相公?”
  耳畔有遥远的声音,顾明渊转头,就对上了年锦语关切的目光。
  “里面好像关了个人。”
  骤然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耳语声,年锦语的身影消失,出现的是几个孩童在窃窃私语。
  “他们把人推地窖里去了。”
  “谁啊这么倒霉,地窖里不得吓死。”
  “好像是个小姑娘。”
  “太缺德了啊。”
  “嘘!小心把你也丢下去。”
  地窖二字传入耳中,有什么逐渐的清晰起来,顾明渊的呼吸一紧。
  身侧猛地奔过去一道身影,抬脚就着那木板上的勾子,用力踹了上去,直接把那木板给踹翻了。
  少年正要往下看时,身后就传来了别人的叫喊,“快点啊明渊,要来不及了。”
  “来了!”
  年少时的顾明渊伸手到地窖里,也没顾上人,催着说快一点。
  直到一只小手握住了他。
  年少的顾明渊飞快把人拉出来后,一刻不停,就朝等着他的人奔过去,“来了来了,催什么。”
  年少的顾明渊并没有看到自己拉上来的是谁,只顾着爬树翻墙离开,但坐在轮椅上的顾明渊却清晰的看到瓷白如玉的小人儿,呆呆坐在地窖外,漂亮的小脸蛋上还挂着两行泪,目光却直勾勾的看着离开的身影。
  “明渊哥哥……”
  “相公……”
  顾明渊猛地回神,木屋旁的木板完好的放在那儿,周身也没有那群孩童,只有年锦语关切的目光。
  他微张了张嘴,终于明白她梦里数次呢喃的明渊哥哥是为何意。
  当年他的心思全在太傅的课业上,怕考核过不去,所以来到春日宴后,对自己做了什么,并没有太大印象。
  直到再度来到这园子,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
  难怪,每每说起春日宴,她会有那样失落的神情,又对尚景苑如此的执著。
  但当他问起时,她却又不肯说。
  是因为他忘记了。
  他忘了之前自己打开了地窖,把她拉出来。
  而她记了十几年。
  顾明渊曾想过,除了那婚约,自己和阿语究竟还有什么渊源,让她这么执著的想要嫁给自己,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
  “阿语。”
  顾明渊微叹了声,年锦语心尖儿一颤,不自觉看向那木板,“相公,你不觉得这里太旧了些,而且宴会也没有租这儿,我们要不出去吧。”
  “好。”感觉到她的紧张,顾明渊牵住她的手,“走吧。”
  年锦语往回头,还三步一回头的看。
  “你喜欢尚景苑吗?”
  “喜欢啊,这儿适合办宴会,还能赚好多钱。”
  顾明渊心念一动,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出了园子后,趁着别人和年锦语打招呼的功夫,便吩咐严进,“去打听下,谁买走的尚景苑,多少钱愿意转卖。”
  严进去了很久,等到他们准备离开时才回来,神情还有点一言难尽。
  “如何?”
  “将军,没打听到谁买下的尚景苑,只找到了管事。”
  “管事怎么说?”
  “管事说这园子不卖,就算是给一百万两都没戏,口气可狂妄的很。”
  第六十八章
  为了打听到尚景苑背后的买主, 严进甚至去找了原先的主人家,但愣是他这样没失过手的,别的消息都能轻而易举打听到, 也在这儿碰壁了。
  似就是为了防着人知晓,手续都是托人办的。
  严进就只得继续找。
  四月里,天气回暖时, 年锦语收到了抵达南疆的阿慈他们送来的信件。
  他们是在二月末时进的山,进山前给年锦语写了书信保平安。
  依着阿慈信中所说,得知村寨在山外镇上有专门采购物资的铺子,年锦语便想为他们捎些燕京城的东西过去。
  “南疆的天气常年如春夏一般, 没有冬日,这样的薄纱倒是合适。”年锦语摸着一匹雪白的丝绸, 将其放在自己的手心上, 松手间便滑落下去,轻薄透气十分的舒适。
  “陈大夫他们赶回去都用了快两个月, 这么多东西送过去,只怕是要六月里才回到。”素练看了眼已经装好的箱子,从布匹到新鲜的玩样儿, 还有能保存长久的果干, 林林种种摆满了三口箱子。
  “那也无妨, 正好让阿慈分给村寨里的人,这样别人能待她更好。”不管秀央的身体什么时候好, 在年锦语的理解里, 这一去, 阿慈他们至少也得大半年才能回来。
  精挑细选好了后让掌柜的全都装起来, 正在后头忙碌的伙计走了过来,在掌柜的耳畔说了几句。
  掌柜连忙道, “顾少夫人,布庄里新进了几匹上好的云绫,您可要看看?”
