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婚 第38节
他劈头盖脸就背锅,却没有张嘴辩驳,神情平和而沉着,走到楚弗唯身边,躬身将她抱起来:“我先送唯唯去医生那边,等回来就排查展厅情况,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情。”
“您不要担心,急坏了身体。”
态度谦卑,用词妥帖,连语气都柔顺恭敬,可惜被安抚的对象并不买账。
何栋卓恼道:“我闺女成这样,我怎么不担心,你真是……”
站着说话不腰疼。
楚弗唯将手搭在韩致远肩膀上,又见父亲不依不饶,冷不丁道:“爸,挺好。”
何栋卓闻言望她,眉头还没有松开。
楚弗唯揶揄:“你再多骂他两句,然后继续往外传,说咱们家恶丈人刁难好女婿。”
“……”
第33章
何栋卓脸上尚有余怒, 但察觉旁人目光,也自知失态,咽下其他话。
元宇宙展厅好歹有半个场子归恒远, 大庭广众之下,他确实应该给韩致远留些面子。
韩致远善解人意道:“爸爸是着急了, 没什么恶意的。”
楚弗唯瞪他一眼, 惊叹于他的心机:“什么意思?敢情我才是大恶人, 打扰你们岳婿情深?”
何栋卓叹息:“行了,脚坏成这样,嘴巴还在贫, 少说两句吧。”
楚晴:“这边有医生么?”
“有设置医务室……”
韩致远打横抱起楚弗唯,径直跟着那人走出去, 一路上无人敢拦。
楚晴和何栋卓紧随其后,显然都对参观失去兴趣, 火急火燎想确认女儿伤情。
楚弗唯不好意思地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将脸埋进韩致远肩膀上, 生怕被人看到丢脸的场景。她想说崴脚水肿不是绝症,但势必又要跟父母掰扯, 倒不如尽快逃进医务室。
混乱过后, 其他人面面相觑, 刚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现在终于放松下来,感觉远离震源中心。
陈浠感慨:“何董好凶啊, 外表看着挺儒雅,简直人不可貌相。”
李仕勋:“毕竟真要算起来, 何董和韩董是一级,韩总还是差辈儿的。”
虽然何栋卓年纪远比韩老爷子小, 但万星集团是在他手里发家,双方商业应酬时,理应坐在同一桌。
楚弗唯、韩致远和韩旻熊等人属于继任者,肯定没有集团创始人的权力及声望。
“但这事儿跟韩总关系也不大?”陈浠小声道,“哇,就这么直接开训……”
“楚总平时是没架子,但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咱公司怎么并进万星,说白了不就是聘礼嘛。”
李仕勋摸摸鼻子:“说得不好听点,人家早就财富自由,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子女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面子纯属想给就给,不高兴给就翻脸。”
何栋卓的级别摆在那里,已经不会轻易被钱打动。
从涎玉斋转手就能看出,这桩婚事是恒远求万星。尽管恒远的经营规模比万星大,但夫妻俩作为继承人的含金量不同,物以稀为贵。
甘姝瑶:“贾总当年都嚣张成那样,楚总比他身份高,你却想不明白了?”
人拥有无边权力,依旧将他人当人,无疑是珍贵美德。
但道德只能用于自我约束,而不能强加于人,要求每个上位者平易近人,听起来只会荒谬可笑。
陈浠失落道:“……那我以后还能跟老板开玩笑嘛?”
“你可以偷偷开,背着她爸妈,多刺激。”
“?”
程皓然旁观全程,心里是五味杂陈,只觉楚弗唯父母露面后,有层隐形屏障骤然张开,将其他人都排除在外,仅仅给韩致远留半个口子,允许对方侧着身钻进来。
他过去刻意回避的沟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自己面前豁然裂开,四散塌陷成万丈深渊。
程皓然想起,楚弗唯不是没抛过话题,想借此试探自己的反应。
在校时,她某天突然询问:“如果我父母来燕城,你愿意见见他们么?”
“当然。”他笑着回答,“只要组里没开会,我随时都可以去。”
“……好的,我看看吧。”
但她后续并未组织会面,他还以为她父母没来燕城。
现在想来,她可能也是感到不妥,何栋卓和楚晴绝非为课题组让路的角色,但凡敲定聚餐的时间,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事,都是围绕他们来。
这不能置喙是非对错,双方的生活环境不同,互相适应也是艰难过程。
或许,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就失去安排见面的兴趣。
韩致远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不但赢得她本人的信任,甚至赢得她父母的信任。
他面对长辈毫无脾气,就算是装出来的,能装那么多年还不露痕迹,也是远超常人的隐忍能力。
*
走廊里,医生处理完楚弗唯的右脚,在屋外跟何栋卓和楚晴交流。
何栋卓愁眉不展:“她的脚情况严重么?”
