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甄正京这时站出来道:“老朽流浪多年,多次到胭山去打野物烧烤吃,差点丧命那里……你和贾大人,只去踏了一次春,就能碰上隐居山洞里的薛家千金?也太虚妄巧合了吧?”
  苏喜儿道:“这其中的缘分,谁也道不破说不明。或许,我和贾郎如同当地百姓的父母,有这种幸运也属于天意。”
  “如果拿‘莫须有’的事儿,来妄议皇嗣,这本身就是居心叵测的罪名!”嫣智从头静到尾,这时忽然插了一句。
  苏喜儿的脸色微变,颤着音道:“我知道你身世坎坷,遭人凌辱,被丐帮帮主救下,隐藏身份到了水浒仙寨。你对她不仅有感恩,还有你俩相似的境遇,所以惺惺相惜。你自然容不得我揭她的身世。”
  “贱人!”丐儿听了这段,一个巴掌挥了过去:“你受人指使、挑唆是非,我容许你对我指手画脚、污蔑泼脏,但我岂能受得住你张口乱咬?我这嫣智妹妹冰清玉洁,不知比你无暇几百倍了,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先把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净,再来丢人现眼吧!”
  苏喜儿的眼里闪过惊惧和愤恨,向皇上可怜兮兮地望去。
  赵渊道:“再动手,就禁足。”
  丐儿长嘘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来。犯不着为贱人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苏喜儿捂着被扇的半边脸,看了看懦弱的贾语博,眼含怨怼。
  嫣智姑娘被苏喜儿这样当众说,脸色苍白,一开始尚且能勉强持稳身子,终是支撑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颜色,温热的气息,让人窒息不安。老学鸠等人都被骇住了。
  “嫣智妹妹!”丐儿一声哭叫,踉跄过去扶她,可是身子太重,一个剧晃,就要扑倒在地。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赵迁紧紧从后面抱住了丐儿的肩,南宫峙礼则扶住了眼冒金星、气血逆涌的北辰嫣智。
  丐儿只觉胸闷气短,对苏喜儿迸出几句话道:“你既忘恩负义、信口雌黄……就别怪……将来某一天……自掘了坟墓!”
  苏喜儿怔怔瞧着被喷上了点点血迹的裙子,整个如失了魂的浮雕般,定在那儿,一动不动。
  赵渊道:“苏喜儿、贾语博,你们夫妇随朕回去。老学鸠、嫣智姑娘,今晚留宿在这里吧,明天送你们回老家。”
  终于清静下来。丐儿望着南宫峙礼,虚声道:“她怎样了?”
  “没事。”南宫峙礼道:“看她脉象,平日里似乎操劳过度,有神思亏损之症。歇一段时间,应该就无碍了。”
  丐儿落泪道:“寨里大大小小事务,全部落在她和老学鸠的身上!都是因为我,给她添这些负担。”
  嫣智半睁着眼,断续对她道:“我不累……我过得很开心、很充实,费些精力罢了……对不起,我没提醒你提防苏喜儿……”
  “怎么了?”丐儿道:“难道她在这之前就兴风作浪?”
  嫣智看了看老学鸠,对他道:“你来说吧。”
  老学鸠神情带着悲哀道:“你和东方爷刚离开那段时间里,她确实对水浒仙寨挺照顾的,偶尔还去看看。后来听说东方爷娶了公主,你渐渐无下落,她就开始培植毛贼,打压丐帮,她还知道京城鞋庄时不时就送银两衣物到寨里,于是就想法子征税……你这些年赈济的银子,有一半都被她用各种名义征去了!”
  丐儿气得两眼发乌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老学鸠道:“主要是不知道你在京城哪儿住着,东方爷后来也没再派侍卫往仙寨送信。日子凑合着能过就行了,不想给你添额外的烦恼。也多亏了嫣智姑娘,不然会被那苏喜儿敲诈走得更多,大伙儿又不会理财,早过得饱暖饥寒不均了!”
  丐儿怒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吃我的,欠我的,拿我的,负我的,都不能便宜她,一定得还给我!”
  “可是……寨主……”老学鸠忧心忡忡道:“皇上怀疑您的身世,那苏喜儿又做伪证……您可得保重身子啊!”
  “我没事!”丐儿固执道:“她过分得很。我就算拼了命,也不让她猖獗!”
