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乡养鱼日常 第5节

  大青发了狠,甩着头使力,却摆脱不了,气得哞哞直叫,头上那小小的角电光一闪,顾南便觉得身子一麻,竟是退了一步。
  好家伙,天赋竟这么厉害!
  把它带回去,恐怕他也能沾光,得一笔不菲的奖励了。
  顾南心中欢喜,看村民还拥挤在一边,还有个人傻不愣登地站着,手上抓着个小丫头。
  他脸色一沉:“放开!”
  抓着阿漓不放的刘金谷打了个寒颤,赶紧放手。这时刘五坎适时又大叫一声:“还不恭迎上仙!”
  村民这才反应过来,是上仙!
  顿时就跪了一地。
  阿漓呆呆地站在原地,摸着手腕上被抓出来的印子,看见上仙在跟她招手:“小丫头,过来。”
  她左右看看,其他人不是被大青弄得瘫在地上,就是跪着不敢抬头,这是叫她吧?
  她慢慢向前,脑子里一片糊涂。上仙都来了,她恐怕跑不掉了。
  顾南心情甚好,问:“这牛是你一直在养的?”
  “是。”
  “它的角是什么时候掉的?”
  “……刚才。”
  顾南松了手,吩咐:“那人说牛听你的话,你让它安静下来让我看看。”
  阿漓还没动作,大青叫了一声,跑到她身边,咬着她衣角让她上背。
  阿漓明白得很,大青的意思是:“打不过,咱们跑吧。”
  尽管是这种时候了,她还是被大青逗笑了。
  “大青,咱们可跑不掉了,你乖乖的,不要紧的。”
  大青头上的包还在,不过现在细看却发现,那个包破了,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尖角,刚刚破皮而出。而肿起的大包实际上是一层又一层的硬皮,现在正肉眼可见的剥落。
  她又看看定在原处不动的大黑和小灰,走过去摸了摸它们,发现只是动弹不得,并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
  然后她才看向那个态度温和,一点也不像村里人口中那么可怕的上仙。
  “牛是我养的,牛角也是我刚刚扯断的。”
  她低下头,没有把责任推给其他人,虽然这些人刚刚还在想着把她交出去抵罪。
  “大家都怕死,我也怕。”她想,“如果上仙跟钱姐姐那里的上仙一样,大家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南没计较她没跪下回话,本来他们这些修行中人也不在乎这些,都是凡人的官府搞出来的名堂。他手指微动,两头牛的定身术便解开了,看三头牛都围到小丫头身边,他心中更是高兴。
  这丫头养牛确实是有一手,看来可以带回去安排到兽栏作为奖励。
  顾南自己也是在兽栏干过。对他这种富家子弟出身的人来说是个苦活,不过对这样的乡下丫头么,他微微一笑,恐怕会高兴得不行。
  张英也走了过来,问他:“打算带回去?这个村子呢?”
  这个村子是铁牢城辖下,最后有什么奖赏还是得由他转达城主。
  顾南看了眼村民,淡淡道:“看样子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就算了吧。我把这丫头带回去。嗯,叫什么名字?”
  最后这句话提高声音,问的却是刘五坎。刘五坎没听见村子里白白与一个大奖赏擦肩而过,只听见上仙问名字,忙应道:“那丫头叫刘梨。”村里人一向以为阿漓她娘给她起的是这样一个“像女孩儿”的名字。
  顾南点点头,叫道:“刘梨,你养牛立了功,以后随我去徐山派,不必留在村里受苦了。”
  阿漓一惊,下意识退了一步,她满脑子还是想的这回死定了,不料上仙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村民亦是听得呆了,有胆大的更是悄悄抬起头来看,全然不知为何上仙说这丫头养牛还有功了。
  顾南自然不会与他们解释,转身便要走,只吩咐阿漓道:“将牛牵上跟我走吧。”
  阿漓呆呆地站着,刘五坎急了,又不敢骂她,只能小声地提醒:“你快走啊!”
