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青鸟楼会出现在这,大概和林叶这七天来都在找人有关。
  林叶能想到这些,他没想到的是,青鸟楼的二当家会亲自来。
  林叶也没有想到,庄君稽会看起来这么年轻,即便病恹恹的,月色下看他也就二十几岁三十岁的模样。
  到再近一些,借着火把光,林叶才看到庄君稽两鬓上隐隐有些白发。
  云州城的人都说,先有庄君稽,后有青鸟楼。
  他是二当家,可也谁都知道,青鸟楼的一切都是他打下来的。
  他为何身子处处不好?
  打的。
  他遍体鳞伤,换来青鸟楼蒸蒸日上。
  与他打过的人就没那么好了,都死了,所以还有人说,云州城黑道第一高手就是这个走路都喘的病人。
  嗯,以前。
  那时候他掌中有剑,现在他掌中,只剩下一根拐杖了,这个拐杖就是壮汉灵山奴。
  人都说他庄君稽才应该是青鸟楼的大当家,因为大大小小数百战,每一次都是他一往无前。
  有人当面对庄君稽说过,先有庄君稽后有青鸟楼这句话。
  他回答说,先有方凌渡,后有庄君稽,所以青鸟楼永远姓方。
  现在,这个传奇,站在了林叶面前。
  第86章 七十二碗酒
  终究还是换了个地方,毕竟庄君稽的身子真的差,差到夜风大一些都可能把他干掉。
  地方是林叶找的,距离不远,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唯一的好处就是有酒香。
  这是瞎子叔儿的铺子。
  既然把人带到这里来了,林叶就没打算什么都避讳,也没打算什么都隐瞒。
  进了屋之后的庄君稽明显松了口气,他似乎一直都悬着一颗心。
  他大概,是真的怕自己被一阵风给干掉。
  林叶请庄君稽那和壮汉坐下,灵山奴却在凳子上坐不下,身高体壮,所以臀大,长条的模板又窄。
  以他的体重一屁股坐下去,会不会坐的舒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发生什么东西卡进缝里的事。
  他只是瞎担心,臀再大,缝也不是随着臀而增大的,缝就是缝。
  他席地而坐,紧挨着庄君稽。
  “这里的茶不贵。”
  林叶特意把火炉拿到门口点起来,等烟气小了之后才搬回屋子里,然后烧上了水。
  庄君稽说:“我可以喝一点酒。”
  林叶从酒坛里舀了一些,装进两个大碗里,一碗放在庄君稽面前,一碗放在灵山奴面前。
  灵山奴闻到酒香就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可他能忍住了不喝。
  庄君稽柔声道:“喝吧,不用担心林公子的酒,也不用担心林公子的为人。”
  灵山奴得了准许,立刻把酒碗端起来,那大海碗在别人手中似个盆,在他手中似个杯。
  一口气,将这一海碗的酒灌进去,砸吧砸吧嘴,灵山奴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再看向林叶的时候,眼神里的敌视都减弱了不少,甚至还咧开嘴展示了些许笑意。
  其实他不是一个很记仇的汉子,事关他自己的,他多数不在乎,事关二当家的,就算是二当家被蚂蚁叮了一口,他也要把蚂蚁窝挖出来用开水烫三遍。
  庄君稽看着面前这一大碗酒却有些发愁,犹豫片刻后,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有勺子吗?”
  林叶取了个勺子出来,洗干净才递给庄君稽。
  庄君稽拿了勺子在手的时候,眼神里竟是有些小欢喜。
  “二当家!”
