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理还乱
这世上本来就有那种天赋异禀之人。鲁尧也知道,可能对面这位生得浓眉大眼,古灵精怪的小子真的是医学方面的天才吧。看鲁尧毫不犹豫的将药喝完了,丁风这才领人下去。
鲁尧看着顾掬尘却没有退下去,不禁有些皱眉道:“小哥,可还有什么事?”
顾掬尘在他喝的药里放了一些助安眠药剂。知道他一会马上就会睡着的。她若是想打听点什么,就必须在他还没睡着时。
“我为公子号过脉了。知道公子此次虽是偶感风寒所致。但公子似乎在为某事焦虑,以至日夜担心。这样长期下去,必将会让公子郁气盈于五脏六腑。于此也会令公子滋生病症。在下不才,愿为公子聊解焦虑。”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操这么多心干嘛?多谢小哥的关心了。”他的事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小孩子说。
鲁尧看顾掬尘实在不会走的样子。他看到拔步床的床柜上,放着几本书。他探身过去,便随便拿过一本书过来。“顾小哥,我想先看会书。如果没事,还请到别处坐着。”
他竟是明着赶人了。顾掬尘心中有些受伤。换了个样子,换了张面孔,她就这么不招他待见了。前世里,大哥对她可是很好的。她要什么?她喜欢什么?他都知道。
她要的,他总会千方百计为她买来。她喜欢的了他会千方百计摆到她的面前。可现在,他就这么不招他待见她吗?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鲁尧看到,他都当着他的面如此直接的赶人了。可这对面这个看着挺机灵的小子,就是不走。
鲁尧心中摇头不止。他心中有事,心情烦闷。这小子却这总是黏着他。他本该很讨厌才是。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就象看着自己妹妹的似的。虽然烦,但更多的是无奈,是纵容。鲁尧有些奇怪自己的这种感觉。他已有几个月没有回家了。也不知家里的母亲可还好?还有妹妹也不知是不是有忍母亲生气了?他这个妹妹真的好生奇怪。他们明明是武将家的孩子,妹妹却不喜骑马,不爱学习武艺,她爱琴棋书画。爱绣花,爱胭脂水粉。虽然这样很不象一个武将家的女儿,但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自然泛起一个笑。可是不期然的,他又想到另一个女人。那个红衣妖娆的女子。认识她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的目光望着书页,面前却浮现他当年初见红魅儿的情景。他有目光滤过这书卷墨香,滤过这青纱秋阳,重重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当年的他还只有十一岁,调皮捣蛋,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都能引起他探寻的兴趣。
那时期,他对军营的生活产生了浓厚兴趣,只要父亲去军营,他总是想尽办法缠着,闹着,非得让父亲带上自己才会罢休。父亲才刚开始的喝止,到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慢慢的,去得多了,军营中的兵士,将官很多都认识了他。他们跟他讲那些战火烽飞的日子,跟他们讲浴血奋战的光辉事迹。讲他们如何三进三出北漠部落的奇袭,讲他们如何大杀四方的威风……这些血色的故事,带给了鲁尧对军营生活的无限向往。
好奇害死猫,其实好奇害死的更多的是人。
好奇和向往让鲁尧竟做出了人生第一件出格的事。
他偷偷藏在了父亲运往北地军营的粮车里。
鲁尧向来是个心思细密之人。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身上带了几百两的银票。
他穿了厚实的衣服,还带了一大包的干粮。他跟母亲说,他想带一些吃的给军营里跟他相处得好的叔叔伯伯。将军夫人不疑亲生儿子居然会骗她。给她做了很多的糕点,烙了很多的烧饼。他跟自己的小厮说,最近感觉有点畏冷,想多穿些衣服,小厮就将稍厚的冬衣给他找了出来。看他突然穿这么厚的衣服,母亲跟帮他将太医找了过来。装个染风寒很容易,只是小厮去煎药时,他就将枕头放在床上,轻轻从窗口跳了出去。
鲁尧将衣服和干粮都裹在身上去看父亲时,父亲还笑话他怎么这么怕冷?穿得这么厚了?
