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 第39节

  杨桢刚想打没有,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了一张脸,他手指一抖,乱七八糟地扫中了“哦也”。
  方思远八卦得来了劲,打字速度蹭蹭的:→_→这么嘚瑟,陷得有点深啊哥,来说说,是哪儿的小姐姐?长得有多美?干什么的?平时又爱干些啥?
  杨桢已经顾不上他一串戏谑了,他心跳擂鼓似的在胸口搏动,心虚地看了眼墙壁,脑子里“铮”的一下,像是崩断了某根弦似的。
  方思远半天没等到回复,以为杨桢是玩着玩着手机迷过去了,他的问题虽然没有解决,到找到一个自己人也是好事一件,方思远心满意足地切进游戏群,跟群友道了晚安下线睡了。
  可他倾诉的对象却被祸害得睡不着了,杨桢翻来覆去到凌晨3点,才心力交瘁地睡了过去,入睡之前他还在头疼,琢磨着不是在说没有喜欢的人么,他怎么会想起权微来呢?
  他……喜欢权微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除了职业炒房和喜欢捏鸡之外,他都完全不了解这个人。
  杨桢熬夜打小九九,早上果然就睡过了,叫醒他的还是熟悉的销魂鸡,睡前的心思还新鲜地要命,往常醒了他就该出去了,可这天他坐在床边上,忽然就对以后怎么跟权微相处产生了茫然。
  权微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心思最好是自己理解错了,否则越早掐灭越好。
  杨桢心事重重地洗了脸,拿着记着酒作坊电话的小本下了楼,打了没两个线被权微截断了,那人在早市的背景声里问他吃什么,杨桢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像往常一样报了俩莲菜包子。
  吃过早饭,杨桢又打了会儿电话,约好了3家酒作坊,9点多两人就上了路。
  权微已经跟他混熟了,状态放松地在车里放歌,还会征求杨桢的意见,问他听不听这种歌。
  杨桢要求不高,问什么都点头。
  酒作坊位置偏僻,两人像是郊游一样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到处都是废弃铁轨和老工厂的西城。
  杨桢没见过这种大面积聚集的老东西,贴在副驾的车玻璃上往外看。
  权微看他样子就感觉没来过,不过他看钱的时候还总觉得少呢,所以还是尊重事实地问道:“以前来过这里没?”
  这里有时代感,是文艺和边缘青年的聚居地,以前有个豪华摩托车的展期,权微陪着孙少宁来过一次,里头的艺术都张牙舞爪的,权微不太欣赏得来,但杨桢是诗人书法家嘛,说不定会对这里有共鸣。
  杨桢回头看他,脸上的笑意浅而愉悦:“没。”
  “看看去吗?”权微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刚路过那公交站,站牌上贴了个画展还是什么展,今天好像还在展期。”
  杨桢没想看画展,他就是图个新鲜,闻言点了点头。
  老厂区倒是都是路障,权微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从车门晃进去,到处都是潮男潮女和老外。
  里头没了外面那种荒废感,商业化程度比较高,弯弯绕绕的巷子里藏满了袖珍的小店,从书画到扇子到小工艺品都有。
  杨桢看了一会儿,千篇一律地就失去了兴趣,好在展馆已经不远,两人沿着路标摸到门口,右边立着一副两米多高的绢花卷轴,用行草写着这一期展画的主题:岁月忽已晚。
  字是大师作品,很多人都在门口合照,一个女生跑到杨桢面前来说:“小哥,你帮我们拍张照好吗?”
  杨桢说好,女孩跑回卷轴前摆好姿势,对他比了个“ok”,杨桢移动这摄像头将那3个姑娘都放进来,刚要点拍摄,让他照相那女孩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小哥你蹲下来照嘛,这样能显得我们腿长一点。”
  杨桢好脾气地蹲下来,权微弯腰瞥了一眼,觉得杨桢就是趴着估计也不知道拍照的格局是何物,他用膝盖弯蜻蜓点水地在杨桢后背上顶了一下,说:“起来,给我吧,一会儿你照完了,别人还得跟你说,小哥你腿太长了,没蹲下来。”
  杨桢将手机递给权微,蹲着往旁边挪了一步,一边偷师一边笑:“你就直接说我照得丑,我会承认的。”
  权微表里不一地狡辩说:“你这个人,对世界的恶意不要这么多,我在夸你腿长,没说你照得怎么样。”
  第51章
  杨桢的腿长不长他没注意,他的重点落在了“夸你”上。
  没事忽然就被夸了一通,虽然明知道权微是在开玩笑,但杨桢还是高兴得莫名其妙。
  这种状态让他觉得危险,但又难以抗拒地想要沉迷,因为人生里痛苦总被拉得无限长,而快乐再多都觉得短暂。
  臭美的人照相就好看,权微在屏幕上东点西点,又将手机上端朝内倾斜了一些,很快就拍好了3张。
  肤白腿长还没有过多的路人误入,妹子先放大自己的脸看了看,发现笑得相当完美,接着不忘出于真爱地替闺蜜检查了表情,也没发现闭眼和怪脸,怎么看都是朋友圈装逼的首选,于是特别开心地向两人道谢。
  出门旅游请人帮忙照相的事权微没少干,对于杨桢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还是干打雷没下雨那种,权微说:“小事,你们照完了吗?”