  第二七六章忘年性空灵
  是夜,老学鸠、北辰嫣智宿在丐儿住处,几乎到三更时才睡。他们商量着如何让苏喜儿的谎言,不拆而穿。不然的话,丐儿就算费尽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可这孩子出生得难,以后生存将会更难。
  老学鸠道:“回去之后,我让贾府衙夫妇带我去胭山,指出那个洞穴在哪。老朽一定要亲临其境,找出种种证据,来戳破他们的虚妄之词。”
  丐儿反对道:“老学鸠,你不用冒险。他们自作的虐,自会有天时来惩罚。胭山地势险峻、龙潭虎穴,你还是不要轻易涉险的好。你们安全,我才能放心和开心。”
  老学鸠听丐儿如此说,怕她挂念担忧,就嗯道:“看情况吧。他们逼人太甚,我肯定会反逼一把。老学鸠这一辈子憋屈得/他/奶奶的悲摧,能与两小儿斗一斗,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丐儿瞧着老学鸠,神色严峻地道:“老学鸠,你是寨中的长辈,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不要孩子气。你是一介书生,爬山入洞的这些差事儿,还是交给那些谨慎、会武的人去做。”
  老学鸠道:“他们未必有我老学鸠的经验和智谋。看到同一样的场景,我老学鸠能够前后贯连、触景生情、形成逻辑思维,他们未必就能。想来想去,还是我亲自的好。”
  丐儿有些生气道:“我以寨主身份命你,不得去胭山!奸人狠辣,妇人毒肠,非是你一人之力能挡的。”
  老学鸠只得听令道:“我听寨主的话!他们只要收敛,也就罢了,如果迫使我狗急跳墙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丐儿哎一声:“你怎就这么一根犟筋呢。”
  嫣智姑娘歇在床上,微阖着眼,对二人道:“不要争执了。我现在是寨中的掌事,你们听我一句,见招拆招,他们作伪证,我们证明是伪的就行了。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员调配由我决定。”
  丐儿道:“老学鸠感性,你却理智。交给你办,我还比较放心。”
  嫣智姑娘轻轻笑了。
  丐儿接着又道:“不过,你们要不动声色。我的命大,不是他们能拿去的,不到紧急时刻,你们千万要沉住气。”
  嫣智嗯道:“寨主放心。”
  又说了些寨中的情况,丐儿让老学鸠、南宫峙礼去各自的房中睡觉。老学鸠道:“难道嫣智姑娘你俩挤在一处?”
  丐儿嗔道:“这么大的床,嫣智妹妹让出三分之一就够我睡的了,难道你看我太碍眼、体积大、占地方不成吗?我有那么肥吗?”
  老学鸠汗道:“这个……主要是寨主看似一个人,却是两个人,万一挤着碰着,就不好了。”
  “嫣智妹妹这么瘦,睡相又稳重得很,怎会挤着我、碰着我?”丐儿斥他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多说了,神医屋里那张床也不小,你们不想分开的话,两个老头儿,睡在一起,彼此照顾也很不错。”
  这话太过古怪。南宫峙礼面部抽筋,朝她怒目而视。
  老学鸠红了张老脸,抗议道:“我还不老呢!比起这神医,我就是一年轻潇洒的后生。”
  丐儿“啊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笑得乱发颤动道:“没想到老学鸠还是这样自恋!神医你俩还真是绝配,他也是绝顶自恋的人。”
  南宫峙礼咳了声,颇无语道:“好吧,他是后生。那我是前辈了。”
  丐儿笑得一脸促狭。老学鸠有些摸不着脑门儿。
  嫣智姑娘瞅了瞅南宫峙礼,忽然道:“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南宫峙礼“哦”了一声,笑道:“真的吗?我也有同感呢。”
  “难道这就是宿命中注定的忘年之交?”丐儿想起他俩昨儿个白天见面时的彼此关注,于是很八婆地道:“灵魂的归宿,是可以跨越时空、年龄的。要不我帮你俩搭个桥、牵个线?”
  说罢,很庄重的看着嫣智姑娘,像个司仪那般问道:“你嫌不嫌神医太老?”
  嫣智羞红了面,忙摆手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不要总往瞎处使劲儿!我只是看着眼熟罢,就在潜意识里把他当做了旧相知。”
  丐儿抓抓头发,启蒙她道:“有五个词叫什么来着?相遇、相识、相知、相惜、相守?”
  南宫峙礼听她说得变味,皱着眉威胁道:“你再胡扯,我就侍奉太子妃去。”
  丐儿登时变了脸色,怒道:“你这个狼心狗肺、乱始弃终的,你敢!你踏出一步试试看!……”
  乱始弃终?嫣智的冷汗直往下流,她有些惶恐难解道:“你们……太子……丐儿,你告诉我,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丐儿一怔,捂着脸伤心伤肺道:“嫣智妹妹,你也怀疑这孩子的血统不成!”
  “呃……是你说的,神医乱始弃终……到底怎么回事?”嫣智的眼神淡淡从南宫峙礼身上掠过,有责备的意思。
  “啊噗……”丐儿回味过来,道:“不过用错了个成语而已。”
  然而,看到南宫峙礼似乎很受用的样子,丐儿补充一句,损他道:“我向来喜欢年轻英俊的哥儿,像他那样老迈龙钟的,我能看得上吗。”
  “感情来时,是不分这些的。”嫣智低低道:“我看这位神医,总觉得没那么大岁数。”
  南宫峙礼一凛,怔住了,道:“什么意思?”