医生平和道:“紧急制动,试着冰敷,最近不要乱动,应该就能恢复。”
楚晴:“我听人说软组织复原很难……”
“您刚说的tfcc主要发生在腕关节,还是不太一样,静止观察两天,我估计没问题。”
医务室和走廊被一扇半掩的门相隔,三人的话轻而易举就飘进房间里。
楚弗唯听见声音,暗叹父母焦虑过度,小声致歉道:“对不起,我爸纯属着急上火,不了解现场情况……”
韩致远从旁边搬来椅子,将她的脚踝轻放上去,谨遵医嘱,进行制动。
他一路忙前忙后,明明不该背锅,却被殃及池鱼。
“没事,他们当年愿意带我回来,就够我感激一辈子了。”
韩致远平静道:“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在他们心里,你排第一位,我认为很合理。”
韩致远父母遇难后,韩老爷子远在国内,赶到现场需要时间。何栋卓和楚晴愿意帮忙联系人员、料理后事,还将年幼的韩致远带回去,早就超越普通的商业伙伴。
毕竟那时不是人人都敢惹火上身,他们能为女儿的同学做到这步,任谁都要赞叹其大义。
两家熟络起来,也是由此开始。
因此,韩致远没将何栋卓的话放在心上,真正发狠的人只会背后耍阴招,少有当面爆发冲突留话柄的。
楚弗唯不可思议道:“真讲道理呢,难怪我爸天天夸你。”
除了今日发火外,何栋卓对韩致远评价不错,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不是好女婿该做的?”
韩致远瞧她仰头看自己,索性蹲下身来,跟她保持齐平,又眨了眨眼:“而且你不都帮我说话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漆黑睫毛颤动,蹲下时要比坐着的她矮点,莫名其妙减弱往日的凛冽气质,明明衣着端庄整齐,却显露亲昵和温良。
楚弗唯心里一跳,下意识挪开视线,涌生微妙的感触。
她总觉得,从这个角度看韩致远,对方颜值高得惊人了,难道是俯视效果加成?
上一回,他蹲坐在休息室躺椅旁,带给她相似的心理感受,总是高高在上的人放低姿态,多少就让人手痒,想要揉搓他两把。
楚弗唯扭头不看他,闷声道:“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吗?”韩致远挑眉,“我原本还打算,把你爸妈劝走,让他们逛逛展厅,别在屋里盯着你。”
话音刚落,楚弗唯立马回头,果断道:“你快把他们劝走,我不想被人念叨。”
父母跟医生攀谈结束,绝对会进屋嘱咐自己,没准要求她下周卧床在家,等彻底康复后再回公司。
时值展会,涎玉斋事务多得要死,她可没心情在家养伤。
“凭什么?”
“你不是好女婿吗?”她振振有词,“再说你在办公室里,摆了那么多他俩照片,四舍五入也算你爸妈,都不能叫孝顺外包,属于为肖像权付费!”
韩致远听她巧舌如簧,嗤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但你起码有被我使用的价值。”楚弗唯将手放在胸前,声音如咏叹调,感慨道,“这是多大的殊荣啊,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他闻言一愣,又静默数秒,意有所指道:“你也就这时候知道使用我。”
“……”
空气短暂凝滞,楚弗唯没等来他的讥讽,反听他顺着话茬往下接,用她的理论来物化自己,她不由懵了。
她惯于跟他插科打诨,他今日却不按套路出牌,愣是打乱常规的相处节奏。
正值此时,何栋卓和楚晴进屋,来到楚弗唯的身边,果然要启动碎碎念大法。
何栋卓皱起眉头:“让我看看你的脚,这不得养一个月?”
楚弗唯嘀咕:“爸,哪儿那么夸张,上班族要崴脚,都不干活了吗?”
“上班族来干活,是为赚钱休息。你又不差钱,不休息干嘛?”
“我跟你真没话说……”
韩致远适时地接话:“爸,妈,我刚跟唯唯商量了一下,带您去展厅里转转吧。”
何栋卓摇头:“我们现在没这个心情。”
韩致远耐心相劝:“她费心弄那么久,也想让您看一看,好不容易过来了。”
楚晴望着负伤的女儿,又听闻此话,动摇道:“那不然就去看看吧,别错过唯唯的心血。”
楚弗唯见韩致远带走父母,恨不得朝他竖起大拇指,总算用其他事物分散家长的注意力,没有一门心思地琢磨她崴脚的事。
待三人离开后,她给甘姝瑶发送微信,了解展厅目前的情况,这才好好休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