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这边若是答应了,她是何种开心。
  于是乎,周云川沉默了。
  她做好了要将朋友介绍给他认识的准备,而他却未必。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他和她的关系将会比原来的要复杂许多。
  换句话说,他做好了正式踏足她世界,继而加深纠缠的准备吗?
  答案显而易见。
  咖啡厅里,梁招月看着周云川站在路边,神色平静地望着这里,似乎在思索什么,一点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不免着急,起身就要出去找他,被余淼握住手腕。
  余淼望了眼窗外,将目光移向她,说:“你急什么?等他自己进来。”
  梁招月说:“可是……”
  余淼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矜持点,你人就在这里,又跑不掉,咱们不急。”
  梁招月有半分迟钝:“那如果他跑了呢?”
  “……”余淼瞪了她一眼。
  玩笑归玩笑,梁招月到底是乖乖坐着,等周云川进来。
  这一幕被周云川看在眼里,他敛了敛眸,抬起脚,踏着雪化后湿漉漉的地面,朝咖啡厅走去。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门口的风铃随着一阵短暂的风,铃声清脆作响。
  周云川抬头看了眼,淡紫色的风铃,随风轻晃,好不自在。
  他就是在这一刻和自己和解的。
  感情不同于工作,不是用对待工作那种严谨的态度就能算出个是非曲折,也不像投资书上的数字,能通过公式算出个满意合适的答案。
  既然那晚两人已经讲明白,这段感情摆明了是各取所需,何不好好享受当下,非要顾虑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梁招月看着周云川从外面走进店里,直到人来到了面前,她还是有些恍惚。
  但心底里更多的是开心,开心他能在接到她电话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尽管他刚才在路边久久踌躇,她能看出他那会的迟疑。
  她不愿去猜测那会他的顾虑是什么,她只知道,在她说要去找他时,是他提出要过来找她,而他也确实过来,出现在她面前,这就够了。
  她同样知道,在一厢情愿的感情里,爱得更多的那一方,首先要学会的便是自欺欺人。
  梁招月起身,笑着说:“你来了。”
  周云川淡淡嗯了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梁招月叫来服务员,给他点了一杯拿铁,同时叮嘱服务员要少放一些牛奶,按原先的三分之一比例放就行。一旁的周云川听到后面这句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梁招月见他看着自己,以为是点错了,小声说:“不对吗?”
  她明明记得他喝咖啡是这个习惯。
  周云川说:“你是对的。”
  他只是好奇她怎么知道他这个习惯的。
  没记错就好,梁招月朝他笑了笑,开始为他和余淼两人作介绍。
  “余淼,我朋友,我们高中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现在她在哥大读计算机硕士。”
  “周云川,我……”
  介绍余淼时她还能侃侃而谈,可轮到周云川,她又语塞了。
  虽然在电话中已提前打过招呼,但是真的到了面对面坐着时,她确实不知道当着朋友的面该如何介绍他。
  后来还是周云川解的围,他伸出手,接着她的话对余淼说:“我是招月的丈夫,你好。”
  这话一落,余淼眉眼一挑,难得正起神色,伸出手和周云川握了下。
  而梁招月已然懵住,她捏紧手,看着周云川。
  周云川和余淼打过招呼,看向身旁的梁招月,半晌,他微侧过身朝她倾斜,轻声说:“餐厅订好了,等会过去?”
  他离自己实在近,这话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浸在耳旁裸露的皮肤上,引起阵阵麻意,与此同时,梁招月心口的位置,微微发烫。
  不用多说,心口的火苗是他点起的。
  梁招月小幅度侧过脸,目光对上他漆黑的一双眸子,心里的那份慌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满足和想往前探索的感觉。
  他目光算不上温情,可她只觉得温暖无比。
  如果可以,她愿意这一刻的时光能够永久地被储存起来。
  周云川定的那家餐厅是专做京菜的,厨师和老板都是地地道道的北城人,味道格外正宗,余淼毕竟在北城生活了四年,乍然在异国他乡吃到这么正宗的京菜,心情愉悦的同时又对周云川抱有几分改观。得知周云川事先和梁招月询问过她的口味,特意让人订的,她说:“细节看人,这点他表现得还行。”
  得到好友的肯定,梁招月莫名松了口气,说:“他确实在细节上挺照顾人的。”
  两个多小时相处下来,虽然不至于对一个人了解透彻,但言谈之间还是能将这个人看得个大概。
  可以说,余淼对周云川整体的感觉还不错。
  这人看似冷漠,实则绅士。而且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混日子的有钱公子哥,相反这人肚子里是有墨水的,谈起专业领域以外的事,也能信手拈来,非但不卖弄不显摆,反而是一种让人无比舒适地想要和他进一步攀谈的念头。
  余淼不是没领略过这类人物,她知道这种人的修养是刻在骨子里,待人处事能做得滴水不漏,你能明显察觉他给你的距离感,但他当下给你的感觉又让你是被尊重的。
  他们这种人很会将距离感掩饰得恰如其分。
  余淼本以为周云川会将这套用在她身上,毕竟她只是他名义上妻子的朋友,以后很难有交集,根本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对待,结果却出乎她意料。
  她能看得出,周云川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次见面。
  她隐约有点明白梁招月为何会深陷了。
  梁招月见余淼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给她倒了杯温开水,问:“在想什么呢?”
