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

  “辛年,老师找。”
  辛年拿着笔正在埋头写作业,听到班长的呼声一愣,眉梢细微跳动扭紧,她舔了一下嘴唇淡淡回应,“嗯。”
  顺手把作业本盖上,扯了一下校服的褶皱,辛年起身离开座位去了办公司方向。
  旁边的同桌投来好奇的眼神,翻了一下辛年的作业本,嘴里嘟喃:“成绩不怎么样,做作业倒是很认真啊。”
  前桌的何琴琴听到声音回过身子,疑惑问她,“你在和我说话吗?”
  王晓雨手指一勾把辛年的本子扣上,接着回答何琴琴,“没有,我自己说话。”
  “哦。”何琴琴刚要转身被王晓雨压住肩膀,“对了,我问你,辛年找你借过钱不?”
  何琴琴看了一下辛年那个座位,摇摇头,“她找你借钱啦?”
  “是啊。”王晓雨郁闷着,“她家怎么那么穷啊,她爹妈生她不养她的吗?”
  “不知道,我和她又不熟。”何琴琴除了一些班级活动,前后桌凑队的时候才能和辛年说上话,平常她就像个透明人,要不是有点姿色,估计想不起来这号人。
  王晓雨伸手揉自己的脸,有气无力说着,“你们都不熟,所以她只能找我了,也不知道她还不还得起。”
  “借了多少?”
  “……50。”
  何琴琴“啧啧啧”几声,真寒酸。“其实我大概知道她可怜。”她小声说着:“之前半夜路过一个老小区,看到她翻垃圾堆。”
  “啊?”王晓雨好奇,“她翻什么了?”
  “好像是一个好旧的台灯,她是不是捡垃圾去卖啊?”
  “不知道……”
  ……
  此时正是课间,班里没几个人,何琴琴和王晓雨说话声音不大,但是侧后桌的綦准趴在桌子上闭眼小憩没睡着,倒是给听全了。
  掀开薄薄的眼皮,头挪动了一下,看向那个空的位置,辛年是吧,他有印象。
  男生们最爱私下讨论女生了,辛年有点姿色,但性子实在柔弱,永远是规规矩矩的麻花辫和校服。
  个别男生觉得她好拿捏,还想和她谈恋爱,不过她始终客气疏离,让人提不起更多的兴趣,沉闷得不行。
  刚刚听到王晓雨的讨论,綦准心想,果然这个世界上比他可怜的人有的是。
  办公室里,辛年局促站着,班主任是个妇女,她坐着抬头,有点同情的语气,“成绩出来了你知道吗?”
  辛年脸色惨白,眼神麻木,浅声回答:“嗯。”
  “唉~你的退步太大了,直接从300名以内落到了800多名,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班主任语气重了一点,忍不住叹气,“晚点拿着成绩单回家给你父母签字,明天来一个人开家长会。”
  辛年低着头,双手背在后面不住扭动,艰难回应:“……好”
  “嗯,回去吧。”
  辛年家重男轻女,而她是第一胎,父母一看是女儿当时想给取的名字是招娣。
  可是同为女儿也是重男轻女家庭长大,受尽委屈的辛年奶奶深知这种悲伤,坚决不肯,亲自给孙女取了“辛年”这个名字。
  她是大年初一生的,取名意为新的一年。
  辛海和李梦莲懒得争论,想着不过是一个名字,看老人家坚持也就算了,就叫辛年吧。
  那时李梦莲坐完月子就和辛海出门打工,就把辛年和奶奶留在了老家里,不再关心。
  后来辛年有了弟弟,辛盛,他比辛年小三岁,是辛海和李梦莲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生的,一直带在身边。
  辛盛和辛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见过几次,没有感情,包括奶奶。
  随着辛海和李梦莲工作越来越忙,有点照顾不过来辛盛,就想着把辛年和奶奶一起接过来,当个帮手。
  这个时候辛年初三,下学期就是高一了,辛盛则是初一。
  辛年是女孩子,辛家父母觉得女儿是赔钱货,供她读书本来都不愿意,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就不想供了,要不是辛年的奶奶,辛年连上高中的机会都没有。
  高中之前花的钱很少,而且辛年是在农村,根本用不了多少,来到景城之后,高中的开销就大了。
  辛海不愿意,要让辛年出去打工,辛年奶奶和他大吵一架,拉着辛年就要回老家,让他们自己过他们的一家三口小日子。
  但是辛海和李梦莲进了厂之后时间也少了,辛盛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挨饿,送到学校住校又舍不得。
  两夫妻协商后同意了,他们给辛年收了一件库房做房间,会给辛年出学费,但是辛年是走读住家里,所以零花钱每天只给5块钱,周六周末没有。
  李梦莲对辛年奶奶说着:“如果妈你接受不了就带着辛年回老家吧,那些钱我们用来请保姆也是可以的。”
  李梦莲就是故意的,她根本舍不得请保姆。
  辛年奶奶那时候也想了一晚上,拉着辛年说了很多话,“年年啊,奶奶和你说,奶奶身体也不太好,可能没两年了……我最后想一家人好好过段时间,你呢……也和你父母培养点感情,以后奶奶不在了……你就只有他们了。”
  辛年跪在地面趴在奶奶的腿上,无声哭泣,“我……我知道了。”
