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王瑶好容易止住了干呕,起身咬牙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他们国公府为着什么可笑的‘清誉’一心要害我肚里的孩子,怎会容嬷嬷去抓安胎药?!况且这里到处都是眼目,若是被人钻了空子,我孩儿性命定然不保!我左右撑着,定然生下这个孩子便是。”她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既然他无情,也就莫怪我不义了……”她抬头看看萧氏:“奶娘,侯爷的生辰快到了,您帮我周全一下,我要请他到凌霜阁来。”
  萧氏听了她的话,心里一惊:“公主,难倒您真的要用‘那个’?!若是被发现了……”
  王瑶起身倚在迎枕上,努力压下恶心:“发现又如何,到时候他的性命攥在我手里,谁怕谁呢?只可惜林如筝一直躲着,不然用在她身上,定然更有趣!”
  萧氏看着自家公主眼中阴毒的笑意,心里悚然一惊,她不知道待她得偿所愿之后,往昔那个爽快明净的公主殿下还能不能回来,萧氏心里一阵凄寒,忍不住将自家儿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一晃出了正月,眼瞅着便是苏有容的生辰了,王瑶经了除夕那一桩,似乎是知道自己将苏有容得罪狠了,除了诊脉那次,倒是消停了许多,成日规规矩矩的呆在凌霜阁里,到了二月初四这天,王瑶早早备下酒宴,便吩咐萧氏去请苏有容,她低头看着自己指上鲜红的蔻丹,心里也是一叹:这药虽然放入饮食里效果最好,但一会儿若没得机会,便是扬在他衣服上也是一样的……只是,日后每月惯例的下药,却是颇要费些筹谋了,自是让他越晚知道越好……
  萧氏看看王瑶的脸色,略带为难地问了一句:“公主,此番老奴看便算了吧,咱们去请侯爷,侯爷也是大半不会来的!”
  王瑶抬头看看她,沉了面色:“嬷嬷好啰嗦,他虽无情,我好歹也是有身子了,他口上不认,心里却怎会不挂念,再者说,便是请不来也无妨,你去,就说我思念侯爷,求夫人让侯爷来一趟,若是她林如筝一时磨不过面子,也就成了,若是她不允,便是她好妒,左右机会多的是……今日不论能不能成事,我也要给她添添堵!”
  萧氏见她执拗,无奈只得带人去了,到了寒馥轩一问,却是一阵叹息,自回了凌霜阁屏退下人,对着王瑶福身言到:“公主,老奴到了寒馥轩,掌事的妈妈说夫人申时就陪着侯爷到西府暖香苑去了,说是同卫夫人一起给侯爷设宴庆生……”
  她一言出口,王瑶便攥紧了双拳,鲜红的指甲断了一根都没有发现:“果然是好手段……”想了想,她又黯然到:
  “也是,咱们这里做的再隐秘,也防不住院子里都是她的人,她自然是猜到了咱们的打算,提前……”
  萧氏见她生气了,赶紧上前解劝到:“公主,老奴劝您还是别和侯爷少夫人对着干了,公主您虽然天纵英才,武艺高强,却并不知道这后宅里的道道儿,既然已经这样的身份入了府,和主母作对便是自讨苦吃了,那件事……老奴也劝公主还是作罢的好,我觉着,侯爷他不是那种会受制于人的人哪!”
  王瑶抬头瞥了她一眼,冷笑到:“嬷嬷不必害怕,您以为我入府就是甘愿为妾过一辈子么?这侯府主母的位子我尚且还不稀罕呢,待父王大事成就,我定要他给我做驸马,侍奉我一辈子!不会受制于人,呵呵,还不是要乖乖迎我入府?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百次千次,她林如筝自以为和侯爷情比金坚,我却有许多年的时间可以和她磨!待我生了这个孩子,待父王的铁骑兵临城下,我看她林如筝还能如何……我定要她死!”
  萧氏见劝不动她,反倒勾起她的狠戾,赶紧上前轻抚她背心:“好好,公主说什么都是,公主切莫动气,也不要高声啊!”