  余淼回:“在想你和那个人的事。”
  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梁招月难免羞赧。
  同时又庆幸这会周云川在外边接工作电话,不然要是让他听到这话,她得多难为情。
  余淼想了很多,落到实际上的只有一句叮嘱:“你谈感情归谈感情,对自己以后的职业也上点心。”
  梁招月抿了口椰子汁:“怎么讲?”
  “没见到他之前,你说的我都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滤镜十层厚。本以为他是个不着调、游戏人间的富二代,头上的光环都是用钱堆砌出来,没想到这人竟是金融行业货真价实的翘楚,不论是出身,还是他现在的成就都是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你要好好利用这条人脉关系,为毕业后的职场铺路。”
  “我……”
  余淼不用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苦口婆心道:“亲爱的,不要有那么高的道德束缚,不要觉得稍微利用他的人脉资源就会玷污你对他的感情,多少人想要这样的便利都求不来,你呢都走到他身边了,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况且金融圈没点背景你怎么往上爬,靠埋头苦干?”
  梁招月直愣愣地看着她。
  余淼继续跟她分析:“你看男人沾了点权利富贵的边,都拼了命地往上爬,那腰杆弯得比谁都低,他们怕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吗?在这种拼比心态和脸皮的事情上,咱们得跟他们多学习。你要是觉得不好听,那我换句话问,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现在有条康庄大道让你离他近些,你心甘情愿在后边远远地看着他吗?”
  梁招月若有所思。
  余淼知道后面这句话,她是听进去了,也没再多费口舌,倒了杯红酒,慢慢品尝。
  周云川接完电话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余淼慢悠悠地品酒,而梁招月低头在和一块鱼肉作斗争,神情既认真又执着。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瞥了一眼,鱼刺已经被挑出来,但梁招月恍然未觉,还在仔细挑着。
  两分钟过去,她还是那副较真的模样,他看不下去了,给她倒了杯果汁,问:“怎么了?”
  她听到声音,停止手中的动作,放下筷子,侧目看他,说:“我怕鱼刺卡喉咙。”
  周云川略一挑眉正要说话,对面的余淼倒是笑了声,他看过去,余淼手肘抵在桌上,挥挥手,说:“对不起,我刚想到个笑话没忍住,你们可以忽略我。”
  说完,她脸埋进臂弯。
  周云川重新望向梁招月。
  梁招月神色尴尬。
  他看看那被挑得乱七八糟的鱼肉,再看看对面乐不可支的余淼,一瞬间大约猜到了自己离开那会,两人应该谈了什么事,而且极有可能是和他相关。
  他没想太多,径直问:“还要吃吗?”
  梁招月摇摇头,“我和淼淼都吃饱了,你呢?”
  “和你们一样,”他说,“再坐一会,还是现在走?”
  屋里暖气开得足,三人吃了快一个小时,身体暖洋洋的,急需去外面吹下冷气缓冲下身上的温度。离开包厢后,梁招月和余淼在门口等,周云川慢一步买单。
  余淼问:“晚上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梁招月倒没纠结:“当然是跟你走。”
  “这么干脆?”
  “嗯,不然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
  余淼一下子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行,我帮你瞒着她们。”
  如果她和周云川是正常结婚,或许她面对关心她的宋楠和余嘉良不会有所隐瞒,甚至她是想和她们分享这个喜悦的。这些年她受她们的关照并不少,甚至有一度她们给她弥补了父母空缺的位置。
  但眼下她和周云川的关系到底例外,现在不说,倘若将来分开了,她也不用再多解释,徒惹她们担忧。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余淼父母住处所在的街道停下。
  梁招月来费城的目的总算实现。
  她见到了周云川,也即将和他告别。
  车里一时安静,谁也没先下车的意思,好一会,余淼打破这沉静的氛围,她说:“招月,我去附近取个东西,大概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待会见。”
  说完,她和周云川道谢今晚的款待,然后下车离开。
  车上少了一个人,即刻恢复适才的沉寂。
  车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来自街上的路灯。夜色下,路灯幽微,照进车里,映得车内的可见度半明半灭的,清冷中带有一丝明亮。
  周云川无声坐了一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车,又拉开后车座的车门,弯腰坐进来。
  车门关关合合,一阵动静过去,车里又变安静了。
  唯一不同的是,梁招月身边多了个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忽略的紧迫感。
  她感受着身边人带给她的紧张感,指尖摩挲着座椅的真皮,企图分散一些注意力。
  不料,一只手伸过来,覆住她的手背。
  那只手温温凉凉的,一落下来,手一拢紧,也没怎么用力,她的手旋即被他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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