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饼先生 第47节

  陆鸣想起陆老爷子当年在学校追着揍方景尧的样子,把小外甥替换成自己,哆嗦了一下。
  太丢人了。
  陆鸣在纸上随便划了几下,心里乱的不行,又打开手机开始下单买一些营养保健品之类的,打算过年回去和他爸好好谈谈。
  陆鸣纠结到临下班,就接到了韩乔聿的电话,说是已经到地下停车场了,让他下班直接过来一起回去。
  陆鸣拿起自己的厚外套,去了停车场,正在找着,就看到一辆车的车灯闪了两下,走过去就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韩乔聿。
  韩乔聿也换了初冬的衣服,一件带毛领的黑色毛料大衣扔在后座,他自己本人耐寒怕热,这会儿还穿着薄衫,勾勒出一身肌肉结实的好身材。他见陆鸣坐进来顺手开了暖风,问他道:“今天工作累不累?”
  陆鸣道:“还行。”
  韩乔聿道:“那一会陪我去买套衣服。”
  陆鸣看向他,道:“又买?”
  韩乔聿说的一套衣服,通常是他们两人一人一套衣服,款式都差不多的那种,韩总最近特别爱买这些东西,什么都要成双成对的。去了经常光顾的店里,找店员推荐了一些当季的正装,韩乔聿点了几套让他们拿来给陆鸣试穿。
  陆鸣进去之后,正换着,就见韩乔聿也跟进来了,他给陆鸣拿了另外一套准备试的衣服和鞋,很自然的蹲下身帮着陆鸣把鞋也换上,照顾的仔细。陆鸣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规矩地帮他拿了衬衫和外套,一件件的帮着换上,碰到陆鸣手臂上伤口的时候,微微拧眉,带着点心疼的低头亲了一下。
  陆鸣笑道:“别闹,痒。”
  韩乔聿垂着眼,碰了下,道:“可能会落疤。”
  陆鸣无所谓道:“没事啊,又不是女孩,多一块疤也不碍事。”
  韩乔聿小心给他换上衬衫,眉头还是拧着的,看样子恨不得那块疤在自己身上。
  陆鸣整了整衣领,在镜子里看了一会,他很少穿正装,但是也撑得起来,这么看着,倒是跟韩乔聿有些相配。韩乔聿站在他身后,一眼看去,却不会落在那身考究的衣服上,而是看到他那张英俊又带着傲气的脸,单凭气势来讲,跟程老师家的那位兄长竟也有些相似——都不是怎么好接触的危险人物。
  陆鸣整理了一下衣领,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买正装了?”
  韩乔聿道:“不是说好了带你去酒会吗,过几天岱山先生就回来了,提前准备一下,总不好穿的太随便去见他老人家。”
  陆鸣手指放在领口那顿了一下,眼神里带了点退缩,道:“我,我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韩乔聿在他身后扶着他肩膀,也看着镜子里的他们,问道:“怎么了?”
  陆鸣垂着眼睛,道:“今天孙院长也跟我聊起岱山先生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们原来是亲戚。”
  韩乔聿道:“他跟我妈那边是有点亲戚,算是同父异母的兄长,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反正都是早年间的事了,一般也不怎么跟人提起这些。宋家人都喜欢用地名做人名,我妈名字里有个‘京’字,他老人家在鲁省出生的,所以取了泰山的别称‘岱山’,后来落款都直接用了这个,大家也都不怎么提他的姓氏了。”他慢慢说着,看了陆鸣的表情忍不住挑眉道:“我以为我的家庭,会为我加分?”
  陆鸣硬着头皮道:“我还没准备好,要不我还是等下回……”
  韩乔聿没理他,从身后伸手握住陆鸣的手,摸到他手心里一片汗湿,笑了一声道:“怕了?”
  陆鸣想抽回手,却被他握住了没让,有点恼了道:“松开。”
  韩乔聿跟他十指相握,凑近了鼻尖蹭着他的,哄他道:“我认识的陆鸣可没这么胆小,怎么两军对峙,不战而逃了,嗯?”
