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

  她担心江白砚伤口撕裂,负责了这几道菜的翻炒,由于不熟练,大多数菜品色泽不均,万幸没有焦黑发糊,算是可以下口。
  “这是第一次。”
  施黛摸摸鼻尖:“等我陪你多做几回饭,慢慢就熟练了。”
  卖相不怎么好,味道应该不差吧?毕竟是江白砚调的。
  施黛夹起一筷由他炖煮的茄子,没做多想放进口中。
  江白砚没动筷子,抬目看她。
  静静咀嚼片刻,施黛睁圆眼:“好吃!”
  江白砚做菜时掐准了时间,茄子炖得软烂入味、吸满汤汁,又不至于过于粘稠,一口咬下微辣含甜,回味无穷。
  兴致肉眼可见变得更高,施黛毫不吝惜夸奖:“下饭神器。”
  江白砚道:“今日菜色不多,若想吃别的,我今后再为你做。”
  施黛连忙摆手:“别别别,两个人六道菜,这还不多?”
  对了,还得给小黑屋里的三位同僚留些,把人关在这儿,不能饿着。
  “至于以后的话。”
  她笑逐颜开,嘴皮子利索得很:“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
  听施黛一股脑往外报菜名,江白砚很轻地笑:“好。”
  被他哄得心里熨帖,施黛拿起筷子夹一块茄子,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一个亲昵的、自然而然的举动。
  江白砚微微一怔,把茄子衔入口中,撩眼看向她。
  他眼瞳漆黑,像深不见底的井。施黛被盯得茫然:“怎么了?”
  江白砚笑笑:“好吃。”
  他这副样子温驯乖巧,很让人心底发软。
  施黛愈发欢心,又夹起一块豆腐,喂向他唇边:“这个这个!我炒的。”
  清甜软嫩的豆腐入口即化,虽有一部分泛出焦黄,仍称得上回味甘甜,口齿生香。
  江白砚张口咬住,刚把它咽下,又见施黛投喂来另一道菜。
  像发现了新大陆,她没压住嘴角上扬的弧,看他的眼神里带点儿好奇,更多是专注。
  在这般全神贯注的凝视下,仿佛她眸中所有的华彩全落在他身上,像星光兜头罩下。
  江白砚轻声问:“怎么?”
  “你吃东西像猫一样。”
  施黛忍俊不禁:“好可爱。”
  江白砚吃东西习惯小口小口,有几分矜雅的温静,被她投喂,神态乖得不像话。
  “而且——”
  施黛凑近他一些,目光微转,笑得嘚瑟又新奇:“你耳朵红了。”
  皮肤白皙的人,面上藏不住丁点儿绯意。他耳尖原是玉白,此刻蒙上淡淡的粉,十足惹眼。
  看来江白砚不太抵得住夸夸。
  江白砚沉默一瞬,眼睫微颤,似有些不自在:“是么?”
  “是是是。”
  施黛弯着眼,戳戳他耳朵尖:“这里,摸起来是热的。”
  被她一碰,那处绯红更深。
  这样的反应很有意思,施黛还想再摸,尚未探出手指,唇间一热——
  江白砚陡然靠近,轻咬在她下唇。
  稍纵即逝,却如电流相触,把麻意揉进胸腔深处。
  触碰仅有刹那,江白砚适时退开,眼瞳黑沉,像能把她吞噬殆尽的渊。
  施黛默默坐回原处。
  她老实了。
  江白砚反而笑了笑:“不看了?”