  如筝和双生子陪着卫氏给苏有容庆了二十四岁的生日,一家人欢声笑语的,也冲淡了这几日来的无奈和烦闷,抱着昏昏欲睡的双生子回到寒馥轩,如筝赶紧操持着安顿他们睡了,又让丫鬟们打了水,夫妻二人梳洗了,苏有容却没有如往日一般回内书房歇下,反倒是拉着如筝的手到了里间,开了柜子拿了个小匣子出来,递到她手里:
  “去岁你的生辰,正赶上祖父去世,大家都伤乱着,不能也没心思给你庆一庆,今日是我的生辰,便把你的生辰礼物也补上吧。”
  如筝听他这话,心里一甜,说着“何必如此麻烦”,却也是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十分漂亮的一支步摇,簪头上用彩珠串成了个小小的筝模样,下面缀着一块雕成如意模样粉色的水精,,却比一般的水精通透的多,下面又用小小的米珠和金珠穿成流苏,光华闪耀,十分漂亮。
  如筝翻来覆去地看着,苏有容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笑道:“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如筝出身富贵之家,身边价值不菲的首饰也有许多,但最爱的还是苏有容前前后后送的这几件,原因无他,自是因为总有一份心思心意在里面,这一件便更是如此,她笑着点点头:“夫君,难为你如此心思……这步摇正是暗合我的名字,是么?”
  苏有容见她懂了,笑着坐在她身边:“是呀,如意的筝,就是我的小筝儿~”他笑眯了眼睛,又到:“不过还有一宗,你看下面这块……”他指了指那粉色的水精:“这块水精不是咱们大盛所产之物,是莫玲进货的时候偶然间从一个海客手上得来的,我看了喜欢,就加在了给你的簪子上,因为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做芙蓉石。”
  “芙蓉石……”如筝摸摸那触手微凉的水精,抬头笑了:“这意思真好……我懂了。”
  筝,容……自然是要牢牢镶在一起的……
  如筝笑着将步摇收好放在旁边,苏有容又揽着她肩膀言到:“筝儿,我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委屈你了,我心里也很不舒服,不过今儿我就给你交个底,王瑶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解决的……”
  如筝听他用了“解决”这个词,心里猛地一沉,赶紧抬头看着他,苏有容从她眼神里读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抚上她手:“行了,你也不用害怕,我说的这个解决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把她从我们的身边和生活里赶走,并且让她永远不能再打咱们的主意,你放心……”
  如筝琢磨着他话里的含义,又想了想朝局边事,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夫君,此事……是不是同你最近忙的那个”她伸手比了个筒子的形状:“那个东西有关?”
  苏有容低头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那个东西是件威力无穷的兵器,若能成功,不但咱们大盛能永不受北狄人的威胁,将来对海防也是大有裨益,如今这东西还是机密,不过也就快要成功了,等到了开春我同大哥他们怕是又要忙起来,可能还会出京,你自己在府里要小心,等将来……”他轻轻拉过她的手:“我会拿下半辈子,为这一年向你道歉,所以……”
  他话没说完,却被如筝伸手挡了:“夫君,你别这么说,当初同她虚与委蛇,是咱们商量好的,你没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我还是那句,我信你!你自按你和圣上他们的大计行事,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保护好孩子们,等着你说的那一天。”
  苏有容听了她的话,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却是有点湿润,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回了书房,如筝伸手拿出那支簪子,五色流光的彩珠和柔润剔透的芙蓉石交相辉映,映着她唇边的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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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苏有容生辰过了,王瑶就处心积虑地要将他诓到凌霜阁来,可无论是装动胎气还是在花园里装作偶遇,苏有容对她就是俩字,不见,莫说饮宴亲昵,便连近身儿都没让她逮住机会,王瑶虽然恨,却也没有办法。
  二月十九,双生子两周岁生日,因着还没有出孝,苏有容也不欲大办,不过是在寒馥轩里加了几个菜,请了卫氏过来一起热闹了一下,凌霜阁里的王瑶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下人,听着寒馥轩隐隐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便是一阵刺痛,忍不住又伸手抚上了小腹:果然子嗣就是这么重的么?
  一晃到了二月底,苏有容又渐渐忙了起来,如筝知道他快要出京了,便开始动手给他收拾要带的东西,还要忙着管教越来越调皮的双生子,寒馥轩里渐渐就忙碌了起来。
  王瑶忍到二月,总算觉得自己身子好些了,胃口转好便也着意用了些补品,摸着微微凸出的小腹,她心中一阵欢喜:如今胎气稳定了,自己定能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只求此番能够一举得男!