  陆鸣脸上红了下,这次没再躲了,跟他小声道:“我没,只是太突然了,我画也没画好,人也没准备好,突然一下见面有点……害怕……”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韩乔聿没见他这么服软过,被陆鸣缩在那小声委屈的样子勾的心跳加快,手臂撑在他两侧的墙壁上,把人转过来顺着自己心意先低头亲吻了他一会,等尝够了滋味,这才在他耳边道:“别怕,这次就是单纯见一面,我们什么都不告诉他,等以后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跟家里说。你要是不愿意,一辈子不说也没事,反正我只要你一个,你跟我过日子,又不是过给他们谁看。”
  陆鸣被亲的唇上殷红,眼角也带了水光似的明亮,韩乔聿心痒的厉害,又贴过去含着亲了一会儿。
  陆鸣含糊道:“等我准备好了,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韩乔聿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刺了一下似的,酸酸涨涨的,不疼,但是感觉清晰深刻,等了这么多年他头一回知道自己等的是这句话一样。这话说出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他要的就是这么一句。
  他低头抵着陆鸣额头,笑道:“那我可等着了。”
  陆鸣推开他一点,转身对着镜子把衣服上刚才弄出的那点褶皱伸开,看了镜子一会,忽然开口道:“那等着见完了,回来我要吃鱼。”
  韩乔聿抬头看他。
  陆鸣眼里已经没有一丝迷茫了,眼睛清亮的看过来,“你当初说的,等我胳膊好了就做鱼给我吃,在山上的时候韩叔叔就一直,我都被你们说馋了,现在还没吃到嘴呢。”
  韩乔聿笑了下,从背后抱着他亲他耳畔道:“好。”
  第六十九章
  陆鸣还是和韩乔聿一起去了酒会。
  地点选在韩家的一处私宅,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陆鸣在门口的时候就有点紧张了, 脚步有点迟疑, 韩乔聿发现了,过去扶着他肩膀,问道:“怎么了, 到这又怕了?”
  陆鸣太多年没见这位老师了,本来就带着敬意,这会儿跟在韩乔聿身边莫名有些心虚, 他迟疑了一下, 道:“我,我再缓缓……”
  韩乔聿手放在他肩上, 听见他说笑了一声。
  陆鸣紧张到僵硬,在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
  韩乔聿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又不是没见过。”
  陆鸣道:“见过那也是小时候,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他抬头去看韩乔聿, 让他帮自己看了一下着装,“我衣服行不行,头发乱了没有?”
  韩乔聿扬起唇角, 道:“没有, 特别帅。”他把手掌贴在陆鸣背上,俯下身凑在他耳边道:“不过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紧张的样子,你小时候打架都没这么露怯过,陆鸣,你忘了你当时在后院怎么揍我了吧?”
  陆鸣看着他, 还没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就被韩乔聿按着后背,敞开门把他推了进去。
  陆鸣最后想起来的就是他小时候趾高气昂地把韩家那位少爷揍趴下,对方额头上挂着汗珠,双腿也因为扎马步时间太长有点摇摇晃晃,冷不丁被揍了还有点懵,但是很快就趴在那抿着唇道:“陆鸣,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跟你讨回来。”
  趴在地上的韩少爷眼睛幽黑明亮,像是暗夜里的宝石,纯粹执拗地不掺一丝杂质。
  陆鸣耳边那声开门的“吱呀”声传来又再重重合上的时候,他忍不住苦笑一下。
  还真是现世报。
  当初那个傻小子现在不傻了,但这性子还是那么讨人厌,把他从最后的壳里干脆利落地抓了出来,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和熙攘的人群中。
  正厅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他们进来的时候也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看到是韩家二公子,就纷纷走过来同他讲话。韩乔聿面上带了微笑,手还是放在陆鸣背后没让他离开半步,低声道:“一起见一下吧。”
  走来的人都是文艺界相关的,韩乔聿替父亲经营涑石斋,他母亲那边的宋家大半在曲艺界,这些人身份放在外面也都是颇有重量的。韩乔聿带着陆鸣跟他们认识了一下,介绍的时候说的自然:“我朋友,陆鸣。”
  陆鸣虽然也能应对,但在这种环境里还是有些不太自在。韩乔聿也没强迫他跟更多的人认识,只结识了跟文艺有关的这一圈人,就低头在他耳边道:“你先上去,在二楼等我一会。”
  陆鸣点头答应了,去了楼上转着找了一圈没人的露台,这才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他从楼下拿了一杯香槟过来,站在那倚着露台喝了一会,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灯火,但是隔着很远似的,看不太真切。
  外面有人进来,陆鸣回头看了一眼,是韩乔野。
  韩乔野作为家中最小的一个,现在也是最自由的,这会儿就算是穿戴了一身西装笔挺的,依旧透着骨子里的风流劲儿。他那双眉依旧,笑起来挺讨人喜欢,走进来对陆鸣道:“陆哥,刚到吧?晚上吃过饭没有?”
  陆鸣摇摇头,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给他看,开玩笑道:“就来得及拿了一杯这个上来,楼下认识你二哥的人太多了,多亏我跑的快才能脱身。”
  韩三也笑了,道:“是,我和大哥有时候看那架势也赶紧躲,你别看我二哥平时冷着个脸,但是关键时候还是他撑着呢。”他走近了对陆鸣小声道,“陆哥,我妈就猜着你们肯定没吃东西,她说我二哥习惯了,没什么,你这身体还没好呢,老太太特别担心你,让我见到你的时候带你偷偷去吃上两口。”
  陆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福利,略想了想,就点头道:“好。”
  韩三带着他去了后面小厨房,两个人吃了点东西,宋京秋准备了两人份儿的,但是小点心也带了不少,韩乔聿不爱吃甜,这一看就是给陆鸣准备的。里面有样小寿桃模样的馒头做的最精致,塞了枣泥和豆沙两种馅料,陆鸣一个人吃了两三个。
  韩三帮着自己亲妈邀功,道:“这都是老太太让带来的,陆哥吃着还合口味吗?”
