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40节
同僚在背后嘲他拿乔,他也没有理会。
那些姑娘他从未见面,要不是蔡伯从中穿线搭桥,他和晚烟也是不会见的。
晚烟,不过是一个浮在纸上的美丽名字,随着时间消散罢了。
蔡伯执意让元日与夏晚烟见面,老人对元日来说和血缘上的亲人没两样,他硬着头皮答应。
元日租了个清幽雅致的小园林,作为他的相亲场所。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元日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手中握着一卷书。
书是倒着握的,他的心思飘浮,根本没在书上。
元日来得早,在这里等候佳人,却有些坐立难安。
倒也不是迫切地想见到对方,若要他讲真心话,他是恨不得对方爽约的。
明明自己前途未定,手边又有许多要忙的事。娶妻成家这档子事,实在不该在他紧凑的日常中又抢走一些时间。
他起身,又坐,再起身,反复几次,自己都忍不了自己。
夏小姐还未到,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辰了。
元日心想,不如出门转一圈,若是没瞧见人,就回蔡伯说,夏小姐没可能看上他这文弱书生,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结果,元日的左腿刚跨出门槛,就和夏小姐撞了个正着。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夏小姐的贴身丫鬟。那小丫头黄裙蓝衫,像只活泼的小翠鸟。
她正伸长手臂,一只脚向旁边迈,整个人绷得如同一张弓,用力拉扯着什么。
嘴上还在碎碎地念。
“小姐,您先起来呀!蹲在这里不行的。万一被人看见……”
元日的视线向左下方一滑。
嚯,刚才出门没看清,以为是块花石头呢。
原来是蹲在地上的夏晚烟。
夏晚烟恨不得自己真是块石头了,她完全中了她爹的阴谋诡计。
夏将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他太了解自家闺女。
如若祈求夏晚烟去见人,好言好语说尽,哪怕跪在她面前都不管用。
把元日夸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夏晚烟根本不会感兴趣。
但如果跟她随意地提一句,听说新科状元是天生异相,有未开的第三眼、多出来的一对耳,还有怪异的第六指……
那不用亲爹多言,夏晚烟自己就会颠颠地跑去见元日。
现在她来了,她隔着月门对庭院中的元日匆匆一瞥,她慌了。
什么第三眼、一对耳、第六指……
分明是个俊俏出尘的小郎君。
夏晚烟都怀疑人生了,她小声地念叨着,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话。
——里面是谁?长得也太俊了。
——我夏晚烟难道是个只会看脸的人吗?不能啊。
——莫非当初我宁死不进宫,是因为发现皇帝长得丑?
——呃,也有可能是他长得老。
——话说里面这人,长得也太俊了!
她绕来绕去,两手抱着头,要把自己说晕了。
小丫鬟拿她没办法,力气又不如她大,只是徒劳地费些力气。
她急得满头的汗。正要抬袖拭汗时,瞥见站在月门外的元日。
“啊,小姐——”
她惊叫一声,夏晚烟也是一震。
“什么?谁?”
本就心旌摇曳的夏晚烟,被她突然一吓,更是失了分寸,倏地起身。
恰好这时元日上前一步,想把她扶起。
两人距离近了,夏晚烟的铁头一下子撞到元日的下颌。
“哎呦!”
“嘶……”
一个蹲下来重新抱住头,另一个被撞得鼻子酸,用手捂住下巴。
夏晚烟的脑袋到底是要比元日的下颌更耐撞些。她回过神来,明白自己闯祸了,立马要去看元日的伤。
结果元日和她不谋而合,以为自己把姑娘伤着了,也低下头。
……
梅开二度。
下颌传来的阵痛让元日说话都有些吃力,这次他学聪明了,退后一步,才开口问夏晚烟如何。
“夏小姐,没有大碍吧?”
“没、没有。”
夏晚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摇头后,又不敢再抬起来。
元日知晓她心中的尴尬和不自在,这样的开局,的确有些出乎二人的意料。
他微微笑着,柔声与夏晚烟说话。
“我从蔡伯那里听说,夏小姐性格文静。”
蔡伯确实是这么跟他说的,说夏晚烟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只喜欢看书写字,没有别的爱好。
但蔡伯这话也是从夏将军口中听闻的。夏将军在描述他的长女时,恐怕是进行了一定的美化,增添亿点亲爹滤镜。
夏晚烟一听元日说她“文静”,就知道亲爹又在外面乱说,替父羞耻。
但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文静的呢?夏晚烟脑筋一转,话锋一改。
“我、我是有点文静……”
有点,但不多。
她低着头,也看不见元日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轻柔似风的声音,从她的斜上方传来。
元日似乎笑了一声,接续他刚才的话说。
“今日得见,夏小姐和我想象中的,嗯,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
聊这个夏晚烟可就来精神了。
元日迎着少女的灼灼目光,眼睛温柔地弯起来。
“比画像上的你,还要生动三分、妍丽七分。”
夏晚烟说自己是颜控晚期,其实元日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也动了心。
弱水三千,也敌不过夏小姐不小心撞上他时,脸上浮现的错愕羞赧。
元日看得出她天生身弱,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把自己当成风一吹就倒的病美人。
她热烈又灿烂地活着,像贫瘠的土地里开出的向阳之花。
不管过去多少年,回忆起初见的那一刻,元日依旧会扬起唇角。
他的眼尾已经有了几道细细的皱纹,当年俊俏的郎君,如今也染了风霜。
一见如旧,二见沉沦,日复一日,对她的情意,好像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深。
人生若只如初见,原来他和她已经携手走过这许多年。
第294章 旧人不见
元日和夏晚烟,从初见的那一刻,就定了终身。
后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在双方长辈的撮合下,他们很快成了亲,结为夫妇,恩爱不疑。
曾经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成亲的元日,如今整日围着妻子打转,分别一刻就要想,半点都离不开彼此。
“我和她,从成亲后,就始终在一处。”
元日回忆着曾经,桩桩件件、点点滴滴。
“起初在京城,日子还算好过。晚烟除了偶尔风寒,没犯什么大毛病。
后来,我屡遭贬谪,离京越来越远,谪居之所,也是愈发地偏僻。我说晚烟,你跟着我,总是吃苦。当夏家的闺女时,夏老将军万万不肯让你受一丝罪。我承了他的嘱托,却没能照顾好你,内心的万分歉疚,无从言说。
晚烟却不要我讲这些。她说一辈子望到头,谁都是个死。但中间的起起落落,又有几人能看得清、说得明呢。
她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美。那些山茶、荷花,都是她从荆棘杂草中救出来的,晚烟有耐心做这些事。
在我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也是她把我从中拯救出来,一遍遍地告诉我,她在这里。
就算门前络绎不绝的宾客都散去了,谁都不会再踏进元家的门。只要我回头,就会发现,她一直站在我身后,不离不弃。”
高楼起落,宾朋聚散。不论外面如何喧嚣,总有一人提灯立在他身后。
元日骤然伸出手臂,手掌按在双眼,涕泗横流。
“但是现在,我找不见她了。”
夏晚烟体弱,跟着被贬谪的元日,去过许多荒凉偏僻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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