  他的本意是照一张大师的字给老罗欣赏,可那女孩以己度人,一下就误会了,她礼尚往来地笑着说:“完了完了,帅哥你们也要照是吧?我帮你们啊。”
  权微看不出好赖,并没有想要入境的欲望,但是杨桢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了,他转头问道:“你照不照?”
  杨桢喜欢这幅提字,意境温柔,而且最后面那个“晚”字特别潇洒,他有点想跟那个字留个影,但顾忌到自己拍照的经验少,怕立在镜头前傻里傻气的,于是违心地说:“不了。”
  女生见他们不不需要,耸耸肩伙同小姐妹一边分享照片一边进了展馆。
  杨桢抬脚也要进去,结果发现权微在旁边自顾自地打开照相机在对焦卷轴,原来相还是要照,就是不要人。
  然而在这种人流如织地商业区,权微“不要人”的摄像计划很难完成,他刚蹲下来,一个小男孩就在他妈的指挥下跑到卷轴正前面比了一对剪刀手,等这个正在换大门牙的小孩走了,立刻又插进来一个老大妈。
  后面还有一些人在等,权微找不到空镜头,干脆将home一摁不照了。
  杨桢看他一张没拍,见微知著就知道了,这人一点不肯将就。
  画展主打是中国水彩画,幅面都比较大,权微走马观花,也就是个看看画名再看看画家,然后发现一个都不认识的审美水平。
  杨桢画画也不怎么样,于是两人十分钟不到完成了绕停一圈游,立刻就出来了。
  卷轴那儿还是人多,权微没有再碰碰运气的迹象,手机揣得四平八稳,走得是毫不留恋。
  杨桢暗戳戳地看了眼那个“晚”,觉得它跟阿晚一样,跟自己没什么缘分。
  两人过来的名头是看画展,这会儿看完了直接折返,回去还是来时的路,就是换到了马路对面。
  走着走着杨桢看到了一家叫做“精打细算”的店,透过橱窗能看见里头摆的是各式各样的算盘。
  “权微,”杨桢走不动地停下来,冲人往店里指了指,“我想进去看看。”
  权微瞥了一眼店面,那次杨桢在他工作间里偷打他老爷子算盘打到流泪的画面从权微脑中划过,他发现杨桢真是对算盘有种不解之情。
  “精打细算”的老板是个不差钱的算盘迷,热衷于收藏古往今来各式各样的算盘,摆在店里卖的虽然是仿品,但样式和做工都不含糊,从九档到十五档、木料到金属都应有尽有。
  杨桢绕着中央货柜转了一圈,看见喜欢的就拨几下,他手速快,噼里啪啦就能打出一串听着很爽的连击脆响。
  权微对装饰的流苏坠子比较有兴趣,他看杨桢看得仔细,随口便问道:“你喜欢这个啊?以前学过?”
  牙行的继承人从小就要背数法口诀、练筹算功夫,杨桢笑着说:“还行吧,以前用惯了,手边没有就觉得缺点什么,学过一段时间。”
  权微感觉他以前应该是个学霸,虽然算盘现在的实用性不大,但是会珠算也是一门古老的技艺,传承需要好好保护,权微忧国忧民地说:“那你接着挑,有喜欢的就买。”
  杨桢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在第二个转角位置找到了一个带尺度的算盘,材质是不锈钢的,白溜溜的颜色看着十分寡淡不说,而且也没有称量的功能。
  但它融合和了算、量两种功能,已经脱离单一的算盘,成为了一个度量衡。
  杨桢乍然看见它,心里就涌出了一股惊喜,每一次靠近带着过去痕迹的东西都会让他觉得亲切。
  度量衡的制式有成千上万,既然这种出现了,那么他惯用的那种一定也存在,杨桢将不锈钢算盘拿起来,准备去问问老板还有没有别的样式。
  权微没见过刻度的算盘,好奇心作祟地说:“这啥?”
  “是度量衡,”杨桢说起这个是专业的,“就是以前的生意人,带在身上,方便随时随地衡量货物的一种工具。”
  一个算账的算盘还成衡量货物的工具了,权微毫无概念地说:“怎么量?”