  三月初,天气转暖,王瑶到园子里溜了一圈再回到凌霜阁,忍不住就有些心燥口渴,嫌丫鬟备好的香茗太烫,便让她们去倒了杯冷开水来喝,萧嬷嬷端了燕窝进来,看她饮了冷水,又皱着眉头劝了几句,王瑶身上舒服了,心情也转好,笑笑过了,又将一碗燕窝用了,便觉得身子有些疲乏,上床躺着歇了。
  谁知道刚刚有些睡意,她便被一阵隐隐的腹痛惊醒,王瑶心一沉,慢慢坐起身,只觉小腹一阵撕痛,接着下体便是一热,吓得她赶紧扬声叫了萧嬷嬷进来。
  萧氏慌忙跑进屋里,见她神情不对,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小腹,赶紧上前掀了锦被,却见她雪白的中裤已经被鲜血洇了一大片,吓得萧嬷嬷惊叫一声,便让人赶紧去禀如筝,却被王瑶厉声喝止,咬牙言到:“我不信她,去西府请卫夫人!”
  萧氏赶紧应了,又让人快去通知阿笈,王瑶一动不动僵在床上,生怕再有血流出来,心里想着老太君曾经要害她的孩子,林如筝更不必说,如今能给自己一线生机的,便只剩了卫氏,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下的鲜血,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不多时,阿笈带着个大夫匆匆赶到,告诉二人卫氏夫人今早有事出府,尚未回来,萧氏也来不及多虑,便让大夫快来看。
  那大夫一番诊治,开口说的却同几个月前老太君叫来的大夫如出一辙,告知二人王瑶并非是有喜,而是瘀滞,如今瘀滞时日长了,又逢季节变化,饮食刺激,便散了开来,如今不过是同寻常月事一般,注意休养用些化瘀的药物便可,阿笈听了,便同他下去开方子抓药。
  王瑶听了大夫的话,一时如石刻木雕一般,脑子里千条思绪纠缠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孕。
  萧氏见她这样,心里也是一阵痛,上前帮她脱了下衣,又用热毛巾撇干净身下和腿上的血迹,给她垫了布,换了新的裤子,萧氏看了看亵裤上的痕迹,对着王瑶叹道:“公主,大约咱们真的是空欢喜一场,老奴看着也不像……”
  王瑶却似浑未听到,开口对萧嬷嬷问到:
  “嬷嬷,我刚刚吃的那燕窝,是何人送来的?!”
  萧氏愣了愣,言到:“公主,自打您有了喜,日常进补的东西老奴便不敢假人之手,一直是自己去西府药食库仔细选好验好,看着丫鬟们熬的,那燕窝也是啊!”
  王瑶咬唇想了想,又冷笑到:“是了,那便一定是林如筝那个贱人!这是她的园子,器皿饮水什么地方不能下手,她看我胎气稳,大意了,便动手了!”
  萧氏看她眼白都怒出了丝丝血色,吓得上前拉住她手:“公主,此事咱们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啊,还是从长计议……”
  王瑶冷笑着甩开她的手,下地匆匆穿了外衣,举目四顾想要找自己那些刀剑,却突然想起来前段日子已经都被苏有容派人搜走了,当下便冲到妆台前,打开个胭脂盒子,将里面的粉末抓挠了些,萧氏心下大骇却拉不住她,王瑶推开后窗便一跃而出,向着寒馥轩方向狂奔而去。
  寒馥轩内,如筝正带着丫鬟们给苏有容收拾明日公干要带的行礼,刚想出堂屋问问苏有容带不带大衣服,便听院子里一阵喧嚷,身旁雪缨欺身将她一护,如筝透过窗子便看到苏有容已经跃到了院子里,正和谁撕扯着,如筝定睛一看,却是苏有容拉着王瑶正往外走,王瑶嘴里还叫嚣着让自己还她的孩儿什么的,如筝心一沉,转身出了堂屋,还没开门便听院子里一声脆响,接着便是王瑶尖叫:“你要护着她,那你去死吧!”