  他一向很自负,他的易容水平是天下无双的,这个姑娘不会看出了什么吧。
  “就是一种感觉……”嫣智姑娘看他讶异,忙道:“神医不要多心。”
  丐儿眉开眼笑道:“我就说了,灵魂里的亲近感,会超越年龄界限的。嫣智妹妹,你不会觉得他跟你年龄相仿吧?”
  嫣智有些难为情,却仍是点头道:“因为之前在佛门,我对年龄看得极淡,只根据心理感觉来估测,我觉得他比我大不了三四岁。”
  丐儿瞧了有些发懵的南宫峙礼一眼,笑道:“他可不从你那个年龄段过了!你认为他年轻,一可能是喜欢的因素藏在内,二来他是神医,懂内心年轻的保养,你是重内涵的,所以你便觉得他的心理与实际年龄有很大差距。”
  嫣智姑娘听丐儿如此说,不可置否笑道:“牵强吧。”
  南宫峙礼凝视着嫣智姑娘,道:“你以前在佛门?哪座山,哪座寺?”
  嫣智并无隐瞒道:“碧云山,善缘寺。”
  南宫峙礼奇道:“我曾去那儿四五次,怎没见到过你?”
  “可能……可能我外出做法事了吧。”嫣智说着,似是触动什么,连连咳嗽了好一阵子,几乎不曾把心肝吐出来。
  丐儿见状,知道她忆起了过往,冲着南宫峙礼道:“你这问得鲁莽!嫣智姑娘岂是人人都能见得?你这样的凡夫俗子,靠边站吧!”
  南宫峙礼不理丐儿的恶言恶语,仍是问嫣智道:“你打小就在那里吗?”
  “崇静师太说,我是幼年被捡进寺的。”嫣智奇道:“怎么了?神医问起这个,难道……”
  南宫峙礼深思良久,道了一句:“崇静师太前些年过世了,她圆寂前可对你说过什么吗?”
  嫣智想了想,神色凄然道:“没有。师父去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南宫峙礼还想再问什么,丐儿怕他打破砂锅,勾起嫣智的悲伤旧事,忙插话道:“你想追女孩子,以后机会多的是呢!何必深夜聒噪,吵得人没法睡。”
  嫣智听得羞惭万分。南宫峙礼极度尴尬,脸色通红,把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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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苏喜儿、贾语博回到住处,柳采娉就来了。自然是询问白天的情况。
  苏喜儿把详情对太子妃说了,之后忧虑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皇上虽然怀疑,但有太子护着,想要她堕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柳采娉道:“那就按你说的,回去布置。一定要选个特别不好找的洞穴,备些日常生活用具,并破旧棉被,以及他们老夫妇穿的衣物之类。”
  苏喜儿答应着,听完了柳采娉的吩咐,眼睛里都是期待道:“那……贾郎擢职一事,何时安排?”
  柳采娉道:“我给母后商量一下,让她给父皇提个建议,京府司录参军一职暂时空缺,可以让贾郎明年三月来京赴任。”
  苏喜儿欢天喜地,拉了一把贾语博道:“呆子,你乐坏了?还不快谢过太子妃?”
  贾语博正要拜谢,柳采娉拦了道:“先不忙,时候尚早呢。你们回去之后,周密部署一下,要看看我托付你们的事儿办得怎样。”
  苏喜儿收敛了神情,对柳采娉道:“太子妃静候佳音就是了。”
  第二天,赵渊派人把烟岚城的几位证人遣送回去。又过了几日,新年已经到了,赵迁跟皇上商量,要不要趁着这热闹祥和的春节,把丐儿怀上皇嗣一事公诸天下,并且封丐儿为侧妃。
  赵渊忖思良久,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点头是因为,丐儿的身份和来历始终是他心头的忌讳和谜团;不摇头是因为,宫中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已趋于白热化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拖下去,并非解决事情的良好手段。
  难道来年二月产下皇嗣,还要藏着掖着吗,那样更是有失天家颜面。想了数日,直到二十三日阖宫小宴、祭拜灶神之前,赵渊才对太子道:“就把她怀子一事公布吧,暂时不封名位。另外,她‘丐儿’的小名也拿不出场面,朕赐予她新的姓名,以后就以这个作为称呼。”
  太子喜道:“好啊!那父皇说,给她娶一个怎样的名字为好呢?”
  “她来自水浒仙寨,就把“浒”字去掉了三点水,作为她的姓氏吧。”赵渊想了一会儿,又道:“她性子直爽活泼,就叫‘纯儿’吧。”
  “许纯儿?”赵迁叫了一遍,已然喜欢上了:“嗯,好听!与她的赤子之心很般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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