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一句话说的如筝面红耳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解释,只得低头不语。
  苏有容回头看看她,笑着转向那老者:“您误会了,她不是我……她是我妹子。”
  “哦!”那老者笑眯眯地看看如筝:“好好,赶紧进庄子说话。”
  苏有容这才带着如筝,随老者走入山庄,待到了正厅,苏有容又正式拜见了,让如筝也过来见过了尉迟庄主,如筝上前盈盈下拜:“小女子林如筝见过尉迟庄主。”
  那老者——傲来山庄庄主尉迟行天赶忙伸手虚扶了,又笑着让他二人坐下。
  待三人分宾主坐好,尉迟行天笑着问到:“贤侄此次来,可是有事?”
  苏有容沉吟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庄主可否……屏退左右?”
  尉迟行天略微愣了一下,点头笑着摆摆手:“都下去。”
  不一会儿,厅堂里的黑衣人鱼贯而出,又将厅门关起,苏有容这才起身整整衣服,又上前单膝点地跪倒:“有容见过师叔。”
  尉迟庄主赶紧伸手扶起他,却在碰到他手的时候愣了愣,又伸手搭住他脉门:“怎么回事?”
  苏有容苦笑一下,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花厅门外有人低声说到:“六小姐请留步,总镖头正在和客人密谈。”
  只听得门外有人“哼”了一声,声音清越俏丽:“什么密谈,不就是我小师弟来了么?还用密谈,给我让开!”随着这样一声,花厅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身着赤色衣裳,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一步跨入屋内,如筝惊讶地看着这大大咧咧如同男人般,却姿容艳丽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那女子几步跨到众人身前,先是对着尉迟庄主草草一福:“爹爹。”又转向苏有容:“小渊子,你咋来了?”
  苏有容退后一步,忍着笑意和她见了礼:“师姐好。”
  如筝好奇的打量着那红衣女子,只见她一身火红劲装,手执长剑,一对杏目炯炯有神,悬胆鼻,樱桃口,皮肤虽然算不上白,却有桃花般的好颜色,不由得心里暗道一声:好一位绝色侠女!
  那女子见如筝打量着自己,也回头打量了她几眼,爽朗地笑着走上前:“这位姑娘好面生?我是尉迟纤,敢问姑娘芳名?”
  如筝与她虽是初见,却对眼前这个女子莫名产生了一丝好感,微笑着福身说到:“原来是尉迟小姐,小女子林如筝,此厢有礼了。”
  那尉迟纤忙伸手扶起如筝,笑眯眯地看看她,又走到苏有容身前,伸手拍拍他肩膀:“眼光不错!”
  如筝见她伸出手,来不及脸红便急道:“别!”却依旧是来不及了。
  尉迟纤看自己轻拍之下,苏有容居然变了脸色,忙一把掀开他外衣,待看到他里面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当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脸上戾气陡生:“小渊子,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告诉师姐,师姐替你剁了他一双爪子!”
  还未待苏有容开口,她又转向尉迟行天:“爹,是谁干的?我尉迟纤就这么一个师弟,小渊子要是死了我又变成最小的了,不行,我必须得把惦记他的人杀了!”说着几步窜到门口,一把拉住一个刚刚出现在门口的青衣男子:“好不好,夫君,你陪我去剁了他?”
  那青衣男子无奈地摇摇头,面色虽然冷凝,眼中却全是宠溺之意:“先问清楚,莫急躁。”
  他一言出口,尉迟纤马上笑着点点头,拉他进了客厅,那青衣人径自走到尉迟行天身前,躬身一揖:“岳父大人。”
  尉迟行天笑到:“信陵啊,你来的正好,一起听听容儿有什么事。”
  那青衣人点点头,走到苏有容身边:“怎的如此狼狈?被何人所伤?”
  如筝从侧面打量着那人,只见他身着云水青色细布直身,外套着月白色长坎子,手执长剑,一双细长的星眸中光华流转,周身带着不同于贵家公子,却又丝毫不逊于贵家公子的别样威仪,他身材颀长,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有容,令如筝都替苏有容感到了一丝压力。
  苏有容略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笑容中带着一丝尴尬:“师姐夫……”
  他这三个字出口,那青衣男子脸色一黑,苏有容又赶紧改口:“赵大哥!”