  如筝心里一紧,虽然知道苏有容的身手,却也怕王瑶发狂伤了他,赶紧撩开帘子一看,却见王瑶身子瘫软地跪坐在地上,苏有容神手捂着脖子,正满脸怒气地转过身来。
  如筝刚跨出堂屋一步,便被苏有容揽进了屋里:“别管她!这货疯了!”如筝见他指缝里似隐隐透出血色,吓得赶紧伸出手去,苏有容却只是摆摆手:“无妨,被她挠了一把,一会儿再说。”说着便进了书房,开了柜子不知拿了什么,再到院子里对着王瑶颈后一拍,又伸手在她背心拍了几下,王瑶才抽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却是双脚颤抖,像是马上就要摔倒的样子,苏有容看着她冷颜到:
  “我告诉过你,你只是瘀滞不是有孕,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若真的是滑胎,你还能有力气跑这么远来跟我撕扯?!你那凌霜阁一直是娘亲在管着,同筝儿有何相干?我怜你背井离乡不易,一直敬着你不愿跟你计较,如今你出手伤人还喊打喊杀的,就莫怪我心狠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强压了压怒火:
  “我钉在你后颈里的针,于身体无碍,只是封住了你的武功,力气也使不出太多了,我本来不想欺负你,这是你自找的,你给我回凌霜阁好好呆着,别让我再看见你到这院子来!”
  说着便对赶出来的雪缨夏鱼挥了挥手:“送她回凌霜阁,让阿笈姑姑好好看着,无事不许踏出凌霜阁半步!”
  雪缨夏鱼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儿,赶紧仔细应了将王瑶叉出去,王瑶却拼命将头扭转过来,冲着苏有容吼到:“苏有容,你如此对我心里便没有愧意么?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偿命,偿命……”
  如筝令人关了大门,又赶紧上前解劝,让秋雁烧热水帮他洗了伤口,敷上伤药,看着那深深的一道血痕,便是一阵心疼:
  “她疯了么?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苏有容叹了口气摇摇头:“幸亏我在院子里,不然她这样疯疯癫癫闯进来,你定会吃亏的!”说着便皱起了眉头,如筝知道他是即将远行,放不下自己,当下便笑到:
  “你也别担心了,该忙什么就忙去,我自会上心的,且你也封了她的武艺,我这里也还有雪缨呢……再说,祖母也定然不会纵着她再胡来。”
  苏有容思忖了一阵,才点了点头:“封她的武功也是权宜之计,这法子短期内是无妨,长了功效也会消减,不过好在我此去最多一个月便回来了,到时候就都好了。”
  如筝点了点头,知道他这句“都好”含着好几层的意思,展颜笑到:“是啊,你赶紧去歇歇,我去祖母和母亲那里报一句,免得咱们这儿沸反盈天的,惊了长辈们。”
  苏有容却是摆摆手:“我与你同去。”
  凌霜阁里,浑身麻软的王瑶被安置在了床上,夏鱼传了苏有容的令,又冷着脸敲打了萧氏一番,便同雪缨离开了凌霜阁,萧氏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王瑶,心痛又无奈:“公主,您就别闹了,您斗不过侯爷和夫人的,老奴的话您还不信么?三个月的胎,即便是滑落了,又怎会是一团血水?!西府老太君说的没错,您这的确是瘀滞啊!”
  王瑶猛回头看着萧氏,满是泪痕的脸上泛起一个诡异的冷笑:“嬷嬷,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林如筝?还是西府那些老不死的?!她们害死了我的孩儿,还妄图将我蒙在鼓里?真是好打算!既然这样,那便拼个鱼死网破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浸了鲜血的指甲,脸上浮起一个狰狞的笑,带着寒意的笑声慢慢变大,化作凄厉的狞笑,刺得萧氏一阵心寒:“公主,您用了‘那个’?!用在夫人身上了?!”
  王瑶转头看看她,脸上得意地笑着,眼里却止不住地涌出泪来:“我倒是想要用在那贱人身上,只可惜他把她护的太紧……既如此,就让他替那贱人去死吧!”她摇摇头,又勉力撑起身笑到:“不,不能死的这么痛快,若他伏在我脚下求饶,我也不在乎赏他解药的,哈哈哈……”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言语中的怨毒却是丝毫没有减少一分,听得萧氏毛骨悚然。
  这段烦人的插曲并没有打乱苏有容的行程,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是细细叮嘱了如筝和院子里的人,便带了行李和墨香书砚二人出了侯府,与凌逸云和工部兵部的人汇合后,一路出了南门,向着戍幾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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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苏有容走后,被封了内力的王瑶便沉寂了下来,老太君和卫氏却加强了凌霜阁看管的人手,王瑶安静了几日,在得知苏有容去了戍幾道公干之后又发作了一次,拼命逼着萧氏去问苏有容何时归来,萧氏如何不知她是为着什么,只是好话说尽阿笈就是不放人,末了不过是被她们磨得无奈了,阿笈自己派人去寒馥轩问了一句,王瑶得了苏有容最晚月底便归,才消?恕,br>
  三月中,林府接连传了两个好消息出来,一是入宫便深得承平帝宠爱的淑妃林如书怀了龙种,承平帝龙心大悦,赐下许多的赏赐,又褒奖了林府,沉寂许久的林府总算又起了一丝喜色,三月二十又是双喜临门,殿试放榜,林府两位下场的公子双双高中进士,世子林如柏中了二甲第七名,三公子林如杉更是高中探花!
