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他把重音全压在“背叛”这两个字上,其用意不言而喻,明晃晃的威胁。
  分明是在警告颜嫣,他们二人本为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死了,定也不会让她好过。
  颜嫣依偎在谢砚之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天真烂漫。
  “你也不听听自己说得都是些什么话,我分明就是受你胁迫,又不是与你同谋,既如此,哪儿来的背叛?”
  很好,非常好。
  谢诀硬生生被颜嫣气笑了,气急之下,竟生出了要与颜嫣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早已动过得不到便要将颜嫣毁掉的念头。
  此刻的他甚至觉得,与颜嫣一同死在谢砚之手上也挺好。
  至少,谢砚之也得不到。
  如此一来,他也不算是输得太惨。
  理清思绪后的谢诀甚至隐隐有些亢奋。
  立下血誓又如何?左右他也不是没违过誓,两次跟一次又有何区别?
  可当他做好准备,要将自己与颜嫣的秘密说给谢砚之听时,却恍然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与换魂有关的任何字眼。
  谢诀不是傻子,也就糊涂了这么一时。他瞬间醒悟,是禁言术!
  颜嫣定是在那碗面里加了东西!
  怪不得了……怪不得她突然哄着他说出那番话。
  原来她早就做好准备要舍弃他。
  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借刀杀人。
  想必她早已对他动了杀心,连带她上次所说之话也都是精心编排过的,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搅乱他的心神,一步一步引他入陷阱。
  颜嫣仍在笑,看似天真的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冷意。
  谢诀没猜错,她的确早就对他动了杀心。
  她说过,她这人心眼小,有仇必报。
  可这次,不仅仅是因为谢诀背信弃义令她身陷囫囵。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
  他不该杀那个无辜的孩子,这是生而为人的底线。
  所以,他必须死!
  到这里,这场戏也差不多该落幕了。
  谢砚之没心情看着他们二人继续拉扯下去,手掌微抬,谢诀便被身披重甲的金吾卫团团包围。
  做完这些,谢砚之又低头瞥了颜嫣一眼。
  颜嫣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嗓音很冷。
  “砚之哥哥,他多番骚.扰我,意图对我不轨,这等宵小鼠辈留着本就是个祸害,若不亲眼看着他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谢砚之没接话,若有所思地盯视着颜嫣。这个发展已然超乎他的预料。
  早在穗城的那一夜,谢砚之便知晓颜嫣仍与谢诀纠缠不清。
  他从未把谢诀放在眼里,之所以留谢诀不杀,不过是想趁此机会看清颜嫣对谢诀究竟是何态度。
  这个结果倒是很让谢砚之满意。
  可不知为何,他心情仍有些郁郁,并未因此而感到欢喜。
  谢诀知道颜嫣心狠,却没想到,她竟狠到这等程度。
  这下,他是真有些慌了,再也顾不上所谓的颜面,扭头望向谢砚之,颇有些急切。
  “你不能杀我,你欠我爹一条命,你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全靠我们百里家人,你若杀我,那便是忘恩负义!”
  这才是谢诀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谢砚之亏欠他们百里家。
  他幼时亲眼目睹谢砚之杀了他父亲百里烬,又眼睁睁看着百里家数位先祖打拼下的江山落入谢砚之手中。
  他血脉中所继承的记忆还在不断提醒他,要效忠谢砚之,这让他如何能忍?
  谢砚之当年若把他一并杀了,亦或者是将他驱出魔宫,他或许还不会生出妄念。
  可谢砚之非但没杀他,还将他收为义子留在身边,如此一来,他便愈发觉得是谢砚之心中有愧。
  许是看穿了谢诀的心思,谢砚之唇畔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
  “你可知本座为何要收你为义子?”
  谢诀眉头紧锁,缓缓摇头。
  谢砚之唇角的古怪笑意又漾开了些,“待你下了黄泉,你爹自会告诉你。”
  在这关键时刻,颜嫣突然开口:“等等!这副肉身是小叶的。”
  她忽而掀唇一笑:“砚之哥哥你只管震散他的魂魄便是,莫要伤了小叶。”
  谢砚之若直接毁掉这副躯壳,谢诀兴许还有万分之一的逃生机会。
  颜嫣却让谢砚之对准他的魂魄来攻击,他便只剩死路一条。
  而这些,偏偏又都是谢诀自己亲口告诉颜嫣的。
  谢诀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
  想通一切的谢诀不禁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竟也释然了,他直视谢砚之的眼睛,无悲亦无喜。
  “听见了吗?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我的现在便是你的将来。”
  谢砚之没接话,他寒冰碾玉般的声音直直刺入谢诀脑海中。
  “那又怎样?”
  他早已领教过了。
  在畏天的预言里,在蜃妖编织出的幻境中,在无数场梦里,在新婚之夜,在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
  他知她心狠,知她的甜言蜜语皆为假,知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办法利用他,知她就是冲着他命来的。
  可那又怎样?能怎样?
  谢诀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了。
  颜嫣双目放空盯视着前方,心中仍有些不踏实。
  谢砚之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安,本不想说话的他鬼使神差地道了句。
  “他魂魄已被震散,这次是真死透了。”
  颜嫣点点头,不曾流露出半点不舍,仍有种脚没踩在实地上的虚幻感。
  她还在发呆,谢砚之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发呆的她。
  她成长得太快了。
  或许,她本就是羽翼未丰的雏鹰,而非需要祈求上位者垂怜的莺雀。
  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些年颜嫣究竟在蚀骨深渊底下经历过什么?
  话到嘴边却不敢去问,知道了又能怎样?只会徒增伤悲。
  他曾亲手折断她的羽翼,而今又要将她锁入金丝笼中。
  后悔吗?他在心中问自己。
  大抵是不后悔的。
  知错,并不意味着会改。
  若能重来,他仍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捆在身边。
  许是谢砚之的目光太过炙.热,颜嫣这下连呆都发不好了。
  她总觉谢砚之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已然做好准备,静待下文。
  却不想,谢砚之张嘴便道:“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何秘密,他既已死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莫名好笑,颜嫣下意识想反驳。
  “我和他怎么了?我和他清白得很,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纠缠不休,反观你与柳南歌,那才叫不清不楚。”
  她也不知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突然说了好多不该对谢砚之说出口的话,可她没打算要闭嘴。
  “一直以来我都被人说是她的替身,直至现在都有人在拿我跟她做比较。该反思的是你才对,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颜嫣不后悔,只觉痛快,比杀了谢诀还要痛快。
  谢砚之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她,有笑意自他琥珀色的眼瞳中闪过,“你在吃醋?”
  此刻的他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比颜嫣毫不犹豫地杀了谢诀还好。
  颜嫣却在心中想:我吃你大爷的醋!当然,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对,我吃醋了,吃了近六十年的醋。”
  语罢,歪头望着谢砚之,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她在谢砚之的注视下越凑越近,轻咬他耳垂,吐气如兰:“要不要试试在秋千上?”
  黏稠的话语一股脑往谢砚之耳孔里钻,他面无表情掰开颜嫣凑上来的脑袋,嗓音冷淡:“不要。”
  “是真的不要,还是假的不要呀?”
  颜嫣弯着眼角,表情焉坏,像只坏心眼的小狐狸:“可是……你耳根又红了哎。”
  谢砚之无力反驳,索性用手捂住她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颜嫣像没骨头似的歪在他怀里狂笑,说话声也断断续续,“嗳,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很痒。谢砚之静静凝视着她,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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