  陆鸣道:“很好吃,还要麻烦你帮我谢谢阿姨。”
  韩三笑呵呵道:“陆哥喜欢吃就好,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他这句话陆鸣没有反驳,只笑了一下。
  韩三心里松了口气,他来这一半是送吃的,一半是来刺探军情的,瞧着陆鸣现在的反应,他二哥的警报应该是解除了,他回去也能交差了。
  两个人在这里偷吃了一会儿,韩三就带着他出来,顺着小楼梯上去的,直接从三楼那走廊过去,也没惊动其他人。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小声交谈,大部分是韩三在说家里的近况,无非是他妈最近又做了什么新花样的糕点,他爸又刷论坛被人诬陷是盗图了之类的事儿,陆鸣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回上一两句,也带着点笑意。
  毕竟是住过一小段时间的地方,那些人认识了,就没法装作生疏,听起来也只觉得特别亲切有趣。
  迎面走过来几个年轻人,看到韩三的时候主动打了招呼,带了惊喜道:“乔野,你在这儿呢!我还在楼下一通好找,来来,我介绍你认识几个人。”
  陆鸣停下脚步,道:“那你去忙,我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会。”
  韩三道:“陆哥一个人行吗?”
  陆鸣笑道:“一会他就来找我了。”
  韩三也笑了,点头道:“那成,有事随时找我。”他看着陆鸣转身走了,这才跟凑过来的那几位道:“表哥,你们也来了啊。”
  来的这几位都姓宋,家里长辈在文艺界站住了脚跟之后,家里的晚辈们从事的多半也跟这些有关。为首的这位表哥叫宋子航,做的就是跟影视相关的工作,自己投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影视公司,他看了陆鸣的背影,过去碰了韩三肩膀一下,小声道:“行啊乔野,这人不错,比你之前处的那几个妞都强多了,做什么的?能不能也给我介绍一下,这给你当对象可惜了,不如介绍他来我们公司,我这边手里正好有个本子,我看他气质就听适合……”
  韩三立刻道:“哎哎,表哥,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不是我对象,我劝你也别打他主意,这位你惹不起。”
  宋子航听了惊讶道:“什么来历呀这是,你怕成这样?”
  韩三笑笑不吭声。
  宋子航就更好奇了,美人是其次,京城圈子里他还真没听过韩三都这么带着敬意称呼的什么人,又忍不住追问了两句。
  韩乔野也不是个好东西,之前在宋表哥那投钱吃过亏,眼睛转动一下怂恿他道:“不如你去问我二哥?”
  宋子航立刻就胆怯了,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刚才那人长得真挺不错的。”
  韩乔野看着他,眼里也带了点可惜的神色。
  陆鸣在一旁等了没多久,韩乔聿就找过来了,他像是知道陆鸣的一举一动似的,也不用问,闲庭信步走了过来,道:“刚才去喝汤了?”
  陆鸣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弟跟你说了?”
  韩乔聿笑道:“没有,刚才乔野过去找你,我抬头看到一眼,你们去后面小厨房吃的吧,不知道今年是不是还准备的天麻鸽子汤。”
  陆鸣道:“不止,还有好几样糕点,虾饺和春卷也有,阿姨带来的脱骨凤爪特别好吃。”
  韩乔聿道:“真是不公平,我那时候只有一碗汤。”
  陆鸣笑了一声,道:“一会我陪你去吃东西。”
  韩乔聿低头靠近,陆鸣以为他要说什么,就凑过去一点,刚凑近了就被他在耳畔若有似无的亲了一下,亲完就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本正经,跟在楼下应酬的时候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的深情不容错认,含着笑意道:“我更想回家吃,今天跟我回去好不好?”
  陆鸣耳尖发烫,但也抬头看了他道:“好啊。”
  韩乔聿心满意足,还想跟他说几句悄悄话,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应了几声,对陆鸣道:“爸和岱山先生过来了,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陆鸣一颗心顿时又紧张起来。
  韩乔聿伸出手去握着他的,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许跑啊。”
  一直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韩乔聿才松开他,敲了门道:“爸,我带陆鸣来了。”
  陆鸣有些忐忑的跟着他进去,书房里宽大敞亮,铺着厚厚的丝绒地毯,走在上面没有半点声响,房间里两位老人聊天说笑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韩老正捧着一本相册在跟一旁的岱山先生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去,瞧见他们来招手道:“来了?正好,瞧见一些老照片,你们也过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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