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节

  一个武岳境的强者又怎么了,他有八千悍卒!
  石头城上,陆纲在严城东的尸体旁边坐下来。
  他看一眼尸体,见严城东是闭着眼睛的,他莫名其妙的就松了口气。
  闭着眼睛死的,挺好。
  严城东心愿已了。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猎户,是个普普通通的冬泊汉子,他是个丈夫也是个父亲,他有足够的理由选择逃避而不是拼死在这。
  但他没有选择逃避。
  严城东说,我让我婆娘带着闺女去仙唐城了。
  他说,我和我婆娘说,如果仙唐城也被围了,你不用急着拼命,咱们还有闺女呢。
  如果……
  如果站在城墙上的爷们儿都死了,那你就去,别管其他娘们儿去不去,你要去。
  因为,如果守城的爷们如果都战死了,一个不剩的话,那么娄樊人也不会放过城中任何一个人。
  臻天给了男人们更强壮的体魄,所以理当是男人们站在最前边,当男人们都死了之后,女人们再站在男人们死去的位置。
  陆纲听过严城东说这些,当时陆纲想着,这些冬泊人果然很傻。
  此时此刻,陆纲醒悟了。
  冬泊和大玉不一样,冬泊这样的小国,经历过太多次被敌人侵略。
  他们活着的尊严在于国在家在,他们死去的尊严是要战斗而死。
  “谁还有酒?”
  陆纲忽然大声喊了一句。
  有一名御凌卫上前,把酒壶递过来,这酒壶里还剩下大概一个壶底的酒。
  陆纲撕下来一条衣服,小心翼翼的倒了些酒在上面,用这块布为严城东擦了擦脸。
  擦的很仔细。
  他真的是一个漠视生命的人,不说这些冬泊人,就算是他的手下,他认为该死的时候就要死。
  这一次,陆纲觉得他们不该死,这些拿着不是兵器的兵器上城墙的冬泊百姓,都不该死。
  死的不少了,在他眼前。
  他真的擦的很仔细,很认真,也很慢。
  当他把那张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擦的白白净净,他的手停在那伤口位置。
  “放心。”
  他说:“没那么丑,若能去看看她们娘俩儿,就去看看,大不了……远远的看就是了。”
  第320章 这一篇过去了
  第三天的时候,在放鹿台的城里空地上,放着一排一排的石块,每一个石块代表着一座新坟。
  御凌卫已经没有时间为死去的人挖一个真正的坟墓了,他们只能把尸体抬到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用石头来做祭奠。
  所有的民勇都死了。
  在这三天中,这些悍不畏死的汉子们,没有一个躲在御凌卫的身后。
  他们说,你们是客人,客人都在拼命,我看这些做主人的,哪有躲在客人身后的道理。
  他们不善厮杀,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这般场面。
  此时此刻,血战三天后,其实这几百御凌卫剩下的也只还有不足百人。
  娄樊人的攻势很快就会再次到来,每一个御凌卫士兵到了此时也都清楚,死亡也许就在下一刻到来。
  可是杀到现在,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信念了。
  不愧皇恩。
  陆纲说,陛下给我们御凌卫的最多,所以我们才能飞扬跋扈。
  我们是得到皇恩最重的人,是仗着这皇恩最肆意的人,所以当陛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们就该冲在最前。
  陆纲还说,你们也都知道,陛下现在可能对我们御凌卫有些不满。
  所以,我们让陛下看看,论忠心,我们御凌卫永远都不会输给任何人。
  “大人。”
  一个年轻人站在陆纲身边,轻声叫了陆纲一声。
  陆纲侧头看向他。
  这年轻人问:“陛下会知道的吧?”
