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29节
陶眠那根欠欠的柳条又开始拨弄诸位仙菇。
“钱仙菇、李仙菇、赵仙菇不要,把王仙菇、孟仙菇和何仙菇留下。”
“我这话问得可能有些许冒犯……这些菇是你亲戚啊你分得这么明白?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何仙菇哪个是赵仙菇?!”
“何仙菇是红帽子的,赵仙菇是棕帽子的。”
“……那你直接跟我说有毒的留下,没毒的拔掉,不就完了?”
“这不是让你在劳动的时候,增添一丝乐趣么。”
“你要是不在这里监工,我都不敢想我会是多么快乐的小道士。”
“七老八十了,还小道士……”
“你这老家伙一千来岁了还自称小仙君,你好意思?”
陶眠和来望斗了会嘴,这简直是他们每次重聚必上演的节目。
两个老家伙,谁也不服谁。
来望道人当然还没有七八十岁那么老,他还当自己是永远的十八岁,精力旺盛。
他那山头的水土也滋养人,每回来见陶眠,陶眠都要嘲他发胖。
“胖怎么了,能吃是福,我这是一身的福气。”
来望拍了拍肚皮。
“根骨和灵气是没了,好歹也打两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吧。不然我叫村里的老张太太教你耍一耍太极剑?我瞧她自己练得蛮好。”
这是把来望的老年生活提前安排上了。
“不耍,不耍。上回从溪边拎了桶水回去浇树,一不小心都闪了腰,太激烈的事情我不做。”
“那你还不服老。”
“我服老你就能少奴役我给你干活么?”
“……”
陶眠闭上嘴巴。
“看看,你宁愿不怼我两句,也不舍得放弃奴役我!”
有趣的水友千篇一律,白来的长工万里挑一。
白嫖和有趣之间,他选择白嫖。
陶眠也不是不干活。这些仙菇是有灵性的,不能轻易地经他的手,否则真的要成精了。
一只两只还好,之前来望和荣筝合力种了半座山,都成精了,这得多闹啊。
陶眠不愿想象满山蘑菇成精的画面。
那时桃花山受难,仙菇们滋养着山。如今山气蓄养得差不多了,仙菇又长得壮实不少,反过来,要汲取山的灵气。
陶眠打算把些许的菇采出,重新放回他的芥子袋中,转为沉睡的状态,以备随时取用。
他正愁这活计没人干,来望道人就自投罗网了。
来望是来给陶眠和荣筝送栗子的。山里最早的一批栗子成熟了,味道甘甜,来望尝过觉得不错,才千里迢迢地送来,顺便探望桃花山的师徒。
他还没见到荣筝的面儿,在山脚下,就直接被陶眠拐到山后。
等忙活了半天,终于把活干个七七八八,陶眠才请他移驾。
回到熟悉的小院,院子空荡无人,连那只喜欢溜达的三黄鸡都不知道躲去哪里了。
明明八月刚至,院中却一股挥之不去的萧索之气。
大嗓门的来望一向喜欢站在院门口,就喊荣筝出来,看看他带什么好东西了。
但此情此景,他心中也明白,这是荣筝时日无多了。
荣筝就坐在屋内最敞亮的地方,这里阳光足。
趁着师父把来望拉走,到后山干活,她将自己梳洗打扮一番,至少别太死气沉沉,吓着客人。
他们三人聚在一桌,吃了顿饭。荣筝现在不能见风,不然这桌就该摆到院子里去。
来望也不计较这细节。现在全山上下,一切以荣筝为重,连陶眠自己都要排得靠后些。
来望问起了陶眠收养的那孩子,陶眠回说很好,已经是秀才了,马上又要到乡试。
来望也不是世俗中人,于功名一途,完全是个门外汉,不好多言,只是点头夸赞。
陶眠扑哧笑了。
“你点什么头,字都不识几个呢。”
“嘿,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好歹我看那些剑谱心法不费劲。懂那么多字,明白那么多道理干什么?没用没用。”
“就是就是。”
荣筝还附和来望的话,这是产生灵魂的共鸣了。
说起那孩子——
“小陶,你还真要那小孩考功名、当状元?”
“我是想让他当皇帝的。”
“……”
来望默默地把手滑掉在桌上的筷子捡起来。毕竟是陶眠多年挚交,听他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
“前车之鉴,你还是别了。”
来望把自己的杯中酒满上。
陶眠也不嫌他说话不好听,意有所指,只当来望好心提醒。
然后他把来望面前最喜欢吃的炒笋端走,换成了他最不喜欢的豆芽。
“……你这小心眼仙人。”
来望临走时,带走了桃花山的三五样特产,马匹两侧的筐装得满满,都是师徒二人的心意。
来送他到山下的只有陶眠,荣筝只送到了院门口。
来望牵着缰绳,回身,对桃树下的仙人挥挥手。
“我会常过来看看!下次别叫我给你白干活了啊!”
陶眠含笑点头,右手向前一送。
马蹄声远去,人生无非是聚了又散,相逢再离场。
等到桂花飘香时,乡试放榜,元日考中了举人。
自远处的风送来桂香,也送来了好消息。
第280章 故人远
蔡伯近来风湿的毛病重了。一场夜雨浇落,他的膝盖被湿气砸得动弹不得。
陶眠听闻了消息,立马来到老宅探望他,还专程带了几贴小神医做的膏药。
仙人做惯了照顾病人的事,给蔡伯熬药贴药,做得顺手。
灯火如豆,两人聊起了元日。
金举人,银进士。考上举人是件极难的事,而元日不仅考中了,还拿到第二的好名次。
“第二名,元日那孩子还修书给我,自责地说没考好呢。”
蔡伯把元日当自己的亲生孙子,每次提起他,笑得两只眼睛眯缝起来,自傲不已。
“他还提到童生试时,没拿到县案首的那次,说自己老是欠点火候,总拿第二名。”
陶眠闻言也有了笑意。
“凡事忌满。前面拿的第一太多,对后面未必是好事。这孩子的路还长着呢。”
“是啊,还长着。”
蔡伯捶了捶腿,叹息一声。
“他还年轻,我却老矣。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他高中状元,荣归故里的那天。”
蔡伯说得伤感,陶眠也沉默下来。
不止是因为老者的话,这话,已经是他近些日子第二次听了。
除了蔡伯,荣筝也在苦苦支撑。
“我得……等那孩子金榜题名,再走。”
荣筝的头发全都白了,只是容颜似乎受了上一回的影响,始终没有衰老,凝固了时间的美。
这也是她唯一值得安慰的事。
荣筝是个极少幻想的人。或许和小时候在浮沉阁的经历有关,她知道现实永远冷脸待人,冷眼旁观。
所以她不指望着依靠意志就能克服寿命的极限,她和陶眠商量了许多办法,让她再拖一些时日。
如果实在无计可施,走到最后一步……
那她也与陶眠说过。若是她在元日准备考试的前夕走了,就拖一拖,不要马上告诉他。
若是元日考中了功名之后离世,那也别逮着喜庆的日子,平白添了几分晦气。
陶眠不让荣筝说这样的话。
“元日自小也是跟在你身边长大的,他怎么会这样想你。”
荣筝轻轻摇头。
“是我自己这样想。小陶,我不想我的死,为任何人添麻烦。”
乡试之后的次年,就是会试。二月,院子新种的一株白须朱砂开了,元日踏入贡院,全国举子共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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