  灵山奴却急切道:“你喝太多不好,要把持住。”
  庄君稽道:“稍稍喝一点可以活血,不妨事。”
  然后用勺子取了一点酒,大概连勺子都没有满的酒,就算是十三岁的孩子看到他舀起来这一勺底的酒,还为了喝下去这点酒做了准备动作,大概都会忍不住说一声玩不起别玩。
  林叶没觉得,因为林叶十四了。
  灵山奴:“太多了太多了,二当家你再少一些。”
  庄君稽:“不能再少了。”
  灵山奴:“那我回去后和大当家告状。”
  庄君稽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把勺子偏一些,小心翼翼的又滴回碗里一滴酒。
  这一滴酒却好像牵动着这两位大人物的心,见只落下去一滴,庄君稽松了口气,见确实落下去一滴,灵山奴也松了口气。
  庄君稽把勺子里的酒喝了,那酒少到都感觉不到入喉。
  可片刻后,他那很白的脸色就起了变化,微微有些坨红。
  这猫舔三四下都未必够的酒,竟是让他红了脸。
  灵山奴连忙把那酒碗端过来,还把勺子也抢了过来:“量到了,量到了,刚刚好,可是不能再喝了。”
  庄君稽叹了口气,然后很不好意思的对林叶说道:“让林公子见笑了。”
  林叶笑不出,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现在却如此小心翼翼的活着。
  关于江湖,林叶并不熟悉,可在云州半年,也听闻过许多故事。
  有人说,以前的庄君稽千杯不醉。
  当年和飞鱼堂之间的矛盾,是他连喝七十二碗酒平息下来的,那碗和今天的碗一样大。
  飞鱼堂的总舵主施红烛说,今日这七十二碗酒非但是和解书,也是我与你一个人之间的盟约。
  自此之后,不管什么生意,不管什么纷争,有你庄君稽在的地方,飞鱼堂的人避开你。
  林叶泡好了茶,在庄君稽对面坐下来,他伸手:“方便为庄先生诊脉吗?”
  庄君稽道:“哪有什么不方便。”
  他伸手出来。
  这样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江湖枭雄,本该对整个世界都充满戒备。
  可他却又这般毫无防备的,把自己的脉门交给了一个陌生少年。
  林叶诊脉,初时脸色平静,慢慢皱紧眉头。
  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可灵山奴却紧张的很,随时准备着出手。
  良久之后,林叶松开手:“确实很差。”
  庄君稽嗯了一声:“林公子大概是第三百六十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林叶:“我有两个法子。”
  庄君稽一怔。
  前边三百五十九个人,没有人说过有两个法子,连说有一个法子的人都没有。
  他们都众口一词……好好休养。
  林叶的话才一说完,本席地而坐的灵山奴立刻起来,跪在那给林叶连着磕头。
  “若你能治得好二当家,我灵山奴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林叶扶着他:“别磕了。”
  灵山奴:“你能救?”
  林叶:“房子老旧,禁不住你这夯地一样的磕头。”
  噗嗤一声,庄君稽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又咳嗽起来。
  林叶认真道:“第一个法子,从明天开始,我每日给你推拿,你若信我,便连来九十天,大抵上难以完全治愈,可或许能为你延寿十年。”
  庄君稽点了点头,这般好消息,可他却好像还是很平静。
  他问:“第二个呢?”
  林叶回答:“第二个,我换一种推拿方式,可以让你恢复如常,但只能活一年。”
  灵山奴听到这,已经再次不停的磕头了:“第一个,用第一个,千万要用第一个。”
  庄君稽沉思片刻后说道:“林公子,还没有问我为何要来寻你,这诊治的事就可以先放放。”
  林叶:“你说。”
  庄君稽道:“其实到了刚才,林公子为我诊脉的那一刻,我的来意已经没办法开口了。”
  林叶:“矫情。”
  庄君稽一怔。
  面前这个人,真的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他来的时候还想着,十四岁的孩子,再强,也只不过是争强好胜的强。
  他亲自来,只是因为这少年的背后,有一位郡主,还有一座天水崖。
  郡主对林叶如何,现在大半个云州城的人都知道,甚至当做茶余饭后艳羡别人的首要谈资。
  开头往往都一样是……那傻批怎么那么命好?
  下一句是……我要是那傻批……
  天水崖对林叶如何,庄君稽不清楚到底有多好,但他知道最起码是有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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