  那青衣男子冷哼了一声,转身坐到他对面,尉迟行天又伸手让苏有容他们也坐下,一指那青衣男子,对如筝笑着开了口:“林姑娘,这是小婿,江陵赵家的长子赵信陵,随小女纤儿省亲归来暂住在我家的。”又转向赵信陵:“贤婿啊,那一位是容儿的……”他此时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如筝的身份。
  如筝赶紧起身见礼:“赵公子,小女子是京师林家林如筝,我家与国公府是通家之好。”这才算是勉强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72中都(二)
  赵信陵起身还了礼,气氛才算是平和下来,尉迟行天命人上了茶,重新关上厅门,苏有容将二人遇险之事和尉迟行天细细的禀了,尉迟行天沉吟道:
  “你分析的不错,那人虽然使得是迴梦楼的手法,但必定不是铎儿使人干的,此事我会给铎儿传书一封,让他细细查清,至于你们……”他沉吟许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有了,正巧纤儿和信陵归宁回来,咱们便说是他俩于半路上见到暴徒抢劫,救下了林姑娘,然后林姑娘托咱们镖局走一趟镖,护送她回盛京如何?这样有纤儿在内,也可保林姑娘令名不损了。”
  听了尉迟庄主的话,苏有容眼睛一亮,赶忙起身行礼:“如此,全凭师叔周全了,小侄先谢过师叔救命之恩!”
  尉迟庄主朗声笑道:“哈哈,好了容儿,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现下事情也有了解决之道,你便赶快去处理一下伤口,莫要大意了!”他又转向赵信陵:“正好信陵在,就去帮你师弟看看,需要什么药自去向管家取便是。”
  赵信陵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过目光看着苏有容,似乎是在示意他起身,如筝偷眼望去,竟然觉得苏有容似乎是瑟缩了一下:“师叔,我自己来就行,不用麻烦师姐夫了……”
  赵信陵一副“你以为谁愿意管你”的脸色起身,拽住他没事的那条胳膊:“少废话,岳父大人让我帮你疗伤,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唧唧歪歪的像个女人……”苏有容被他拽着朝后堂走去,回头冲着尉迟纤喊道:“师姐,你帮我照顾下如筝世妹……”
  尉迟纤笑着点点头:“我省得的,你放心去吧!”
  看她语气,如筝心里哭笑不得:怎么好像托付后事似的……
  尉迟纤笑着转向尉迟行天:“不错,正好夫君最近新研制了一种生肌的药膏,还有用药线缝合伤口的办法,一直还是在狗身上试呢,今日正好拿小渊子练练手!”
  她一席话,听得如筝倒吸一口冷气:“尉迟小姐!我子渊世兄伤的很重,不可大意的,是不是……”她一言出口,又觉得不妥,好在尉迟纤江湖儿女,并不以为忤,反而笑着安慰她:
  “放心吧,我刚刚和父亲是说笑呢,夫君心里有数,我们都很疼小渊子,夫君定然不会大意……”
  旁边尉迟行天也笑到:“是啊,林姑娘不必担心,我这女婿医术承自家学,一向是靠得住的!”
  如筝脸色一红,知道是自己失礼了,忙起身道歉,尉迟小姐走上前拉住她:“你是小渊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不必如此多礼,现下也无事了,便随我到我院子梳洗一下吧,稍后咱们一起去看看小渊子。”
  如筝点点头,向着尉迟行天行了个礼,随尉迟纤到了她的绣楼。
  尉迟纤安顿她梳洗了,又派人去她车上拿出了她的随身行李,待如筝换上衣服出来时,一桌子虽不张扬却精致清香的饭菜已经摆上,尉迟纤拿了个杯子正在一旁自斟自饮,看到她出来,笑着招招手:“筝儿妹子,忙了一天饿了吧,先来垫垫,一会儿咱们去看小渊子。”
  如筝想想现下恐怕苏有容还在疗伤,便谢过了她的好意,在下首坐了,尉迟纤拿起粉彩蟠桃花的酒壶就要给她满酒,如筝赶忙推辞,尉迟纤也不勉强,笑着令丫鬟给她上了一杯茶,自满饮了一杯笑到:
  “你和小渊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也是这样,打死不饮酒……”
  她一句话,又说的如筝满脸绯红:“尉迟小姐……我和世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尉迟纤笑着拍拍她手:“放心,我知道,你们京师的女子重名声,也就咱俩私下说说,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如筝见她误会,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低头不语。
  尉迟纤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笑到:“别那么外道,我大概比你痴长几岁,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如筝抬头看着她爽朗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就对这位萍水相逢的女子起了一丝亲近之情:“尉迟姐姐。”
  尉迟纤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快吃饭筝儿妹子。”
  如筝听她的话,用了点饭,尉迟纤却好像并不饿,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看的如筝啧啧称奇。
  “妹子,我告诉你……”尉迟纤捡了块果脯下酒,笑着开了口:“女儿家名节虽然重要,但自己俯仰无愧,清清白白的也就够了,若是一行一动都怕行差踏错,喜欢了也不敢说,不喜欢也不敢拒,那可是会放跑好姻缘的!”她看着如筝调皮地眨眨眼:“我告诉你,男人都是木头,自己明明喜欢了也不知道,我夫君当初就是那样,若不是我追到江陵,堵着他家门问他究竟要娶谁,又怎能把他……呃,拐到手?”她似乎斟酌着措辞,却还是用了这样一个彪悍的字出来。
  如筝瞪大眼睛听着她说话:“尉迟姐姐,你亲自到江陵……逼婚?”