  明知故问。
  施黛飞快瞅他,夹菜堵他的嘴:“好吃爱吃多吃点。”
  江白砚厨艺不错,这顿饭吃得施黛心情舒畅。等用完晚膳,她记着小黑屋里的三位同僚,给他们分好饭食。
  “劳烦你,为他们送饭。”
  江白砚温声道:“我来洗碗。”
  “不用。”
  施黛踌躇满志,信誓旦旦挺直身板:“你好好歇息,等我回来。”
  洗碗比做饭简单多了,她有能耐做好。
  施黛提着食盒出门,江白砚一语未发,缄默看她走远。
  少女挺秀如竹,髻间由他绑上的鹅黄发带飘悠飞荡,像朵探出枝头的迎春花。因为心情不错,施黛步履轻快,衣袂生风。
  直至那道雪白身影打开暗室房门,消失在幽暗长道,他方阖上眼。
  识海涌出撕裂般的剧痛,似有刀锋割开皮肉。竭力忍耐许久,江白砚右拳紧握,骨节泛白,指尖深陷掌中。
  一缕黑气自肩头溢散,飘渺如烟,不等荡出房门,被江白砚抬手掐灭。
  隐隐约约,脑海深处,一道含混不清的嗓音沉缓低喃,继而滋长万千呓语,声声如刀。
  疼痛漫延,江白砚眼底却是冷峻到极致的清醒,在又一缕邪气显形之前,抽出袖中黑金短匕。
  利刃刺破手臂,血珠滚落如线。他下意识的念头,是今日不该穿白衣。
  不可让施黛察觉。
  邪祟的侵蚀愈来愈深,于今日遽然加重,正如施敬承所言,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祸患,留不得。
  至少现在,不可让她察觉。
  臂上的刺痛唤来一丝清醒,江白砚目色沉冷,思忖般紧握刀柄,于心口逡巡。
  似是自嘲,他无声笑了笑。
  第117章 (一更)
  寄生于江白砚体内的邪祟没有名姓, 亦无由来,传闻人间尚是一片混沌时,它已存在。
  往前追溯千年, 九州内数名大能齐力围剿, 付出惨痛代价, 将其封印于玄牝之门。
  十年前, 恶祟挣脱束缚, 重临世间。
  因爹娘的缘故, 江白砚对那场正邪之战了解颇多。
  上古邪祟的力量远远超乎凡人想象, 仅凭它一己之力, 可震天撼地,引天下妖魔趋之若鹜。
  曾有人言, 比起“祟”,它更接近于“神”。
  俯瞰世间,居高临下,无论人与妖,于它皆是不值一提的蝼蚁尘泥。
  由邪念凝成的祟物天性本恶,而今扎根在他心底,正源源不绝溢散恶意。
  为何要负隅顽抗?世人厌他辱他,何苦守着这世道?
  不如应允它的侵入,攫取无上权柄, 生杀予夺, 全凭他喜好。
  冷眼旁观大昭覆灭, 未尝不是件趣事。
  心绪凌杂,乱如蛛丝, 江白砚动身前往卧房,用绷带遮掩血迹。
  他的手在发颤, 神情冷戾沉凝。
  恶念腾起,再被决然压下。
  江白砚包扎伤口的动作行云流水,缠完绷带,恢复在施黛面前温静内敛的情态。
  他足够冷静,因而清醒感知得出,自己在渐渐沉沦。
  需要举国之力才可封印的邪祟,怎会被他轻易镇压。
  江白砚抚上左侧心口。
  掌心下的鲜活之物不断跳动,只需稍一用力,便碎作血沫。
  到目前为止,他做得到勉力压制邪气。
  待他濒临失控——
  门外响起脚步声。
  江白砚垂眸掩下暗色,若无其事地转身,勾起唇角:“送完了?”
  “嗯。”
  施黛从门外探进脑袋:“你在卧房做什么?”
  江白砚道:“看看你的衣裳。”
  江白砚差遣小妖买来蔬果时,托它购置了几套女子穿的衣裙,好让施黛换下他那件过于宽大的白袍。
  施黛晃一晃袖口,看袖摆飘飘鼓动,不禁轻笑:“穿你的衣服,其实也挺好的。”
  江白砚想必给了小妖不少银子,买来的衣裳布料柔软,全是长安风靡一时的款式。
  施黛喜欢漂亮的物事,把它们逐一摆上床头,下意识问:“它有没有告诉你,长安城里,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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