  陆纲点头:“陛下会知道的。”
  年轻人就满足起来。
  因为听到了陛下会知道的这几个字,所有御凌卫都变得满足起来。
  死则死矣,陛下知道就好。
  就好像,大家都在嫉妒御凌卫,说御凌卫是陛下的亲儿子,仗着这亲儿子的身份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想办谁就办谁。
  现在这小石头城里的御凌卫心中的信念就是,你们都得给老子看清楚。
  陛下的亲儿子,不只是会仗着亲儿子的身份想办谁就办谁,在需要拼命的时候,亲儿子在最前边呢。
  “也许,御凌卫将来会消失,不再有这样一个衙门了。”
  陆纲看着山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娄樊人。
  “可是将来史书上给御凌卫写下的这一行字,一笔一划都是忠诚。”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地上,那一排一排的尸体。
  “其实,我们比他们要好一些,在冬泊的史书上,未必会留下有关他们的一行字。”
  并肩战斗了这几天后,御凌卫们和这些原本陌生的冬泊汉子,已经有了同袍之情。
  这个时候,大概还活着的御凌卫,都已经理解了镇抚使大人为何急匆匆的赶来冬泊。
  大人,应是来求死的吧。
  陛下已经不那么信任御凌卫了,陛下还搞出来一个武凌卫。
  所以镇抚使大人的心情很难过,他想着,当御凌卫镇抚使带着他的手下,在冬泊力战而死的消息传回歌陵,陛下的心里会震动一下。
  那便很好。
  那便足够好。
  他们却不知道,陆纲的心里经过了怎样的一种争夺。
  陆纲想过,自保其身,陛下不想要御凌卫了,那就不要了吧,只要还有陆纲就好。
  然后陆纲又想着,若大玉都没有御凌卫了,那陛下大概也不需要陆纲了。
  若是御凌卫没了陆纲,御凌卫还是御凌卫,若是陆纲没有了御凌卫,那陆纲也就不是陆纲,什么都不是。
  他不是万念俱灰,他只是想证明一下。
  远处,再次冒起了硝烟。
  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看向峡谷远处,有些疑惑的问。
  “三天了,谷口那边好像也有厮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队伍。”
  陆纲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队伍。
  不可能是草束城的大玉边军,因为时间上来不及,更因为没有旨意,边军不可能擅动。
  应该更不可能是冬泊军队,因为冬泊在草束城这一线已经没有什么队伍了。
  更何况,冬泊的主力军队,数十万精锐,全都在北疆那边呢,不可能从南边突然冒出来。
  “虽然不知道是谁,可他们也在和娄樊人厮杀。”
  一个御凌卫感慨。
  他说:“冬泊这边的百姓们,或许比他们的兵还要忠勇。”
  三天了,峡谷口那边每天都能看到硝烟,隐隐约约的也能听到喊杀声。
  正因为如此,所以正在猛攻放鹿台的娄樊人,才没有真正的用尽全力。
  陆纲看的出来,至少半数左右的娄樊人,在谷口那边在阻挡着什么。
  虽然想不到会是谁来,但还是期盼着,在这个时候,援兵能到,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等不到援兵了。
  因为他们剩下的这百十个人,大概也最多再坚持一次。
  娄樊人已经察觉到他们身下的兵力不多,所以下一次攻势会更猛会更凶。
  对于娄樊人来说,他们优势巨大。
  只要尽快拿下放鹿台,峡谷口那边到底是谁的队伍在进攻,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稳守放鹿台,只需几日之后,娄樊的大军就会赶到。
  当超过十万娄樊虎啸军到这的时候,峡谷口在进攻的队伍也就不战而退。
  “虽然看不到他们,也不知他们是谁。”
  那个年轻的御凌卫看向远方:“如果此时有酒的话,倒是想遥遥的敬他们一杯。”
  就在这时候,号角声再次响了起来,娄樊人的队伍集结完毕,他们也知道这将是进攻放鹿台的最后一击。
  黑压压的人群顺着陡坡往上爬,他们的所过之处都是同袍的尸体。
  三天,御凌卫和冬泊百姓,又杀死了至少一千四五百娄樊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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