  杨桢解释道:“你看,古代的人流通性低,有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所以各个州府的计量标准不太一样,甲城一尺是21cm,乙城一尺24cm,丙城又是一个数,这样商人的生意就没法做了。所以工部会采集各地的差异,造出一个标准尺,针对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折算比。”
  他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打了个通俗易懂的比喻:“你可以把度量衡当成人命币,折算比就是汇率。”
  权微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杨桢会不厌其烦地解释一大堆,而且听起来还有鼻子有眼的,他听完科普不好不给反应,于是干巴巴地说:“你真有才,懂这么多。”
  个中的滋味杨桢不好跟他说,只能笑着摇了下头,到收银台去找老板打听:“大哥,这种带着尺度的算盘,您这儿还有其他样式吗?”
  老板是个有点谢顶的中年大哥,闻言推了推眼镜,说:“你要啥样子的嘛?”
  杨桢比划说:“大小跟这差不多,东北角上挂个可以斗量的空心秤砣,十档,黄铜的。”
  老板“哟呵”了一声,笑道:“老弟啊,三式的度量衡我倒是见过,就是这个纯铜的要求,要是有,那家伙独一无二,就是国宝了。”
  杨桢也就是来砰砰运气,闻言也不特别失望,谢过老板之后,空着手跟权微一起出来了。
  “不买吗?”权微看他好像挺喜欢打算盘的,“还是你只买国宝那一款?”
  杨桢好笑地心想什么国宝啊,就他们私牙的一个小玩意而已,不过他喜欢跟权微打趣,这可能是情窦初开的人的特性,他说:“是的,就跟淘宝上那么多小鸡玩偶,你只买尖叫鸡一样。”
  那要是跟他一样专情专一,就十分值得鼓励了,权微友好地建议道:“你上淘宝看看有没有定制算盘的?”
  杨桢还没见识过淘宝的无所不能,不抱希望地笑道:“好,我回去看看。”
  离开老工厂以后,两人直奔第一家酒作坊,杨桢一早打电话问过了,要调和的原浆食物酒。
  老板带着他们进入存酒的仓库,一小桶一小桶地舀着试喝,权微要开车,滴酒不能沾,只能带着3m口罩给杨老板当跟班。
  别说杨桢还真有点老板的架子,权微看他用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说酒酸了酒冲了,那小样还挺有威严。
  第一家上一批的酒没酵好,杨桢意思性地打了几斤,指挥着权微往下一家跑。
  第二家作坊背面靠山,口气很大地挂了牌叫“龙泉”,这家造酒的历史要老上很多,酒把式的年事也高达70,作坊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晒场围栏是木头做的,四周堆着干稻草,院子门神一样放了两口大酒缸,左“福”右“来”的贴着角部朝上的红纸。
  事实上这家也确实有实力,调出来的酒温和醇厚,杨桢按照房东的指标,浓、清、酱香型的各来了十斤。
  权微本来是来学习杨桢的买酒技术的,但来了之后发现那人也没什么废话,都是直接上嘴喝,喝完就知道好坏了。这品鉴的功力权微铁定没有,因此他以后想买酒,照样还是得求着杨桢。
  任务完成的两人没事干,就在老板的指引下,去了10多公里外山脚的老城门,那里靠山有好水,产的豆腐是本市一绝,时间还早,权微带着杨桢先把附近的景点城墙根给溜了一圈,然后摸到作坊老板推荐的农家小院,对着吃了一顿豆腐。
  全是豆腐,锅底根本都没分口味,但却是个鸳鸯锅。权微觉得这老板对单身人士不是很友好。
  这一天他俩过的像一日自驾游,别人就没这么悠闲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人上安隅门店找过杨桢。
  同时王立那边也七窍生烟,他急着结婚,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他跟女友都算满意的房子,被权微一刺激,更加坚定了买定的决心,然而就在昨天中介告诉他,有人出 2w的价格要买房子,并且房东已经动心了。
  接着在他的追问下,中介遮遮掩掩地透露买方就是那天看房撞上的先生,王立气得吐血,下定决心要找权微撕一通。
  他没有权微的联系方式,中介心怀叵测,有也不会给他,不过王立也不傻,他虽然不认识杨桢,但是认识他挂的橘色牌子,那是安隅的代表色。
  第二天早上权微没有在屋里发神经,杨桢起来的时候他就出门了,杨桢收拾完来到公司,将早操当广场舞一样跳完,回工位的时候被前台叫住了。
  “小杨,昨天有人来店里找你,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客户?”
  杨桢接过他递来的来访记录,看见来访问自己的人叫“黄小明”,他按照留下的电话拨回去,提示音说这是一个空号。
  不管来人是谁他都错过了,杨桢根本纠结不来,平常心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刚坐下却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们真是无耻,真当自己有几个钱就能万事如意了?还有那个房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自己开的价钱,一眨眼说变就变,我也算是开了……”
  对方语气激动,语速连珠带炮,杨桢没有防备被轰了一通,反应了一会才打断道:“您是哪位?还有说的这些话,我也没明白指的是什么?”
  “别装了,自己干了哪些事心里没点谱是吗?我是王立,那天看房我见过你。”
  “我记得您,”杨桢越听越糊涂地说,“但是你说的干的哪些事,我倒是真的没什么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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