  此时众人才想起当年林侯也是中的探花,这样一府五进士,父子双探花的才俊之门,一时被满朝上下传为佳话。
  新科进士游街那日,如筝也带了丫鬟们到稷安大街去看了,看着自家兄弟如杉坐在高头大马上,被众进士怂恿着去攀道旁的桃枝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就是一阵骄傲,与此相比更加让她高兴的,是如杉如柏目光交汇时那不带一丝掺假的欢喜和亲近,想想前世最后的兄弟们,如筝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感念天恩。
  仿佛是为了应那句“乐极生悲”似的,仅仅是三日之后,林府就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直赋闲在家的定远侯林承恩,竟然突发中风痰症,虽然好在发现的早折腾一通命是保下来了,却是口眼歪斜,瘫痪失语,信儿从西府传来时,已经是上灯时分,如筝为了保险起见,令乳母和雪缨环绣将两个孩子抱着去了卫氏的暖香苑安顿,便急忙叫夏鱼跟了自己蹬车回林府。
  进了静园,带头迎上来的正是侯夫人徐氏,如筝看她眼睛红红的,知道定然是哭过了,便拉着她手着意安抚了一番,抬眼便看到一屋子的人,如筝红着眼睛给老太君行了礼,又同兄弟们见了礼,才到里间去看林侯。
  刚一进屋,便闻得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叶济世看到如筝来了,赶紧迎上来行礼,如筝还礼言到:“多谢先生救命,我父亲现下状况如何了?”
  叶济世轻叹了一声,将如筝引到外间徐氏也赶紧迎了上来,叶济世拱手低声言到:“二位夫人,林侯爷这病来的凶险,下官赶过来时,先前来的太医已经给林侯放了两次血,手段还是对症的,下官斟酌着用了药,施了针,刚刚总算是醒了,性命应该是无虞,不过眼见是无法起身也不能言语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汤药针石慢慢调理,但此症是个受罪的病,病人心里明白却无法驱动四肢,也没办法开口指使人,故而看护之责甚重,请林夫人一定要着细致忠心的仆婢料理,明日下官还会再来一次,侯夫人最好一会儿就将看护人选甄定,下官明日也好告知需得留心的事项。”
  徐氏听他说林承恩性命无虞,这才大略放下心,郑重谢了叶济世,将他送出门去,刚要回来劝老太君回去歇着,却不防被门帘一挑,一人带着风卷进来,劈手就要朝着她身上打:
  “贱人!你如何害的我爹爹,的打死你个贱妇!”众人大惊之下才看清是如婳,好在如杉离得近,上前拦了一下,替母亲接了她一巴掌,如今他身量高了,这一下子便拍在他肩膀,如杉晃了一下,如婳便又跳过去要打徐氏,却被一旁冲上来的如柏牢牢攥住了手:
  “四妹,你发什么疯!”
  如婳被他阻了,兀自拼命挣扎,可如柏毕竟比他高一个头还多,又习弓马多年身强力壮,岂是她拼命就能撕扯开的?!
  如婳手被阻拦了,嘴里还在一口一个贱人地骂着,如筝冷眼旁观,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也不枉自家父亲宠了她十几年,眼见倒是有几分真心孝敬的!只可惜矛头指错了人,还是那么狂妄又蠢。
  屋里沸反盈天的,徐氏一个继室夫人一时不好辩解什么,伤心羞愤下便落下泪来,旁边老太君看了却是怒火冲天,扶着韩嬷嬷的手站起身,挥动蟒头拐便照着如婳小腿敲了一下,虽然不重,却还是让她屈膝跪倒在地。
  如筝见老太君动怒了,赶紧上前搀住她,伸手替她抚着胸口劝到:“祖母切莫动气伤心,四妹妹也是伤心过了,一时想差了才会出言冒犯了母亲,祖母还是去里间歇着,我和柏儿杉儿会好好劝她的!”