然后,他假装回家了,其实却偷偷躲进了粮车里。士兵们都知道他是镇国公的儿子,他进军营是没什么人拦阻的。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他很顺利的出了京城。
一路过五关,行六州。白天里,他躲在粮车上。到了晚上,他趁着守粮士兵睡着之际,就出来偷守粮士兵的水喝。第二天,虽然那些士兵会奇怪水少了很多,但他们也不太在意这些小事。不过是些水而已。
他三岁习武,骨格清奇,学武天赋奇高。虽然当年的他只有十一岁。他的武艺已是不凡。夜晚出来行动时,他身形诡异,行走如风,几乎没有惊动过什么人。
他特意避开了中军大营,只在后勤这一片活动。
夜晚时,他出来看重峦层叠的大山,站在山上借着月华看星罗棋布的阡陌道路,只觉心潮起伏,愉悦非常。
月光如丝如缕绕在大齐的万里河山上,也绕进了少年的心中,织成了一个,守卫河山,建功立业的梦想。
少年登高望顶,看这万里河山尽在他的脚下。在夜色月光的遮掩下,更增了一份神秘,引得初历世间的青葱少年激情澎湃,意气飞扬。
如是,他白天睡觉,夜晚出来活动。倒也奇迹般的相安无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到达北部的鄂州境内之时,父亲所带的粮队遭到了北漠骑兵的突袭。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站在山上正欣赏着北地的风景时,要问为什么夜晚他能看什么风景?他身上有会发光的夜明珠啊。而且他是习武之人,夜视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
然后他突然看到了一片移动的黑色山峦。
那山峦如波浪般趁夜而来。
那是北漠铁骑。
他们的马蹄都缠着厚厚的麻布。这样他们行动起来,就不会过早的暴露身形。
当他看到那足有几千人的骑兵队伍时,他还记得当时,他除了惊诧,还有兴奋,他觉得他要立功了。他要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他将是挽救整个粮队的英雄。他将会是父亲的骄傲。
他的心就要飞起来了。他就要受到万人瞩目,千万将士将对他感恩戴德了。
可是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他飞快跑下山,向着营地的方向奔去之时,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忘了取下身上的夜明珠。就是那颗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让北漠的一位神射手发现了他。
神箭手向他射出了一箭。
那箭来如风,去如电,那是可以将天上的苍鹰都能射下的箭。
他感到背后的风声袭来,卓越的武学本能使他的身体有了本能反应,就在羽箭的带来的劲风袭上他的后背之时,他的身体突然向右倒去,箭尖终于避开他的要害位置,只射中了他的胳膊。但他却不甚一脚踩空,摔下了悬崖。
然后,他就人事不知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它的四壁是红红的木板。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他想要喊出来,他想坐来,然后一束光突然进入了他这个狭小的世界
他以为他到了天堂。
面前红裙女子姿容明艳,笑如骄阳魅,身若柳条软。
她的眼睛大而圆。她的眼睫长而翘。她的脸庞白而亮。她的红唇娇而媚。
当年十一岁的鲁尧,心猛地狂跳起来,脸莫地烧了起来。他想坐起来,离那张娇艳如烈阳的脸更远一些,本能的他害怕那女孩子看见他的脸上不自在。但他一动,身上的伤就带给了他的剧痛提醒他,他还在人间。
他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女问道:“你是谁?我在哪里?”
“我是北漠的阿迪娜。你在我的帐篷的柜子里。你是我今天放羊时,在大齐那边的山谷捡来的。”她的声音清锐如泉水叮当。
“你是大齐人吧?”鲁尧点头。
“那你不能让人看到,要是让这里的人看到你,他们会把你马上杀了的。我是将你藏在草料里才将你带回来的。格布菘是我的奴隶。她懂点医术。每天的夜晚她会来给你换药的。记得,你千万不能出去。”说完阿迪娜就要走。
“你知道我是大齐人,为什么还要救我?”鲁尧不解。
“我姆妈是大齐人。姆妈说大齐和北漠都是苍天的子民。他们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而不应该互相仇视。”
原来她的母亲是大齐人。看样子她的母亲也是位心地单纯之人。
大齐和北漠从来没有互相扶持的时候,只有互相争夺,互相防备。
少女说完就转身走了。
她发如墨,影如血,背影散在了掀开的帐帘外。
当他依少女的吩咐,再次躲进那帐中的衣橱时。突然想到,不知他的父亲怎么样了?
父亲不会受伤了吧?
他刚才对那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生出的虚而飘缈的旑旎心思恍然就消散了。
阿迪娜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来看看他,和他说一会话。
她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她的羊群。今天母亲羊又下了几只羊羔,有哪几只总是特别的淘气,它们会在她骑马的时候藏到她找不到的地方,每一次,都是忠实的闪电帮她找回来的,闪电是只牧羊犬……
每一次,他都有意无意问她们部落勇士的动向,阿迪娜总是说,勇士们每天都要到酋长的帐篷。每一天回来的时候就会少一些人,伤一些人。
鲁尧从她的只字片语中,听出了那场战争应该进行得很激烈,似乎双方都没有战到便宜。每天夜晚来给他换药的格布菘只会说北漠话,他问不出父亲的情况。