  莫子鸢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年锦语本想着给未来的小侄儿挑选点什么,听闻掌柜说有上好的云绫,便点点头。
  迎入了内屋,掌柜忙让伙计将云绫拿上来,又给年锦语备下了茶和点心,“等新蚕的丝绸上了,我再命人去侯府通知少夫人您。”
  素练陪年锦语看到功夫,阿符百无聊赖的打量内屋,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还有不少绣样供客人挑选。
  这家布庄的生意一直不错,城中不少待嫁的姑娘,都喜欢在这儿定制喜服,包括年锦语,也是常客。
  绕到了桌旁,阿符看着小碟子里摆着的果脯,拿起来尝了一个,眼眸登时亮了。
  “姑娘,这个好吃!”
  年锦语正摸着云绫,阿符递过来色泽诱人的桃肉果脯,她接过后很是自然的放到了口中,点了点头,“是不错。”
  素练见阿符眨眼的功夫就吃了小半盘,失笑,“掌柜的,你这是哪里买的?”
  “就是前边儿的八宝斋啊,说是南边新桃制的果脯,我家那小女儿也格外爱吃。”展柜的喊伙计再去取一些来,素练拦住了他,“不必,过会儿我们自己去买就行。”
  掌柜的这才作罢,又多送上来了些新布,看的功夫,年锦语吃了小两块果脯,最终定下,“选的这些,送去晋阳侯府给年少夫人便可。”
  “少夫人不自己留一些?”
  “不用,我之后再来看就行。”年锦语正欲起身,忽然感觉头晕目眩,不由的扶住了桌子。
  素练连忙扶住她,“姑娘。”
  年锦语感觉眼皮子有些沉,抬手扶额,“感觉有点晕。”
  “是不是这儿太闷了,我这就把窗户打开。”掌柜的连忙推开窗户,才刚支了一扇,只听见咚的一声,阿符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掌柜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姑娘,姑娘?!”
  年锦语也随之脱力坐回了椅子上,眼皮越来越沉,撑不住的要闭上。
  她听到素练催促掌柜,“赶快去外面把人叫进来。”
  话音未落,便是素练的惊呼声,“你们是什么人?!”
  嘭的重重一响,好像是掌柜的闷哼声,年锦语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度有意识时,年锦语感觉到浑身都在晃,费劲的睁开眼,四周昏沉沉的,车轱辘的滚动声传来。
  确定自己是在马车上,年锦语挪动了下身子,正要开口,发现自己的手脚是被绑起来的。
  年锦语这才回想起布庄内的事,阿符晕倒了,自己也晕倒了,掌柜还被打晕了。
  很快,绑架二字缓缓冒上她的心头。
  忽然马车戛然而止,垂着的布帘被猛地拉开,年锦语赶忙闭上眼。
  就感觉到有视线打量着自己,粗厚的男子声响起,“还昏着呢。”
  另一个人道,“哪有这么快醒,都说顾少夫人嘴馋,那药可来劲的很,一碟子的果脯都被她吃完了,至少能睡上一整天。”
  男子这才放心的放下帘子,把拉扯拉到了路边的茶棚旁,喊伙计添茶。
  “还是不要逗留了,万一追上来,完不成咱可就拿不到银子了。”另一个人劝着,喊伙计在水壶里倒满凉茶,又买了干粮,催促着赶快启程。
  男子骂骂咧咧,不是很情愿的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年锦语才刚给自己摆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因为马车前进的惯性,又噗通一下倒了下去。
  响动惊到了外面二人,另一个人又掀开看了眼,提醒男子,“你小心点,别真弄伤了人。”
  帘子放下后,年锦语悄悄睁开眼,朝外面方向竖起耳朵。
  “夫人小姐的就是精贵,磕不得碰不得,还不如泼辣娘们。”男子满脸的嫌弃,大口喝着凉茶吃着干粮。
  接过男子递来的凉茶,另一人嘲笑,“你倒是想娶,那也得燕京城的大小姐看得上你,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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