  老太君拍拍她手,却是摇了摇头:“伤心过了?伤心过了就能这样冒犯亲长?四丫头你以为你嫁入苏府我就管不得你了?!你虽然是已嫁女却也是我林府的女儿,这样叫嚣嘶吼出言冒犯你母亲,丢的是两府的脸面!你爹爹如今病着,你母亲忙前忙后周全照应,便是他发病还是你母亲先发现急请了太医才保住的性命,你却在这里信口雌黄,叫嚣呼喝,你爹还没死呢,你不怕他在里间听了心里难受么?!”她越说越气,对着如柏言到:
  “柏儿,给我将你这个不孝又没规矩的妹子轰出去,让她自回苏府,咱们林府容不得她这尊大神!”
  老太君正在气头上,如柏怎能就应了将如婳轰出去,自然是和如筝等人上前一通劝,又让丫鬟们赶紧搀如婳到厢房休息,如婳被老太君一打一骂,如今那股子气儿也泄了,不敢开口多说,只是两只眼睛死死剜着徐氏,任由两个丫鬟架了下去。
  如筝赶紧同韩嬷嬷一起扶着老太君坐下,徐氏也忙上来解劝,老太君拉着她的手叹道:“老二家的,此番委屈你了,如此周全慈孝,却要被那死丫头失心疯似的排揎,你放心,我老婆子定帮你出这口气!”
  徐氏听着老太君的话,刚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母亲,您快别这么说,此番侯爷急病,我也是慌了神儿了,想来四姑娘也是伤心的狠了才说了胡话,我是她的继母,怎会和孩子计较呢,您放心,既然侯爷没事咱们左不过慢慢养着慢慢治,媳妇定会上心为他调理,再说孩子们也都大了,许多事情也能帮上忙,您不必担忧难过。”
  老太君看着她点了点头:“好,幸亏你还撑得住,不然咱这家,是真的要乱了!承恩……唉!他若是听你的,检点些……”老太君一时伤心,不自觉说了半句,又赶紧收住了,如筝心里一沉,面上却丝毫不带,看祖母好些了,就赶紧同如柏如杉进屋看林承恩。
  她前两次回门都没赶上林承恩在家,此番离近了看,才发现他同两三年前真是大不一样了,抛去口眼歪斜唇角流涎不说,便是面色也不似以前那样,变得蜡黄黯淡,身型也臃肿多了,同如筝出门子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勋贵重臣,风流老才子判若两人。
  如筝本就对他没有多少亲近和尊敬了,现下扑鼻而来的腥臭更是令人作呕,强忍着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见林侯嘴里唔唔啊啊的也听不明白,如筝便福身道别,出了里间。
  折腾了小两个时辰,已经是头更都打过了,老太君心疼如筝便让她住下,如筝心里还有不少疑惑未解,也就顺势应了下来,陪着韩嬷嬷替徐氏将老太君送回了主院,又回到静园吩咐夏鱼去告诉车夫回苏府通禀,顺便让她试着去打听一下林侯暴病的隐情。
  陪着徐氏又看护了林侯半宿,如筝才在她几次催促下回到了沁园休息,一进自己的卧房,如筝心里就是一动:满屋的家具丝毫没有尘灰,室内也没有久未住人的那种怪味道,虽然肯定是临时打扫了,但也绝对不会这么干净,夏鱼见她愣着,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赶紧上前言到:“小姐,奴婢进来也是吃了一惊呢,这屋里,变同当年一般……”她笑着拿过一旁的锦被替她铺着:
  “奴婢问过守院子的小丫头才知道,原来夫人自小姐您出嫁后,便专门安排了几个小丫头日日打扫咱们的院子,说是备着小姐不定什么时候想要回来住……”
  如筝听了她的话,心里便是一暖,忍不住叹着自己当初为求自保扶徐氏上位,却得她如此真心相待,心里对她也就更多了三分亲近。
  忙了半宿,如筝身上便如散架一番,想着明日还要早早起身回府,赶紧梳洗了一下躺倒歇了,夏鱼搬了被子吹熄灯躺在她床下脚踏上,开口言到:
  “小姐,刚刚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大略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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