  奶奶摸着小孙女的头,苦口婆心嘱咐着,“你懂点事,等以后有出息了,就可以自己好好过了,这几年听话一点,顺着你父母和弟弟一点,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年年,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奶奶担心啊。”
  辛年听着心酸,说不出来话,眼泪流得更多,只是不停点头。
  高一高二那两年,辛年父母从来不给她买东西,都是奶奶拿着自己存的一点钱给辛年用,零花钱也有悄悄贴补。
  辛年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回家做家务,奶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辛年一直帮忙,导致没时间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后来奶奶还是在这一年的暑假去世了,那一天辛年没有哭,她哭不出来,就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活生生抽去灵魂。
  下葬那天依旧如此,她面无表情看着一切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现实,脑子飘来飘去的。
  辛海是家里哭得最狠的那个,李梦莲也象征性的流了几滴眼泪,辛盛感情不深,不过两年时间也不短,眼圈倒是一直红红的。
  晚上回到家里,辛年沉默做饭,洗米淘米,洗菜切菜下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积极。
  李梦莲看她的举动觉得虚伪,是怕他们赶她走所以极尽讨好吗?
  辛海红着脸怒目看辛年,厉声呵斥,“你奶奶最疼你,现在她死了你这个死丫头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你还是人吗?”
  辛海越说越气,冲到厨房打翻了油锅,油溅到他的手臂,疼得他失去理智更气了,挑起门边的扁担狠狠抡在辛年身上。
  辛年当场被打倒在地,辛海发了疯似得打她,“你还是人吗?你的眼泪呢?那是你奶奶啊,她最疼你,你居然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辛年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她想躲开辛海的棍子,身上皮肉骨犹如烧起来的那样痛,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尖叫。
  “我错了……我……我错了……别打我……别……啊……呜呜……”
  辛年凄厉的求饶声让辛海满意了,他好像发泄完了,喘着粗气把扁担用力丢在地上,发出很沉闷的声音。
  辛年躺在地上忍不住打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全身骨头肌肉像是重组一样的痛。
  辛海没管她,径直走了,李梦莲早就带着辛盛躲进了房间里。
  后来辛年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她咬着牙爬起来,嘴唇被咬破了还是坚持把厨房一地的污渍打扫干净。
  她第二天差点爬不起来,可是想到奶奶交代的话,她还是强忍着起来给一家人做了饭,其实辛年怕自己被赶出去,她想上完学,将来能好好生活。
  李梦莲私下看着辛年还算懂点事,能起到点作用,并没有说什么。而辛海答应了老人家得让辛年继续读书,想着也算老人临终愿望,倒是就着事情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辛年,我会让你念完高中,情况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你能不能考上大学或者大写学费那些,我不会提供的,你自己看着办。”
  辛年站在一边听着这些话,终于放下心来,“嗯。”
  暑假那会儿,班里除了一些不打算学习的,或者是另外报了班的,基本都参加了学校组织的补课。
  辛年家里不会出那个钱,辛盛暑假又需要人给做饭,辛年自然就没去成,每天就是白天做保姆,洗衣做饭,空出来的时间才能看会书。
  这次高三开学的第一次模拟考,辛年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落后了多少,那些差距在一个暑假过后彻底拉开,她的名字在全校排名里的最后200名里。
  辛年拿着成绩单回来签字的时候,李梦莲看着那成绩冷嘲热讽,“就你这样还想上大学?”
  辛海从厂里回来疲惫的要死,还要给辛年这样的成绩签字,他懒得搭理,签完丢给辛年就打算回房。
  辛年犹豫说着,“那个……老师说……明天开家长会。”
  她的声音很小,辛海听得不耐烦,眉头越皱越紧,“我不脸的吗?”
  辛年重重吞口水,低着头还想说什么,辛海走过去直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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