  尉迟纤点点头笑到:“那又如何,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什么三媒六证,麻烦死了,光是婚礼就麻烦死了,要不是怕不吉利……”她说到此处也说不下去了,笑着点点头:
  “总之你听我的,你要是喜欢小渊子,我去帮你说,你看我这师弟,虽然傻点,矮点,瘦点,不过人品是真的不错,你跟了他,别的不敢说,他是肯定会对你好的!”
  如筝见她面色绯红,目光也有些迷离,知道她这番话虽然是发自肺腑,但也是带了三分酒意的,当下哭笑不得,忙到:“尉迟姐姐,谢谢你的好意,但现下我的确对世兄没什么……若是以后有,我定托你去说如何?”
  尉迟纤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又是一凛:“大师兄也是活不耐烦了,居然放任手下伤了小渊子,看这次师伯肯定要剥了他的皮了……”说完,又不胜其烦地摇摇头:“算了,你先吃饭,一会儿咱们去看小渊子。”
  如筝放下筷子:“尉迟姐姐,我已经吃好了,咱们这就去吧。”
  尉迟纤点点头,起身拉着她的手往门口走去:“还说不上心,饭都没吃完就着急去看了……”
  如筝脸一红无奈地笑到:“尉迟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渊世兄是为我才受的伤,我心里过意不去。”
  尉迟纤听她这么说,回头疑惑的看着她:“你说什么,他是为你才受的伤?”她一改刚才的温和,语气严厉,神色凛冽,看的如筝心里一颤,却又心道:世兄是她疼爱的师弟,人家迁怒于我也是应当的……当下正色福身:“正是,那黑衣刺客本是冲我来的,子渊世兄是为了救我才被他所伤……”说完也不起身,等着尉迟纤的责备。
  谁知尉迟纤却一手拉起她笑到:“快别这样,我刚刚吓到你了吧……”她轻轻拍拍她肩膀:“没事,没人会怪你,我只是奇怪,迴梦楼可是从不……”她凝眉,又笑着摇摇头:“算了,和你说也没用,反正小渊子肯定自有计较的,咱们先去看他。”
  如筝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接着问,点头随她走了。
  行至一个竹林掩映下十分清雅的院落,尉迟纤拉着如筝走了进去,却在门口遇到了刚刚提着药箱出来的赵信陵。
  “夫君……”尉迟纤走上前挽住他:“怎样了?我和筝儿妹子来看看小渊子。”
  赵信陵摇摇头叹道:“以前看他和你插科打诨,还以为是个油滑公子哥儿,现在看看,他还算可以。”
  尉迟纤扬起一个笑脸:“那是,我师弟嘛自然……夫君你什么意思?”
  赵信陵看着尉迟纤,宠溺的笑了一下,笑容虽然只是一瞬,却让如筝心里一惊,她从没见过一个人,笑与不笑间会给人带来如此不同的感觉,自见到赵信陵他便一直板着脸,气质凛冽地让人多看一眼都害怕,如今对着尉迟纤露出笑容,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才发现他容貌俊逸清雅,竟然是个不输苏百川的美男子。
  如筝被他的笑惊到,瞬间转过一点心思,却无心太注意他夫妻二人之间的情意流转,凝神听着他后面的话。
  “他中的暗器,是迴梦楼的百转千回刀,说来也是造孽,这刀我听说是上官铎亲自设计督造的……”他一言出口,尉迟纤也冷了脸色:“那刀呢?”