  不,不能走,钱姐姐还等着我一起逃走呢!
  阿漓一刹那间只有这个念头,脚怎么也迈不出去。张英在铁牢城住了也有两年多了,多少了解一些凡人的顾虑,不由笑道:“想必还有俗事未了。”
  阿漓听不懂,张英便问她:“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做,不能走?”
  这回懂了,她连连点头,顾南便道:“予你三天时间处理俗事,三天后我派人来接。这牛……”他想把牛先带走,大青却警觉地往阿漓身后一躲,十分地通人性,将他又看笑了。实在是出色,说不定不需要很久就能脱去牛形。
  看在这头牛的份上,他便大方一些也无妨。
  “也罢,三天后一起走吧,照顾好牛。你还有什么需求?”
  阿漓看见大伯抬起头,目光满是渴求地看向自己,村长也是一样。胆子最小的村东的杨癞子,也抬起了头看过来。
  如果能求上仙多划些田地给村里,大家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了。阿漓想。
  如果没有钱姐姐,她一定会求上仙赏田地给村里,村里真的是太苦了。可是……
  “求上仙让我带走一个人。”她低声说。
  “许了。是谁?”顾南一口便应了,才让她指人,一个小村子而已,他根本不在乎多带一个人。
  村人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接着又更炽热起来,每个人都在心里呐喊:“我,我!”
  “钱玉江。”
  第7章 逃离的开始
  他们听到一个名字,很茫然,村里有这个人?
  阿漓指了指陈大头:“他买来的老婆。”
  陈大头面无人色,险些晕过去。
  老婆没了。老婆要跟阿梨走了。阿梨被上仙看中了。
  那婆娘傍上了高枝,以后会不会回来报复他?陈大头眼睛一翻,真的晕过去了。
  顾南和张英自是不管他们私底下的恩恩怨怨,直接允了,坐车回城里。阿漓拍了拍大青,带三头牛回自己家,至于刘金谷一家,只得又回去跟父母弟弟妹妹暂住。
  阿漓也没去催,不一会儿,钱玉江就被村长亲自领来了。钱玉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光听村里吵了半天,这被带出来时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见到阿漓,还当是两人的计划被发现了。
  阿漓见了钱玉江,不知怎地心头一松,紧紧抱住她,竟是大哭了一场,哭得她更慌了。但钱玉江毕竟年纪稍长,见阿漓哭得狠,也就不问缘故,只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你看姐姐落到这个地步都没绝望呢。”
  阿漓是后怕,这时候怕得浑身发抖,哭得抽搐起来,半天才止了泪,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听得钱玉江一怔一怔的,最后道:“那上仙倒也不像你之前说的那么可恶。我们是不是不用逃了?”
  “姐姐,你不逃了吗?”阿漓抬起头,看得钱玉江又是一愣,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却亮得吓人。
  “我不知道上仙为什么不像大家说得那么坏。”阿漓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但是我知道我们村,别的村,过得都是一样的苦。我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是钱姐姐你说,你那里的上仙不是这样,对不对?”
  钱玉江点点头。她也不知道上仙有什么区别。但是她那里明显过得好得多,官府虽然也有欺压,但种出的仙草会有上仙派来的人直接收购,价格公不公道她不知道,反正够爹娘养活三个孩子,还供他们读书的。
  阿漓的眼睛更亮了:“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跟上仙走。大家都说我要去享福了,可是我不想也变成这样的人。钱姐姐,我想去你那里,你会不会怪我任性?”