  赵信陵摇摇头一声:“若是那刀还在,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他说的直白,如筝心里一阵害怕,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
  尉迟纤赶紧上来搀住她,向着赵信陵嗔道:“夫君,你说话也不看场合,看你把筝儿妹子吓得!”
  如筝却勉强笑笑,谢了尉迟纤的好意,又转向赵信陵:“赵大侠,我无妨的,请你继续说。”
  赵信陵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目光中现出一丝赞许,声音也柔和了三分:“这暗器上有放血的槽口,最阴毒的是还涂了活血的药物,因为不是毒,一般人不会注意,如果不是他发现的早,把刀拔了止了血,情况就凶险了。”他沉吟着:“不过,这刀还有另一重狠毒之处,刀背上有六七条倒钩,一旦刺入身体便会勾住血肉,他这样没人帮忙硬生生地□,没当场痛晕就不错了,居然还能赶着车走到山庄,没事人似的和我们说那么久的话……也算的上英雄好汉了。”
  如筝看他赞许地点点头,自己却没心思想什么英雄好汉的事情,满心都是酸楚撕痛,酸意渐渐涌上眼眶,她转过头去,无声的哭着,尉迟纤责怪的看了一眼自家夫君,心道男人都是冷血冷情,就不能说委婉点!又赶紧上前,想要掏绢帕给如筝拭泪,却想起自己从不带那东西,一时无措便拽了绯红的袖子胡乱给她擦了擦:“筝儿莫哭,小渊子现下已经无事了,咱进去看看他,你这样哭着,他也不放心啊,啊,别哭了……”
  如筝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勉强止住泪,点了点头,旁边赵信陵却说:“你们还是先别去了,他流血太多,虚火上升,有点发热,我给他吃了凉血宁神的药,现下已经睡熟了,你们若要看他,还是晚间再来吧。”
  尉迟纤看看如筝,如筝咬咬牙说到:“尉迟姐姐,我还是想看看世兄,就看一眼无妨的吧?”
  尉迟纤抬眼看看赵信陵,赵信陵点头到:“看一下自然无事,我先去熬药,你们看了记得带上门。”
  如筝点了点头,又谢过了他,拉着尉迟纤走进了屋内。
  一进屋,一阵淡淡的药香牵着她走进里间,当看到床榻上躺着那人时,如筝刚刚忍回的泪又差点落下,以前看到他,总觉得他变了很多,变得豁达,风趣,强大,渐渐的前世的阴影也模糊了,如今再看病榻上的他,隐隐的又和前世的记忆慢慢重合,她才发觉,他还是那样的清瘦,苍白,也还是那样不顾安危的帮助自己,看着他睡梦中还微微皱起的眉头,想着他在那样重伤又痛苦的时候还念着说笑宽慰自己,如筝的心又拧了起来。
  尉迟纤看着如筝痴痴的目光,心里一阵唏嘘,不禁感叹她们这些世家女子诸多顾虑,哭笑爱恨都由不得自己,刚要出言解劝,便见苏有容叹了口气,开口轻声唤道:“如筝……”
  如筝见他开口唤自己,又惊又喜,忙俯□:“是,世兄,我在。”
  苏有容也不睁眼,只是声音又大了些:“快跑!”
  如筝愣了愣,才明白他居然在睡梦中还顾及着自己的安危,再也忍不住,掩面跑了出去,尉迟纤长叹一声追着她出了门。
  如筝跑出不远便停了下来,看着身后匆匆追过来的尉迟纤,歉疚地笑笑:“尉迟姐姐,我失态了,对不住!”
  尉迟纤摇摇头叹道:“哎,看你们活的真累……”
  如筝苦笑到:“姐姐侠骨柔情,潇洒快意,小妹比不上的。”
  尉迟纤怜爱的笑笑:“我告诉你个捷径,你若也想要潇洒快意,便嫁给我师弟,保你不后悔。”
  如筝见她绕来绕去又绕到这话题,无奈地叹了口气:“姐姐,我对世兄真的是只有感激之情。”
  尉迟纤笑着摇摇头:“罢了,什么之情都好,随我再去洗洗脸吧。”说着,拖如筝回了自己的绣楼。
  73中都(三)
  梳洗了一番,尉迟纤强按着如筝休息了一阵,如筝劳累惊恐了一天,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却睡的十分不踏实,隐约听到有人说话,便起身出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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