  本来的通天大道,她却非要往死路上走,还要带钱玉江一起,她怕钱姐姐恨她。
  钱玉江已经想明白了,叹了口气。其实如果她能选,她还是愿意跟这个上仙走的,就算想回家,跟着上仙离开这里也一样有机会。往元山里逃是没办法的办法。
  阿漓到底年纪小,想不周全。但这时候她不想说,反正就算阿漓没向上仙开口要她,她还是只有往山里逃一条路。
  “姐姐听你的。”她坚定地道。
  阿漓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了,欢快地去打水:“钱姐姐,你先洗个澡吧,我找找有没有药给你敷。”
  钱玉江蓬头垢面的,自己也受够了,不过她也不能让个十岁的小姑娘给自己烧水,忙上去抢了活计,两人搭手,说说笑笑地烧了一大锅水,洗了个痛快。
  村里人多多少少地会挖些草药在家里备用,毕竟多数人看不起医生只能自己抗着。阿漓找到药,磨碎了给钱玉姐敷在脸上。这几天为了逃跑,钱玉江反抗得少了,挨打也少,脸上看起来好得多。
  第二天起来,肿处消了不少,阿漓这才发现钱姐姐年纪也不大。
  “姐姐,你比我大多少呀?”
  钱玉江挽着头发偏过头来看她,笑道:“我十六啦,本来都要说人家了,倒霉遇上这事。”
  才大六岁,阿漓咋舌,又替她担忧:“那你回家怎么办,还能嫁人不?”
  钱玉江挽发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道:“不嫁就不嫁呗,我就在娘家伺候爹娘了。”
  她又跟阿漓说仪国的事。按上仙的意思,官府跟他们宣讲男女都一样,女孩子的日子要比这里好过得多。但是千改万改,人的观念难改,像她这样被卖的女孩子回去,仍然要面对无数难堪的场面。
  “但是管他呢,再难过还能比在这里难过?大不了我学个手艺自己立户,攒了钱搬外地去好了。”钱玉江自己也有计划,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一定要攒钱,以后搬到离上仙近的地方去。离上仙的聚集地越近,这种无聊的人越少。
  略说了几句,两人便分头行事。现在有了自由身,逃跑的准备工作就可以多做一些了。阿漓还是要放牛,钱玉江就在家里做饼,把阿漓给她的粮食都做成方便携带的干饼。她还在灶间找到个装水的葫芦,也装满了水准备带着路上喝。
  阿漓带着大青到村外,正要吹曲,却听见大伯叫她。
  大伯搓着手,又尴尬又谄媚地朝她笑,阿漓寒毛都竖起来了。
  “大伯,你干嘛呢?”
  “丫头啊,你这要跟上仙走了,去享福了吧。”
  “上仙要我去也是养牛啊,享什么福。”阿漓扭过头,不想和他说话。
  刘同福没急,他昨天已经想了一晚上了,就凭他平时待这侄女的“情份”,是别想沾她的光了,他是另有打算。
  “你看,你这要走了,你爹的坟还在村里,我二弟就你一个闺女,以后可怎么办,没人给他上坟啊!”
  阿漓冷眼看着,心里说不出的平静。
  刘同福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说了:“我有两个儿子,我想啊,过继一个给你爹,以后就帮着你照看田地,上上坟,逢年过节地烧纸上香,都不会误了。漓丫头,你看怎么样?”
  阿漓点点头:“好。”
  刘同福喜出望外地走了,他最担心的就是漓丫头心里有怨,到时候跟上仙说一声,把她的田地拿走,现在就好了,这份家业就归他儿子了。
  “大伯连过继哪个都没说。”阿漓想着,带着三头牛去她爹的坟上。
  “爹,大伯要过继儿子给你,你可有儿子了,以后有姓刘的子孙给你磕头上香,你该高兴了吧。”她拔去了新长出来的杂草,碎碎地念着,磕了三个头。
  “爹,今天给你磕过头,以后可没机会了。我要走了,说不定就跟娘一样死在山里头,回不来了。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你有儿子了,我以后跟娘姓,行不?行吧。”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就叫方漓了。”
  她娘姓方,叫方宛宛,娘曾经一笔一划地写在地上,教她记住。
  娘没有坟,只有名字留在她心里,她得记住。
  现在大青它们都不去村长家了,一直跟着她,阿漓发现大黑和小灰也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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